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口战场。
白熊袁左宗,望着徐龙象胸口那一柄剑,怒气横生。
他是离阳王朝军中,战力跻身前三甲的将领,自然知晓这一剑的狠辣。
不可妄自拔出!
剑锋初始,刺在心口之上。
徐龙象气机所致,滑至左胸, 一刺而入。
剑锋通透胸口,利剑离手。
犹如一截无根柳枝。
随手插下,即可成荫。
剑气在黄蛮儿体内茂盛生长,不断勃发。
徐龙象体魄非凡,却也直到此刻,方才止血。
袁左宗虽然怒极, 但养气功夫极佳,轻轻咬牙, 记住了那名刺客。
蛛网首席杀手, 号称“一截柳枝掏心窝”。
徐龙象问了第二个问题:
“还要往北,才能找到我哥吗?”
袁左宗微微心酸,摇头笑道:
“世子殿下传来密信,说,到了葫芦口,便可回家,他很快就返回北凉。”
得知是大哥的密信吩咐,黄蛮儿乖乖哦了一声道:
“那我在这儿等等。”
袁左宗说道:“世子殿下还吩咐,他回家不经过这儿。”
黄蛮儿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袁左宗望着血流成河的沙场,第一次期待着,那位北凉新王能早些返乡。
那位做事,环环相扣,诡谲多变。
一万龙象军,深入北莽,杀敌三万六,自身也损失惨重, 所剩无几。
这其中,图谋为何,计划为何,袁左宗不知道。
这也不是他改知道的事儿。
看似乱杀一通,是为震慑北莽,毫无章法。
但袁左宗知道,这其中,定有深意。
计划,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今日之后,北凉边境,友多了一万北凉碑。
恍惚间,他突然才记起,这竟是徐千秋第三次出门游历。
此番归来,便是天下乱战之时。
三足鼎立,即将打破。
北莽三十五万铁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飞龙在天, 士气高涨。
黄蛮儿的伤,有洪洗象这位道家陆地神仙在,不消几日,便可痊愈。
撤军前,傻黄蛮抬头看了看葫芦谷山巅,对一旁的袁左宗问道:
“今日,山顶之上有一高手,多吃出手相助,是我哥的人?”
袁左宗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洪洗象淡然笑道:“若无差错,那人应该是天下第一楼的杀手,暗中保护小王爷的。”
小王爷三字,令黄蛮儿微微皱眉,纠正道:
“小舅子!”
闻言,洪洗象愣住,继而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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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凉驿路上,杨柳依依。
一名书生,牵着位小女孩,无马
骑乘。
也没钱雇佣一辆马车。
驿路杨柳粗壮,走在树荫下,还算扛得住日晒。
一大一小,相依为命。
这一年多时间,两人走得倒也开心。
本是苦命出身,都不怕吃苦。
“陈哥哥,我们是要去见那位徐公子吗?”
“也不一定,我见不见他,还要走遍了北凉才行。
当然,他肯不肯见我,也是两说。
他毕竟是北凉新王,并非一般人。”
“徐公子是好人呀,还去许愿池里帮我捡钱呢。
他派人送给我们的西瓜,吃完了,用皮炒菜,陈哥哥你不也说好吃吗?”
“好人,也有做坏事的时候,坏人,也有做好事的可能,说不准的。”
小女孩听不懂,只是笑着哦了一声。
书生见四下无人,偷偷折下一截长柳枝,编了一个花环,戴在小女孩头上。
他骤然想起那位北凉新王曾对自己睡过的一句话:
媳妇儿,要从小养成。
念及此处,不由多看了两眼身旁小丫头。
他曾自言,死当谥文正。
他曾给将军许拱,递交《呈六事疏》。
他曾在江南道,于报国寺曲水,谈王霸,一鸣惊人。
这位携带小乞儿游历大江南北,走遍北凉,巡查四方的的穷书生,名为陈亮锡。
遥想当年,阳谋大才赵长陵,初见人屠徐骁,挟带丫鬟家仆,浩荡六百人。
阴谋大才李义山,则独身一人,也是这般落魄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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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中,徐千秋终于到了宝瓶州边境。
弱水源头。
此地是一块,满目青翠的绿洲。
如一颗绿珠,镶嵌于黄沙圆盘之中。
让人见之欢喜。
徐千秋在绿洲边缘,碧绿小河畔,掬水洗脸。
红袍怪物,在水中如锦鲤游玩,嬉戏。
此处戒备深严,常年驻扎有一支六百皇帐铁骑。
其中,更夹杂着许多李密弼麾下的捕蜓郎,和捉蝶侍。
织成一张大网。
由一名朱魍首席杀手领衔。
此举,既是保护那位古稀老人,也是严密监视。
不论出行,赏景路线,还是每餐菜肴,皆尽数上报于李密弼知晓。
春秋乱局之后,北莽能顺利推行书生治国,可以说,正是这位老者的功劳。
徐千秋此行目的,便是见这位被女帝誉为“北莽柱石”的老人。
谁能相信,北凉新王一路走来,过关斩将,辛苦走了数千里,就是自投罗网?
徐千秋选了个临水的僻静位置,休息片刻。
静待片刻。
暮色沉沉。
红袍阴物,始终是那副饱暖无忧的散淡姿态。
徐千秋忽然想起,自己于半旬前,在戈壁滩上遇到的,骑骆驼的女子。
与黄三甲学了些面相之术,徐千秋自然知晓,那是龙女相。
故而,徐千秋难得主动露面,去与之借水。
之后就,于黄沙之中,在其商队即将被黄沙掩埋之际,出手相助。
却也没太多目的可言。
随手为之,说不定日后能用的上。
古书记载,这类龙女相,每次入汪洋,或入荒漠,皆会出现海市蜃楼。
龙女相,与共工相的天生神力不同,与那凤妃相可母仪天下,也不同。
自古以来,龙女相便被寻求长生不老的帝王,视作寻访仙山的钥匙。
历朝历代,皇帝授意方士,出海寻访仙人,仙山。
队伍之中,必有一名龙女相伴。
可,如何以秘术指引,不得而知。
那刻于蓬莱老鼋,背上石碑之上的长生之术,已被徐千秋毁去。
此方世界,从此无长生之人。
这天下,也不需要长生之人。
他,不许有人长生!
至于那名女子,之后是否会沦为帝王的钥匙,徐千秋漠不关心。
黄昏落下,徐千秋猛然睁开眼,望向水边,踩踏而就的小径。
小道尽头,有一老一小,结伴而来。
稚童生得唇红齿白,憨态可爱。
穿了一袭宽袖道袍,神色天然,让人见之忘俗。
孩子身旁老者,须发皆白,身材高大,文巾青衫,自有一股清逸气。
老人一手牵着竹马稚童,一手握有两卷经书。
在见到徐千秋后,毫无讶异。
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