清江的水还没有退。
    不过，这个季节还不至于出现洪涝灾害，水超过警戒线之后就没有继续涨了。
    刘牧樵没有去看洪水。
    他今天已经连续干了18小时的活了。
    赵一霖和邹医生他们都早已回家睡觉了。
    就连王艺也睡得正香。
    王艺买了一套二手房，一个人，住在120平米的房子里，把落地窗帘布放下，昏暗的环境，双层玻璃的窗户，一点声音都没有。
    加上美美的梦。
    舒服得要死。
    刘牧樵现在是做第二台手术。
    上一台是和杜小平做的，一台晚期结肠癌手术，做了造瘘。
    现在这台手术是急性坏死性胰腺炎。
    急性坏死性胰腺炎死亡率极高，稍微犹豫，或者手术不彻底，都容易死人。
    刘牧樵胰腺手术宗师级别，当然也包括急性胰腺炎。
    今天，他亲自主刀。
    病人病情比较重，坏死面积比较大，很明显，胡伯龙有困难。
    刘牧樵认真辨别坏死组织与正常胰腺。
    这个步骤很重要。
    坏死组织切除不干净，会导致手术失败。
    切除过多，对预后和并发症有影响。
    胰腺有两个主要功能。
    一是分泌胰液——一种强碱性的消化液，有很强烈的腐蚀作用，遇到什么消化什么，只要是离开胰管和肠道，它就会消化组织细胞，破坏腹腔内部结构。
    所以，胰漏是非常可怕的。
    二是胰岛β细胞分泌胰岛素，参与糖代谢。胰岛素分泌太少，就会引起继发性糖尿病。
    切多了不行，切少了也不行。
    刘牧樵必须凭借自己的这一双眼睛，用肉眼分辨出到底有多少胰腺组织坏死了。
    他做得非常认真。
    假如不是刘牧樵亲自上台，这么严重的急性坏死性胰腺炎，胡伯龙他们很可能会出问题，他们很可能会要把胰腺绝大部分切除。
    那样的话，病人今后的生活质量就非常差了。
    消化液少了，消化不良那是肯定的。
    食物进入人体之后，第一步是进入到强酸环境的胃里，进行第一步消化，第二步就是进入肠道，这里有胰腺分泌的强碱性消化液，进行第二次消化，第三步进入大肠，在大肠里由乳酸菌等有益菌进行第三次消化。
    没有足够的胰液，消化大打折扣，还会出现顽固腹泻。
    β细胞少了，胰岛素减少，继发性糖尿病相当于一型糖尿病，必须用药用胰岛素维持生命。
    胰腺炎在过去相当多，近些年稍少一些了，胡伯龙已经行医30多年历史，胰腺炎手术做过很多，不说上千台，两三百台是做过。
    今天这一台是他见过最严重的急性坏死性胰腺炎，一看ct片，他就打电话给刘牧樵，请他主刀。
    手术做了3个小时。
    为了谨慎，还是插了管引流。
    刘牧樵本意是不准备插管的，他自认为手术做得很干净了，不会有渗液了，但是，他的手术是有示范作用的，不得不做得规范一些。
    教学医院，规范为王。
    把主要步骤做完，手术就进入到了关腹环节。
    轮到蒋薇薇上了。
    “数器械，纱布。”蒋薇薇走过来，站在主刀位子。
    刘牧樵和胡伯龙走下手术台，洗手、脱衣。
    已经是深夜，刘牧樵直接进了洗浴间，手术室的热水比较足，比一般的淋浴都好洗。
    很舒服。
    超级粗大的热水，难怪很多外科医生都喜欢在这里洗澡。
    足足洗了20分钟，刘牧樵才出来。
    怎么，手术还没有做完？
    刘牧樵问了一声。
    “少了一块纱布。”护士告诉刘牧樵。
    他一惊。
    少了一块纱布可不是小事，不找到就不能关腹。
    刘牧樵只好又穿上洗手衣，走了进去。
    “少了一块纱布。”
    蒋薇薇焦急地说。
    “都数了7遍了，腹腔里找了3次了，怎么办啊？”
    “继续找。”刘牧樵毫不客气。
    不找到，就不能关腹，这是规则。
    这个规则比较霸道，少了器械，少了物品，必须要找到，找不到只有一种结果——继续找。
    这是很多次医疗事故总结出来的“规则”。
    蒋薇薇着急，器械护士，巡回护士，麻醉师都急得团团转。
    她们曾经为了一把钳子，找了两个小时。
    今天，她们已经找了7遍了。
    “看看污物桶里。”刘牧樵提醒。
    巡回护士说：“都已经看了5遍了。”
    “再看看，你用手捞一捞。”刘牧樵又说。
    他作为旁观者，第一眼就盯着这个污物桶，里面有不少的血水和污物。
    “呀，在这里！”
    “噢！我的天哪！”
    “终于可以关腹了。”
    蒋薇薇朝刘牧樵感激地看了一眼。
    “这就是旁观者清。”刘牧樵微笑着说。
    刚要出去，胡伯龙过来了。
    “怎么样？”他急迫地问。
    “找到了。”刘牧樵说。
    “噢，吓死我了，我都已经都开车到了解放路了，赶紧赶回来，还不知道会不会罚分，我在双黄线上拐的弯。”胡伯龙说。
    “没事，我姐夫在交警大队，我帮你消分。”巡回护士小林说。
    “真的啊，帮我消。我扣了20多分了，两本证都不够扣。”说话的是三助邱医生，他开一辆哈弗h6，又猛又野。
    小林说：“那不行，主任是因公，你，就该受处罚。”
    邱医生说：“你就帮帮忙吧，我送你一桶茶油，正宗的茶油，乡里来的一个病人自己家榨的。”
    刘牧樵和胡伯龙出了手术室，坐电梯下到一楼。
    一出电梯，就看见一群人，围着两个人，喧闹得很。
    刘牧樵驻足一看，原来是一个男子和卖稀饭的曾大妈在争吵。
    为了20块钱的事。
    男子是病人的家属，在这里照顾病人，买了两个鸡蛋，一碗稀饭，总共4块钱。
    谁知，等男子走了之后，曾大妈发现钱是假钞。这么一来一去，她亏了24块，急急忙忙，挑着担子追了出来。
    那个男子哪里肯承认？虽然他也不是故意的，但是，这个丑丢不起啊。
    两人就争吵起来。
    刘牧樵摸了摸自己的衣袋，没有，除了一张卫生纸，一毛钱也没有。
    胡伯龙见了，走了过去，“来，我看看你的钱。”
    曾大妈赶紧递过去，“假的，我认得，绝对是假的，我收过3次了。”
    胡伯龙把钱收进自己的袋子里，又拿了一张20元的，“给，你看看这张不假吧。”
    曾大妈一摸就知道这是真的。
    “这是你的，我不能要。”
    “算了，曾大妈，都不容易，你不容易，他也不容易，我做东，和解吧。”胡伯龙说完，转身就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