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6年7月,大明,福州。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面对清军疾风骤雨般的攻击,南安侯郑芝龙(太子朱慈烺继位皇帝后,进爵郑芝龙为侯)经历了一系列惨败。
2月12日,清军多铎领兵进占杭州, 俘璐王以下百余名官员将领。
2月18日,清军攻绍兴,郑军副将黄克辉仅守了一天,在清军红衣大炮的轰击下,弃城而逃。
年初,受登莱永初天子之命, 郑芝龙遣郑彩带兵六千进入江西,以援助当地的抗清武装。然而,郑彩部进入江西后,不敢深入,只在赣闽交界处徘徊不前,坐视江西各路抗清武装被降将金声桓(原左良玉部将)、王体中(原大顺军白旺部将)逐一平灭。待3月初,清军主力杀至赣闽交界处时,郑彩遂带兵狼狈逃回福建。
3月6日,清军主帅多铎命多罗贝勒博洛部攻至宁波,总兵杨耿不敌,败退至宁海,待清军刘良佐部快速袭来时,再败, 一路逃至台州,在椒江南岸匆匆设立防线。
3月15日, 博洛分兵往攻金华, 副将黄克辉、参将程学恩欲弃守该城,退往衡州, 但参将施琅力主坚守。然而,待博洛以红衣大炮轰击,并督降军狂攻城池时, 金华守军上下皆为胆寒,黄克辉率先领兵逃出金华,随后,郑军崩溃,蜂拥出逃,自相践踏而亡者甚众。
4月2日,清军博洛部稍事休整后,直奔衡州。在与江西饶州(今上饶)攻来的金声桓部前后夹击郑军。三日后,衡州城陷,程学恩出降,黄克辉、施琅仅带不足千人逃往仙霞岭。
4月6日,清军猛攻仙霞岭,不克,损兵千余。
4月10日,清军红衣大炮运至前线,复攻仙霞岭,但遭到关上郑军火炮猛烈反击,损失大炮数门, 折兵将一千六百余。
随后十余天里,清军数攻仙霞岭,但郑军凭借险要地势和众多火炮,使其未能寸进半步,只能退兵衡州,暂时休整。
4月28日,清军刘良佐、田雄、胡茂祯几部,趁夜偷渡椒江,郑军杨耿部未能阻清军于岸边,败回台州城。
5月3日,清军三面合围台州,并声言,若不献城投降,则破台州后,会进行屠城。城中军民随之动摇,当有官员、士绅趁夜搭乘海船逃出台州时,郑军亦争相逃至码头,夺船而走。
5月4日,清军轻松进驻台州城。
郑芝龙在接到无数败报后,恼羞成怒,斩副将黄克辉以下十余将领,囚总兵杨耿,解除郑彩总兵职,并严令温州总兵陈俸死守温州,不得后退一步。
然而,6月2日,清军从山间小路绕道至瓯江上游,并偷渡过河。
6月7日,清军刘良佐、田雄两部七千余人汇聚于温州城下,以附近捕获的四野乡民为前导,数日间便填平城下数道壕沟。
6月10日,清军开始附蚁攻城,其间夹杂无数掳掠而来的乡民,温州总兵陈俸令守军依旧不分敌我,进行无差别地反击,在弓箭和火炮的打击下,城下清军和乡民死伤无数。
6月15日,多罗贝勒勒克德浑(礼烈亲王代善之孙)领满洲正红旗、汉军镶蓝旗、汉军镶红旗三部八旗主力六千余人,进至温州城下,随行携带红夷大炮数门,攻城器械无数。
6月16日,温州总兵陈俸见清军势大,不敢以抗,率全城军民出降,清军遂克温州。
苦心经营数年,好容易才占据浙江沿海诸路要地,结果在面对清军如潮攻势之下,不到数月,郑军尽数溃败,损兵两万。更让郑芝龙郁闷的是,温州总兵陈俸出降,连同驻守温台地区的水师百余艘战船,亦被清军缴获,可谓损失惨重。
如今,清军在攻克浙江后,立即调李成栋、胡茂祯两部入江西,准备南下配合金声桓,一起攻打广东。而清军博洛部驻守衡州,对福建西部门户雄关仙霞岭虎视眈眈。
面对清军的三路进攻,郑芝龙不免有些举止失措。虽然他知道清军比较能打,但从未想到,自己麾下的部队在面对清军进攻时,竟然是一败涂地,不断丧师失地。要不是福建的山区地形限制了清军的大规模进攻,加之,郑军凭借火器,扼守险要关岭。说不定,清军就直接杀到福州、泉州,将他们一路赶下海了。
本以为自己据有闽粤浙三地,又有台湾、吕宋两处海外领地,水陆两师数万人马,战船千余艘,完全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地位。怎么如今,这大清铁骑一来,犹如摧枯拉朽般地将他数万军马击垮逐退,尽占浙江,进逼福建、广东。
这大清,果然厉害!
不过,这大清虽然是厉害,但我郑家也不是好惹的。郑芝龙一面不断调兵遣将,加强仙霞岭和韶关防御,一面积极组织水师部队,准备击破清军缴获温台地区战船而组建的水师,确保福建广东的海上安全。
但就在今天,清军攻闽主帅博洛给他送来了一封信,信中内容无非是劝降郑芝龙,让他放弃抵抗,归顺大清。为此,清军还给郑芝龙降顺大清,罗列了许多诱人的条件,其中有一条深深地打动了他。
“今两粤未平,已令铸闽广总督印以相待。”
这对于一直想继续在东南沿海割据称雄的郑芝龙而言,无疑是有绝对的诱惑力。虽然,身后有台湾、吕宋两个海外领地,事有不遂,可随时抽身大陆,转进台吕。但是,若有机会,据有闽粤两地,谁又愿意跑到台湾、吕宋那蛮荒之地呢!
另外,去年在镇江被俘的郑鸿逵也给郑芝龙写了一封信,言之凿凿地叙说了大清是如何看重他,一旦投降后,位子、银子、女子都是大大的有,以后整个闽粤之地,也将是他们郑家世袭的领地,大清以后万里海疆的安全,也全部交给郑家负责。
郑芝龙,心动了。
然而,他的长子郑森却对此不以为然,声言,建奴狡诈,恐以妄言欺瞒父亲,待其不慎,必遭建奴反噬。
而且,还说了一番极为见地的话语:“闽粤之地,不比北方得任意驰驱。若凭险设伏,收人心以固其本,兴贩各港以足其饷,选将练兵,号召不难矣。夫虎不可离山,鱼不可脱渊;离山不威,脱渊则困,愿吾父思之!”
闽粤山岭地形,足够险要,建奴难以驰骋用兵,正该我郑家据地而守,做出一番大业时机,怎可轻易降了清军呢?
被解除总兵职位的郑彩却极力劝说郑芝龙与清军就降顺事宜,进行谈判。他说,进攻赣闽边境和浙江的清军,仅仅是投降清军的汉人仆从部队,他们都已经如此骁勇善战,那么若是真八旗军兵来攻,郑军必然不能敌。
另外,清军主力正在湖北、四川等地与顺军和西军作战,想来平定流贼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届时,腾出手的清军定然会集各路军马来攻,福建如何能抗之。
除了长子郑森坚决反对降顺清军外,还有领火器营的副将陈晖亦力主抵抗。他说,居登莱之地的齐国军伍凭借火器,在永初天子的明军配合下,数败建奴,使之不敢东向一步。
而我郑军自数年前开始编练火器营,如今部伍千余,阵法熟练,足可与建奴正面对敌。况且,我郑军除了火器营,尚有两千余“铁人军”,披坚执锐,勇不可当,更有其他精锐士卒万余,凭借闽粤有利地形,完全可与建奴一战争雄。
但郑芝龙身边幕僚汤世文却声言,虽然郑军具有山川地理之险,握数万堪战之兵,据千余战船之威,但目前清军已成席卷天下之势,大明境内几无可抗之敌,待其一一平灭各地之后,势必会举全国之力来攻闽粤。试问,以沿海一隅,如何能抗倾国之击。
同时,他还提醒郑芝龙,在海上,他们仍旧还在与荷兰人处于厮杀之中,虽略占优势,但短时间内是无法压服荷兰人,结束与他们之间的纷争。若是,在闽粤陆上与清军激战正酣之时,荷人又于海路袭杀郑军身后,恐怕连退保台吕之地,都难以实现。
郑芝龙见众人争论不止,一时间,便犹豫不决起来,未能做出定论。
国家、民族、忠诚、大义神马的都是浮云,于郑芝龙而言,只有利益,才是真正重要的。至于忠君报国,杀身成仁,这个太高尚了,咱做不到呀!
那么,对大清,我倒底是降,还是不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