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虚仇，你敢大开杀戒，手刃同门？”
    “如今更是堕入魔道，今日本座便要清理门户！”
    一声雷霆暴怒的大喝，达摩堂的首座赶来。
    当他见到山林中一地的干尸，双目一下子赤红起来。
    “达摩堂，达摩……达摩！杀杀杀杀, 我要灭了达摩！！”
    小皇子失去理智，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双目闪过嗜血赤光，杀向达摩堂首座。
    “哼，形如野兽，何等丑陋？看本座无相劫指，超度了你！”
    达摩堂首座好歹是四品高手，面对凶神恶煞的小皇子, 丝毫不慌。
    一指点去，体内真气激射而出，形成一道无色无相的指劲，杀敌于无形。
    小皇子入魔后，人性占据二分，魔性占据五分，还剩下三分的野性，极为敏锐。
    无相劫指虽然无色无相，但小皇子还是察觉到一缕杀意，及时闪躲到旁边，避开了指劲。
    “嘟”的一声，无形指劲一路洞穿十几棵树干，威力才消于无形。
    “算你躲得快，但你还能躲过几次？”
    达摩堂首座一指接连一指的点出，施展的全是无相劫指。
    达摩堂专攻七十二绝技的指法。
    无相劫指又是许多指法之中，威力最大的一种。
    达摩堂首座对付小皇子，自然以无相劫指为主。
    只可惜，入魔的小皇子，比野兽还要敏锐。
    更何况, 他还修炼了少林寺的七十二绝技，武功同样了得。
    几个残影闪烁，小皇子成功欺身而上，左掌运起劈山之力，猛地砍向达摩堂首座。
    “不好……”
    达摩堂首座瞳孔骤然收缩，体内的佛门真气，全面爆发，大喝一声：“金刚不坏神功！”
    真气运转周身，令达摩堂首座身若金漆，血肉之躯变得铜皮铁骨。
    “大摔碑手！”
    小皇子施展的是大摔碑手，重重的劈在达摩堂首座肩头。
    “咚”的一声，宛若洪钟大吕的撞响。
    达摩堂首座闷哼一声，身形往地面一沉，两脚踩进了泥土里。
    但他硬生生接下了入魔小皇子的一击。
    然而，还没完……
    小皇子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才刚刚开始。
    “大力金刚指！”
    “千叶如来掌！”
    “十八罗汉拳！”
    “龙爪手！”
    或指法、或拳法、或掌法、或腿法……
    每一招，凌厉果断，风驰电掣，连贯如流水。
    能把少林武功练到如此境地，放眼全寺, 也找不出几个。
    讽刺的是，将七十二绝技修炼得炉火纯青的人，竟然入魔了。
    小皇子一招招、一式式，打得达摩堂首座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挨打。
    从旁边看去，速度极快的小皇子，好似分裂成了五个人，一起围攻达摩堂首座。
    “咚咚咚咚！”
    “当当当当！”
    一阵阵金石交击的声音，达摩堂首座的金刚不坏神功，终于破功，张口“噗嗤”吐血。
    身上镀得一层金漆，潮水般退去，重新变成血肉之躯。
    “死吧！”
    小皇子眼底厉芒掠过，一掌刺向达摩堂首座的心口。
    他嘴角咧起贪婪的笑容，似乎预见了四品大高手的鲜血，是何等美味。
    这时，一只修长的手掌，突兀探出。
    仿佛蛟龙出海，电光火石间，猛地抓住了小皇子的手腕。
    “谁？”
    小皇子骤然扭头，竟然见到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人。
    他名义上的师父，一介平平无奇的扫地僧——陆铭！
    如果说，是老方丈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小皇子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老方丈是三品大高手，德高望重的武学宗师，又有“神僧”之称。
    可在小皇子看来，完全没有修为，只不过是一个扫地的服事僧，竟然能抓住自己的手腕，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妙尘……”
    “哗！”
    陆铭一手抓着小皇子的右手手腕，另外一只手扬起，犹如利刀，斩断了小皇子的右臂。
    交锋瞬间，断去一臂。
    小皇子身形暴退，急忙与陆铭拉开距离，心底掀起轩然巨波。
    太意外了！
    出现在眼前的人，实在是太意外了！
    尤其是陆铭展现出来的实力，根本打破了、颠覆了小皇子对陆铭的认知。
    陆铭丢下小皇子的断臂，冷声道：“孽徒，你应该叫贫僧师父！”
    “直呼为师的法号，可是大不敬啊。”
    小皇子太阳穴青筋鼓动，咬牙切齿，双目赤红，紧盯陆铭。
    断去一臂的伤口，筋膜皮肉夹紧，止住了流血。
    但是被斩去手臂的屈辱，灼烧小皇子的内心。
    “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铭瞥了眼昏厥过去的般若堂首座，单手立掌，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一个要清理门户的人。”
    “就凭你？区区一个扫地僧！”
    小皇子尖啸一声，狰狞左臂屈指弹动，竟然施展出无相劫指。
    一道道指劲破风而至，堪比朝廷禁器的流星弩一般，威力巨大，划开空气，厉啸射来。
    再加上无相劫指的特性，无形无色，肉眼难以捕捉，简直是可怕的大杀招。
    “阿弥陀佛。”
    陆铭立于原地，手捏佛印，体内磅礴浑厚的佛门真气，透过周身毛孔，喷薄而出。
    刹那间，白气氤氲，陆铭身体迸发出柔和的金光，宝相庄严，神圣至高，宛若菩萨临尘，佛陀降世。
    这是如来神掌的第一式——佛光初现。
    当年的黑衣人，一招阴毒狠辣的幽冥毒掌，未能破开陆铭的护体神光。
    入魔的小皇子，同样如此！
    一道道无相劫指的罡劲，穿金裂石，不在话下，打在陆铭的佛光上，却未能破防。
    反而是小皇子，更加惊骇。
    陆铭展现出来的佛陀相，可是他在老方丈身上，未曾见到过的！
    “啊……不管你是谁，阻我大业者死！”
    小皇子凌空跃起，体内佛功催动到极致，磅礴真气，如长河汹涌，在他身后凝聚出丈六高的佛陀虚影。
    这尊佛陀，半面慈悲相，悲天悯人，金光璀璨。
    另外半面，竟然是狰狞相，凶恶扭曲，血光涌动。
    赫然一尊魔佛！
    小皇子狂催体内真气，混入左臂魔手，自上而下的拍向陆铭。
    “大慈大悲般若掌！”
    风啸山林，大地颤动。
    谷懋
    一道堪比大雄宝殿大小的巨掌，凭空出现，猛压下去。
    附近山岭，正在火速赶来的各堂首座，脸色狂变，大惊失色。
    “不会吧，那是虚仇的般若掌？”
    “他入魔了！”
    “这等威力，已有三品巅峰，无限接近二品啊。”
    “糟糕，哪个堂院的首座再跟虚仇交手，恐有生命危险！”
    他们不知道，最先赶到的般若堂首座，早已退场。
    现在跟入魔小皇子交手的，正是平日里负责扫地，不显山不显水的陆铭。
    “你拜贫僧为师，这么多年，也没教过你什么，今天就赐你一招，迎佛西天！”
    正是如来神掌的第五式——迎佛西天。
    陆铭甫一出手，恍若十条金色的手臂，伸出他的身后，一同拍出，共击大慈大悲般若掌。
    半空中，一道道金色的佛手，与巨大的魔化般若掌碰撞。
    余劲激荡，可怕的冲击波，摧枯拉朽的折断附近所有树木。
    强大掌威，更是压得地面沉陷，形成一个从中间向四周辐射出去的圆坑。
    当然，魔化般若掌不是陆铭的对手。
    迎佛西天第四只佛手，击碎了魔化般若掌，第五只佛手到第十只佛手，尽数打在小皇子的身上。
    “咚咚咚！”
    一阵洪钟大吕撞响的声音。
    小皇子施展出了金刚不坏神功。
    正常的金刚不坏神功，一般是金色的。
    修炼层次越高，金色愈浓，愈是纯正。
    但入魔的小皇子，金刚不坏神功把他身体分割成两个部分，一边暗金色，一边赤褐色！
    魔性十足、狂傲无边的小皇子，被打得吐血连连，毫无招架之力。
    不知为何，小皇子脑海浮现以前他与陆铭一起生活的记忆片段。
    “师父，寺里和尚皆劝我放下仇恨，立地成佛，你为何不劝我？”
    “杀父弑母，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贫僧为何要劝你放下仇恨？”
    “谁若杀我至亲，我一生一世拼死也要报仇！”
    “师父，你甘心一辈子当个扫地僧吗？”
    “我刚入寺的时候，特别不甘心，总有与人争斗，比个高低的想法，可是后来，寺中无人是我对手的时候，我就没有了争斗之心，扫扫地也挺好的。”
    “哈哈哈哈，那岂不是说师父无敌于少林寺吗？出家人不打诳语，师父你破戒啦……”
    小皇子发现记忆中的自己，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瞧不起陆铭，越来越轻蔑陆铭。
    名义上的师徒二人，渐行渐远。
    蓦然回首，小皇子这才发现，当年的师父，没有吹牛。
    师父还是他师父！
    无敌于少林寺的那个扫地僧！
    带着这个念头，小皇子由半空中，被陆铭的迎佛西天，轰进了高空的云层，然后坠到地面，砸出一个人形的坑洞。
    小皇子嵌在坑中，奄奄一息。
    一道沙哑魔性的声音，在小皇子的识海响起。
    “你不是他的对手。”
    “再这样下去，你就要死了！”
    “死？”
    小皇子眼皮颤动几下，沉甸甸的，想要彻底闭上。
    他只觉得好累啊……
    仇恨，好累。
    活着，好累。
    也许就这样死去蛮不错的……
    “你不想报仇了吗！”
    “你能够忘记自己母后、皇兄皇妹的惨死吗！”
    “你对得起一路血拼，誓死保护你的禁卫军吗！”
    蛊惑、魔性、悲愤的声音，犹如惊雷炸响，掀起万重浪。
    小皇子一下子睁圆双目，内心深处，再次喷涌出无尽的杀意，滔天的愤怒，黑暗的仇恨。
    “我要复仇！我要杀杀杀！”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沙哑魔性的声音响起：“这样就对了，把身体交给我吧，交给我，让你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佛挡杀佛！
    被暴揍的小皇子，呼吸一窒，压抑着激动，声音沙哑的问道：“能……杀死我师父吗？”
    “呵呵，一介凡人而已。”
    魔性声音充满了高傲。
    小皇子准备答应下来，脑海中忽然闪过零碎的画面。
    大雪纷飞，寺庙素裹，通往山顶的道路那么漫长。
    年仅九岁的小皇子，只能依靠禁卫军统领渡来的一缕缕真气，抵御寒冷。
    当小皇子登顶的时候，一个身穿单薄僧衣的年轻僧人，正在山门前扫雪。
    孤寂、安静，浩渺世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一刻，小皇子以为正在扫地的陆铭，就是隐世不出的高人，双目紧紧注视着他。
    后来，小皇子才知道，原来陆铭在少林寺，只不过属于最普通的服事僧。
    即便如此，小时候的他，仍然最喜欢看陆铭拿着扫帚，打扫藏经阁前的一棵千年银杏树的落叶。
    金黄的银杏叶落下，一袭青衣摆动扫帚，掀起地上的尘土。
    小皇子莫名心神宁静，忘记了仇恨，忘记了烦恼，坐在殿前石阶，摇晃双腿。
    “能给我几句话的时间吗？”
    小皇子在心底说道。
    他有预感，一旦答应魔性的声音，自己将真正成魔，不再是从前的自己。
    魔性声音没有说话，似乎默许了。
    “刷”
    陆铭迈开步伐，施展苦海无渡。
    霎时间，翻山越岭，来到小皇子跟前。
    看着嵌入土坑，气息奄奄的小皇子，陆铭抬起手掌，体内真气涌入掌心。
    掌纹亮起微光，凝聚成一枚金色的【卍】字符文。
    周围的空间，隐约响起“嗡嘛咪”的繁奥梵音。
    “师父……”
    小皇子忽然睁开眼睛，入魔的血眼，竟然恢复了几分清明。
    “虚仇。”
    陆铭眼底闪过犹豫之色，手掌握合。
    掌心【卍】字透出的金光，暗淡下去，隐约回荡的梵音，渐小渐息。
    并非陆铭杀伐不果断，终究是自己的徒弟，他想听一下小皇子想说什么。
    小皇子煞白的脸庞，挤出一抹微笑，低声道：“师父……我错了吗？”
    “你不是告诉我，血海深仇，必须要报啊。”
    陆铭沉默一下，平静的回答：“仇可以报，但贫僧没有告诉你，能够为了报仇，杀害其他无辜的人。”
    “你有本事报仇，杀了镇远王，是镇远王的恶果，杀不了，只能怪自己没本事。但你残害无辜生命，便是你的罪孽。”
    陆铭再次摊开握合的手掌，梵音响起，金色【卍】字在掌心徐徐旋转，透出中正平和、庄严神圣的佛威。
    小皇子笑了笑，闭上双眼，以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师父，你是人间的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