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张非常端正好看的脸,剑眉星目,一看便能想象到他戴着头盔在沙场上策马扬刀时该是多么的英姿焕发。可是此时额头却微微冒着薄汗,甚至还有几滴晶莹的汗珠沁高挺的鼻梁上,那双往日总是冷厉的双眼此时柔和了下来,却带着种格外隐忍的样子。
段景玉耐下心来慢慢地前戏,终于渐渐感觉到那处甬道柔软下来,他抽出手指,把上官惊鸿双腿抬起放在腰间。
上官惊鸿感觉到股间被坚硬炙热的分身富有侵略性地抵住,抬起头时嘴唇不由微微有些发颤。
他征战四方,却从未有过一刻竟然是这么的害怕。自己也不懂怎么会这般的软弱,可是看着段景玉那张俊俏得风流肆意的面容,却好像有万千语言都无法吐出。
「将军,」段景玉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眼角那点鲜红泪痣此时看起来近乎邪异,他稍稍压低噪音,慢慢地说:「将军以前在长函关策马驰骋疆场时一定威风得很,不知道……当年将军麾下的军士知道你如今被我压在身下辗转的样子可会吃惊?」
「你,啊……」上官惊鸿心中微怒,可是被段景玉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重重地顶入,竟是不可控制地变成了一声低低的呻吟。
「我就是这么想的。」段景玉抱紧上官惊鸿的窄腰,深深地埋进了身下男人的身体,那么紧那么烫,他第一次与他距离这么不可分割的近,他在上官惊鸿的耳侧低低地继续着:「我第一次见到将军,便是心猿意马。想把将军压在身下,像将军在阵上策马一样占有将军、在将军身上驰骋,想将军用双腿夹着我,叫给我听。」
上官惊鸿只觉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那种被粗大的东西硬生生闯入最脆弱的深处的感觉已经不能完全说是疼,而是一种被粗暴侵占的窒息感觉。
不只是这样,想到这样在自己身体里的是段景玉、在耳边说着这种话的是段景玉,就有种软弱得想要哭的感觉,就只是死死地咬紧牙,一点点声响也不肯发出来,可是指尖却已经毫无意识地深陷入了段景玉的脊背。
段景玉也不觉得疼,他用受伤了的左臂搂紧上官惊鸿的脖颈,身下狠狠地顶入、浅浅抽出,然后吸了口气,终于喃喃地说:「还不止那些……」
上官惊鸿重重摇头,他一点也不想听。
「不止那些,我、我还想一辈子,都这么抱着将军。」段景玉亲吻上了怀里男人那有些倔强单薄的唇瓣,一次却还是不够,便又再深深地吻了一次:「一辈子都抱着将军便好了,就是在这个洞穴里终老都好。」
上官惊鸿的双臂也紧紧地抱着段景玉,他听到那句话,漆黑的眸子里隐约像是泛起了一层水雾,终于还是忍不住,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来:「疼……」
段景玉听了忍不住笑了一下,侧过头在上官惊鸿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记:「我真喜欢将军。」
上官惊鸿咬紧嘴唇扭过头,一双狭长的双眼用力阖起,可是浓密漆黑的睫毛间却缓缓渗出了几滴泪珠。
喜欢将军。
他等这几个字等了好久好久,等得心都已经酸软了下来。
幸好,还没太迟。
……
第二天早上段景玉还是被冻醒的。
洞穴里燃着的篝火早就熄灭了,清晨的寒风从穴口那儿的走道一阵阵冷飕飕地吹进来,段景玉打了个抖,却紧接着感觉到了身边温热的人体。
他转过头看着上官惊鸿依旧闭着双眼的面容。
零落的衣衫只堪堪盖到腰间露出了线条简练好看的肩膀,脸上隐约还带着一丝倦色,颈间戴着的青玉也斜斜躺在胸口处。
段景玉动作很轻地自己下了床,随即把衣衫给上官惊鸿拉起来盖好,然后才走到一旁重新把篝火燃好。
他想着要像上官惊鸿以前做的那样煮点粥,可又伤了左臂,动作有些不方便,一个人折腾了半天才终于架好了锅子。
就这么一个人坐在锅子旁静静守着,偶尔看看依旧睡着的上官惊鸿,即使是身处于这么简陋粗糙的石洞内,都觉得一阵隐隐的温馨。
大约也就是粥差不多好了的时候,上官惊鸿才醒了过来,虽然之前段景玉起来的时候他也有所察觉,可昨晚实在太疲累也就没有动弹。
「将军。」段景玉看他坐起身便笑着唤了一声,他一头墨云般的长发随意用衣带系起,声音也清清朗朗的:「快来,我刚煮好这粥。」
上官惊鸿先是愣了片刻,随即才点了点头下了石床,坐到了段景玉身旁。
段景玉似乎是不太饿,就这么看着上官惊鸿吃,自己用没受伤的手臂慢慢搅动着锅子里的热粥:「累吗……?」
上官惊鸿本还没反应过来,随即才明白过来段景玉是在问什么,脸上不由划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扭开头没有回答。
段景玉桃花眼里有些狡黠,却并没就这么放过身旁明显局促起来的男人,目光意味深长地在上官惊鸿微敞开的衣衫下平坦紧实的小腹上扫过,慢吞吞地继续道:「那赤痕……果真是没有了。」
上官惊鸿身子绷紧,随即故作没有听到一般继续用瓦片喝着热粥,可那微微泛红的耳朵还是昭示出了一缕蛛丝马迹。
段景玉笑了笑,也不再逗弄他。
南疆人喜好刺青之术,这赤痕更是奇妙,男子刺了也有女子守宫砂一般的功效。
昨夜他跟上官惊鸿折腾了一晚,那人虽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可在床上却浑然没有了威风八面的气势。从头到尾都只是受制于他,不仅是反应生涩,偶尔太过深入的时候还会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最后甚至让他如愿以偿地听到英俊挺拔的年轻将军在他身下呜咽求饶的声音。
就这么回想起来,都觉得浑身都浸泡在甜蜜得腻人的感觉中,他风流了这许多年,还从未有过这样满心都幸福得有点发软。
段景玉伸出另一只手,缓慢地握住了上官惊鸿的手掌。
就这么轻轻地、轻轻地握着,受了伤的部位虽然依旧缠着微微渗血的布条,可是那力道却莫名地有种坚定的味道。
上官惊鸿转头看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却划过了一抹复杂的光芒。
单薄的嘴唇微启,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已经要说出什么、最终却还是归于沉默。
第十二章
那一晚之后段景玉和上官惊鸿总算是重归于好,上官惊鸿又恢复了每天都给段景玉灌输内力的日子。
而且或许是因为终于得到了段景玉敞开心扉的回应,在一起那份甜蜜的腻在一起的心情甚至远远超过之前。
上官惊鸿虽然性子依旧内敛,在床上更是被段景玉镇压得没半点翻身的可能。他虽是大将军,可是因为实在是太青涩,被段景玉稍稍一被撩拨就只能干脆地沦陷,即使是被带着些许邪恶意味的逗弄折腾,也只能在实在无法忍耐的时候出声求饶而已。
段景玉喜欢极了年轻的将军那端正冷峻的脸上露出隐忍中带着脆弱的神情,自己欺负完了又温柔地亲吻过去,然后再恶劣地欺负,如此反覆乐此不疲。
两个人就这么在简陋的石洞里缠绵着,却觉得好像生活在世外桃源,时间虽然飞速流逝,可依旧浑然不觉。
但终究是不可能就这样下去,段景玉虽然喜欢和上官惊鸿就这么两个人待在一起,可是他毕竟是当朝的长乐侯,更和皇上有着二十年的交情,所以心里还是在为禄明皇担心着,所以几天后也开始在考虑着怎么逃出深谷的问题了。
「说来还当真有些奇怪,球球与我之间有种玄妙的联系,偌大的烟华京都它总是能自己找到我在哪儿,可是如今这么多天了,就算皇帝那边儿的人没来搜救,怎么球球也没有找到这里呢?」
段景玉一边扒拉着篝火,一边若有所思地和上官惊鸿说着话:「将军这几天出去,可有发现什么?」
「没有……」上官惊鸿并没有看向段景玉,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别处,他身上衣衫微敞,露出了好看的锁骨,上面还有些隐约可见的暧昧齿痕。
段景玉看着他,随即却是清浅一笑,用手揽过上官惊鸿的肩膀,轻声道:「将军,想什么呢?」
上官惊鸿似是被他问得一惊,迟疑了良久,终于还是慢慢地说:「也、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若是可以一辈子就这么待在这里,或许……也很快活。」
他说到这里,似乎心中想到了什么,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眸里也划过了一丝隐隐的悲凉。
段景玉虽然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却又无法确定,最终只是玩笑般在上官惊鸿的耳际轻轻亲了一下:「将军是担心京都里花红酒绿,我又跑出去风流?」
他顿了顿,帮上官惊鸿紧了紧衣衫,声音也轻了一点:「如今啊,我心里便只有将军一个。回去了也是一样。等我手臂伤好了,便跟将军一起去上面探探,这京都总还是要回的。将军若是喜欢这儿,咱们以后再过来也是一样的……对不对?」
他说得在情在理,也没得反驳。
上官惊鸿虽然心中还是涌动着莫名的情绪,却还是点了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两个人之后也没再多说什么,就只是这么依偎着坐在暖暖的篝火旁,明明灭灭的火光烤的脸上也热乎乎的。
上官惊鸿反握着段景玉的手,直到一同睡了过去也没有放开。
……
段景玉左手臂的伤总算是接近痊愈了,他担心禄明皇那边的情况,伤势一好立刻就跟着上官惊鸿一起出去探路了。
这峭壁的确很险峻,即使是上官惊鸿想要就这么徒手攀爬上去都有些困难,更何况是多带着身无武功的段景玉。
段景玉本也没有太多地指望靠他们自己逃出生天,更多是想要等着外面的人来搜救接应,可是之前上官惊鸿一个人出去探查的时候却总是没有消息,心中也不由觉得有些蹊跷,所以的确是着急了起来。
两个人在谷底的小河旁和树林内仔细地查探着,地方虽然不大,可是若是想要彻底地翻找一次也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段景玉本已是做好了没有个几天是完不成的准备,可是却没有想到在第一天的晚上想要折返的时候,居然就在河床边上发现了大禄王朝独有的传讯烟花!
「将军!这个!」段景玉弯腰一把捡起河边的黑色筒状烟花,脸上露出了掩不住的兴奋神情:「这个乃是大禄王朝的传讯烟花,定是上面搜救的人投掷下来,我们只要放了烟花上去,肯定就能出去了!」
上官惊鸿脸上有那么一瞬间划过了一丝微妙的茫然神情,但是随即却还是点了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嗯、可以……可以逃出去了。」
他这两天似乎一直有些恍惚,也越发地沉默寡言起来,即使是得知有了可以返回京都的希望,脸上也没有露出太过惊喜的神色。
段景玉却因为绝地重生的巨大喜悦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微之处,他仔细查看着手中的传讯烟花,终于确定了的确是可以用的。
这种传讯烟花倒并非是在军队里用的,而在皇家贵胄中才较为知晓,因为本也不是用来传递军令,而是用来搜救。
独特的黑色小筒虽然看似朴素简陋,可实际上非常坚固,即使用重力投掷,从高处扔下来也不会有损伤,且沾水也不惧。只是要知情的人,动手去掉外面的筒装之后才可以妥善使用朝天发散烟花讯号。
上官惊鸿就这么默默地看着段景玉摆弄着手里的传讯烟花,过了良久却看到段景玉把小筒收了起来,不由哑声开口道:「不现在放出去烟花吗?」
段景玉转过头,桃花眼笑得微微弯了起来,忽然握住了上官惊鸿的手掌拉着他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轻声说:「我知道将军还舍不得这里,其实我也是一样……」
他说到这里,手掌握得紧了紧:「我们再逍遥一天、就一天――明日再放出烟花。」
当晚,自然又是云雨缠绵了一夜。
之后上官惊鸿在身边睡着了,可段景玉却还醒着。
他看着一边的篝火若有所思地发着呆,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轻轻叹了口气,但最终看向身旁年轻的将军的神情却还是温柔的。
他伸出手帮上官惊鸿把散落开来的漆黑发丝掠到耳后,过了片刻,又俯下身在那人鼻峰的狭长伤疤上轻轻地吻了一记,似乎是这样才终于安下心来。
次日一大早,段景玉就把漆黑的烟花讯号外筒给小心翼翼地拆卸好,露出了里面赤红色的烟花弹,他又仔细检查了两遍,才确定这烟花弹的确是可以用的。
「将军,我们去谷底的小树林中央吧,这石洞外面太靠近峭壁,恐怕向上发出的时候可能会被山壁挡住。」
「嗯。」上官惊鸿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就只是跟着段景玉走到石洞外面的平台上。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不约而同地回头往那黑漆漆的石洞洞口那儿看了一眼。
一晃眼,就已经在这悬崖绝地待了十多天。
「时间过得真快。」段景玉摇了摇头,又不由把目光在两人身上已经破烂到了极点的衣衫上扫过。
这段时间,虽然住得是凄冷的石洞、夜里也是躺在冰冷又极硬的石床上,看似极为狼狈,可是其实两个人依偎在石床上慢慢聊天时却始终是快活的,分毫也没觉得过得有多窘迫。
而如今想到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就连段景玉心中也不由浮起了一丝微妙的惆怅。
后来的时候,段景玉回想起那个瞬间自己莫名而抗拒的情绪,心中才隐隐约约有了一丝明悟。
他有所迟疑,是因为其实他早已经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只是他虽然聪明绝顶,可却也软弱得不愿相信这份苦求而来的爱情,终究还是会面对毁灭般的惊涛巨浪。
……
大禄王朝来搜救的人来得出乎意料的快。
几乎是放过烟花弹之后的一个时辰,就立刻有了一队的兵士到了谷底,而带队的正是齐寒疏。
「景玉!」齐寒疏满面都是焦急之色,看到段景玉的身影立刻就是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仔仔细细地把段景玉审视了好几遍之后,总算才冷静了下来道:「终于是找到你们了。」
「是啊。」段景玉微微一笑,虽然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的不成样子,可桃红眼微眯的一瞬间,那风采却还是先前名动京都的长乐小侯爷:「我们可总算是能出去了。」
齐寒疏摇了摇头,一双本是冰冷的眸子里也闪过了一丝害怕,轻声道:「我、我可真是怕你被那刺客……」
「说到那刺客,寒疏,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可平安?」
「是群莫汗哈尔草原王国派来的刺客,皇上倒是没事。」齐寒疏答道:「我还是先把你们带上去,回去再详细说。」
段景玉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之后便跟着齐寒疏往他们下来的地方走去。
而上官惊鸿从看到齐寒疏他们下来之后,便没有怎么开口讲话,只是一双手握着身旁的流云斩月刀,沉默地跟在段景玉的身后。
……
「皇上有旨,宣长乐侯即刻入宫。」
刚刚从七星山边的悬崖下逃出生天抵达京都的段景玉,才刚沐浴更衣,还来不及吃点东西就已经在自己的府邸里接了圣旨。
当时院里明明跪了段景玉和上官惊鸿两人,困到谷底的也同样是他们两人,可禄明皇的圣旨却只宣了长乐侯一人匆匆入宫。
这份旨意,似乎远远没那么简单。
段景玉领旨之后也无暇多想。他转身只是安慰一般握了握上官惊鸿微凉的手掌,随即便一人跟着宫里来的公公往府外早已备好的马车处走去。
马车迅速地直接驶入皇城,然后停至玄武门外。
紧接着便已有人早早在玄武门出候着,见到段景玉之后立刻将他领入皇帝的寝宫。
段景玉虽然之前本已觉得有些不对,可是看到这个阵仗,本来总是隐约带着一丝懒散笑意的俊俏面容上也浮现出了凝重的神色。
寝宫内,竟然只有禄明皇一人,那本来领路的下人也随即立刻退下了。
段景玉本想先行礼,却被禄明皇一个挥手制止了:「无须多礼了。」
「皇上,」段景玉一双桃花眼目光闪烁,此时就连眼角那点朱红的泪痣也褪去了往日那丝浮夸:「当日七星山遇刺,您可还安好?」
「无恙。」禄明皇面容清瘦俊逸,可一双寒潭似地眸子却闪动着深不可测的光芒:「段侯爷呢?」
「小侯也无碍。」段景玉话音微顿,随即直白地道:「皇上这么急着宣我入宫,想必是有要事相谈?可是有关刺客?」
禄明皇深深地看了面前的俊俏侯爷一眼,沉吟半晌,终于缓慢地开口道:「朕问你,你在谷底十数天,可曾试图探查过有无搜救之人踪迹?」
「有。」段景玉平静应道。
「是你去探查,还是上官惊鸿探?」禄明皇目光越发锐利。
「敢问皇上……谁去探查又有何关系?」段景玉袍袖下的手掌微微握紧成拳,语气却依旧寡淡如止水。
「刺客的来历查出来了,是南疆莫汗哈尔草原王国派来的人。」禄明皇不答段景玉之问,反而面如寒铁般一字一顿地道:「这朝廷中,必然有奸细。」
「段景玉,朕与你自小一起长大,如今也不想与你兜圈子。」禄明皇站起身,高高在上地逼视着段景玉,淡淡地道:「朕告诉你,朝廷派出的人手早在八九天前就已搜救到了你们所在的悬崖,可是三番两次探查都无人接应,扔下去的传信烟花也无人发出,当下也只能死了心往别的地方搜查,可哪想到这么些天后,下面居然放出了传信烟花,不可谓不蹊跷。」
「所以朕再问你一次,这探查一事,是你去、还是上官惊鸿?」
禄明皇深沉冰冷的目光看过来时,已经全无了先前两人谈笑时的平和,而全然是真龙天子该有的威压。
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段景玉面上却波澜不惊,镇定得像是完全不懂禄明皇所问的含义。
他缓缓抬起头,单薄的嘴唇微启:「禀皇上,是我与将军一起探查。」
禄明皇面无表情,整个大殿里一片死寂。
良久良久,他摆了摆手,漠然道:「你退下吧。」
段景玉没有退下。
他站在原地,却忽地一笑。
那一笑,昔日风流俊俏之名满京都的长乐小侯爷又回来了。
桃花眼神色肆意,一点朱砂痣更显艳丽,他躬身,轻轻地道:「小侯另外有一事。」
段景玉伪装的功夫实在太好,就连禄明皇,也浑没听出他语声尾音中那一丝丝细微的颤抖。
「说。」
「小侯在悬崖底与上官将军情投意合,心中从今以后只念着上官将军,再也不想与他有片刻分离。――今日,也是想来求皇上准我、准我破了大禄王朝的规矩,将上官将军迎娶进景玉府!」
……
出了皇城之后,段景玉才惊觉自己的掌心竟然已经生生被指甲刺出了鲜血,疼得厉害。
他摇了摇头,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淡淡的疲惫,眼底也有了丝暗沉的复杂之色。
景玉府内,上官惊鸿还等候在大厅,显然是也在担心着段景玉。他虽然心思转得还没有那般快,可是那紧张的气氛却怎么还是感觉得出来。
他缓缓地踱着步,仿佛借着这样的步子,就能消散心中的不安。
也不知是等了多久,终于是看到段景玉从厅门处走了进来,年轻男子那俊秀的脸上还是带着浅淡的慵懒笑意,仿佛皇上的紧急召见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大事。
「将军。」
段景玉走过来,很随意地执起上官惊鸿的手掌往内院走去:「怎么刚回来也不先好好歇息一下。」
「我……也没太累。」上官惊鸿迟疑了一下,低声道:「皇上那边怎么?」
「没什么事,问了问我们的状况。」段景玉笑了笑,淡淡道:「刺客们本想全部自杀,但还是手脚不够快被生擒了几个,都是莫汗哈尔人,但却不承认是受国王指使。看来我们南疆的邻居,可还是没死心啊。」
他这么说着,忽然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反正一时之间没我们什么事,我是真累了,走吧将军,让我搂着睡一会儿。」
上官惊鸿没说话,就这么任他牵着往内室里走去,然后顺从地也躺到了床榻上。
两个人就像是依旧在悬崖峭壁之下的石洞里那般依偎在了一起,只是这次却没躺在冷硬的石床上,身上也盖了雍容的锦被。
但不知怎的,上官惊鸿心中却远远没有了在那阴寒石室里的平静安宁。
身旁的段景玉似是很快已睡着了,上官惊鸿转头静静地看着那人闭眼时依旧带着万般风情的面容,下意识地用手隔着薄衫摩挲着胸前的青玉坠子,指尖隐隐觉得有些发烫。
「将军啊……」
哪料,段景玉竟是忽然闭着眼开口了,他尾音拉得长长的,乍一听似是困倦慵懒,但细一品却有种令人心悸的缠绵味道:「其实我还跟皇上说了个别的事。」
「我说……我跟将军情投意合,想跟将军成亲,求皇上恩准。」
上官惊鸿倏然一惊,猛地转过头,一双狭长的眸子也不由睁大了。
「什、什么……?」
这事情,委实是太过惊世骇俗,即使大禄王朝民风开放,对好男风也没有多么苛责,可是要一个男人真正与另一个男人成亲,却也真的是闻所未闻。
一时之间,上官惊鸿竟然连半点其他的话语都说不出来了。
他思维并没有多敏捷,也想不明白段景玉此突然之举的意思,只是隐隐觉得身旁看似懒散阖眼躺着的男人的这个决定――带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
「侯爷你、你当真说的不是……玩笑话?」
段景玉睁开眼看向了身旁的上官惊鸿,唇边渐渐泛起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他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
说着,他轻轻顿了顿,却抬起身子把上官惊鸿修长的身子压在身下,接着才嘴角微翘、温声道:「就是不知道……将军呢?愿不愿意嫁给我?你是二品大将军,驰骋疆场战绩斐然,而我可至少个京都里没什么实权的小小侯爷。」
上官惊鸿一个怔愣,嘴唇动了动,终于有些无力地看着那人近在咫尺的俊俏面容道:「我、我不是想那些,但我终究是……男人,侯爷你……」
段景玉笑了笑,手指探进上官惊鸿胸口衣襟,拾起那枚翠绿欲滴的青玉细细抚摸着,随即淡淡地说:「早前我便说过,爱慕之情何分男女。我想……与将军共度一生,将军若是愿意,这世间――便没什么能阻得了我。」
上官惊鸿只觉得脊椎一颤,什么驰骋疆场、战绩斐然,他如今面对着那人平静而幽深的浅墨色瞳仁,逼人而闪耀的俊俏面容,自己又哪里称得上是什么威风八面的大将军,只剩下了本能地有些酸软的鼻子和微微发抖的手指。
段景玉轻轻托起上官惊鸿线条有些坚硬的下巴,看着他高挺的鼻子上纵横的深深伤疤,胸口却仿佛涌起一阵难言的热流。
以前家晕他是多么冷硬坚强如磐石的男人,可是愈加相处却发现他是多么的好欺负,面对着自己的得寸进尺,只能一步又一步地后退,即使是后退,眼里也总是带着那抹深邃而内敛的情意。
他好欺负,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爱慕自己。
段景玉太坚信这一点――他的上官将军,他信他,信他绝不会欺瞒自己哪怕分毫。
偶尔回想在皇帝寝宫时的剑拔弩张,都不由一阵惊讶,是要有多么的年少轻狂,才敢在当今皇上盛怒面前,强势地宣称着这大禄王朝都从未有过飞宣言――
他要与上官将军成亲,从今以后,上官将军就是他景玉府的人,就是他段家的人。
他段景玉绝不怀疑上官惊鸿,而皇上若是想要治罪,他必与将军同生共死!
而禄明皇还是头一次龙颜大怒,一袖子挥翻了一桌子的酒盏碟盘,仅仅只是吐出了一个字――滚!
段景玉默默回想着,面上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缱绻,他就这么看着上官惊鸿,没有再逼问一个答案,却只是轻轻地吐出了几个模棱两可的字:「将军啊,莫要负我。」
第十三章
烟华京都里这几天甚是热闹。
街头巷尾都流传着关于长乐侯段景玉要迎娶凯旋回京的大将军上官惊鸿的事,这话题可当真是炙手可热,一时之间无人不晓。
皇家贵胄之间的八卦向来都被寻常百姓津津乐道,更不用说这次说要成婚的可是两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且其中一个是今年年初刚凯旋回京的靖南大将军,另一个更是不得了,当朝丞相之子、备受恩宠的长乐侯,而这两个在大禄王朝人中之龙一般的人物,竟然行事如此惊世骇俗,怎么可能不让人关注。
在这一片风雨飘摇中,当朝丞相段越天终于忍不住传了下人把段景玉叫去了丞相府。
说实话,段景玉在接到丞相手信的时候,也有些怔愣。
三年了。
说来有些可笑,他们明明是父子,也日日在朝堂上相见,可是段景玉居然已经足足有三年没回去丞相府了。
「将军,我估摸着,父亲定是要狠狠骂我。」
段景玉懒洋洋地笑,展开双臂等着侍从帮他在腰间系好腰封,然后自己慢慢地整理了一下长衫。
他的神情倒似是不怎么担心,对回去自小长大的丞相府没什么期待的样子,那笑容里也带着隐约的惫懒。
「侯爷,」上官惊鸿欲言又止,他修长的手指有些局促地在茶盏上滑动着,过了良久才低声道:「你、你当真是定下来,要……要与我成亲?」
段景玉不答,就只是那么微微笑着。
上官惊鸿站起身来,僵立片刻,终于望着段景玉,放轻了声音道:「早些回来。」
……
段景玉刚一出府,便见街尾一头雪狐遥遥奔来,一团雪毛球一般在空中打了个滚就冲进了他的怀里。
段景玉看都不用仔细看,就捏住那雪团子的两只前爪把它拎了起来:「球球,你可算舍得回来了。」
还没来得及多蹂躏两下,只觉得眼前一片赤光闪烁,下一瞬间就觉得左边肩膀一沉。
段景玉转过头,竟然看到又是一头狐狸蹲坐在自己肩膀上!
这一只狐狸遍身赤红色的长毛,显然血统上并未有球球那么高贵,可神情却趾高气扬,蹲过来的样子也大摇大摆,嚣张得很。
段景玉一眼就认出来这可不就是在七星山上那只把球球给勾引得神魂颠倒整天往林子里乱窜的狐狸,对,而且还是只公狐狸!
球球登时是一幅献媚样子,抖了抖尾巴就凑过去磨蹭红狐狸的脚爪,那副无廉耻的德性就连段景玉都有种不忍目睹的感觉。
但段景玉天生就喜欢狐狸这种动物,当下也不觉得这红狐狸窜上来有什么不好,很顺手地在那红狐狸下颌处挠了挠,随即把这一对儿狐狸抱着上了轿子。
……
一上轿子,便见里面已经坐了一人。
那人一身黑衣,长相普通,只有一双狭长眼睛显得很是深邃智慧,看到段景玉便是抱拳行了一礼。
段景玉见到有人坐在他的轿子里,面上却没有丝毫惊讶,而是淡淡道:「暮楚,可是查到了什么?」
被称作暮楚的男人微一阖首,沉声道:「侯爷吩咐的事,我已做了调查。皇上从七星山上回来之后,这京城里的确不太太平。那些刺客的确是莫汗哈尔人不假,皇上认为定然是朝中有了草原王国的奸细,自然也很快疑心到了上官将军的身上。毕竟这七星山部署,先前也是上官将军部署的。」
「不。」段景玉摇了摇头:「不仅如此,早在出事之前,皇上就有跟我谈过一次。那时皇上就已经对上官惊鸿有了疑虑。」
暮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