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措辞如出一辙。
此言一出,塔娜在旁边低下了头,原本明媚的眼睛失去了光彩,一脸失落的样子。兴许这些话白修静早就对她说过,只不过她自认为比男人要好得多,定能让白修静迷途知返,这才一直装傻充愣地蒙混过去,谁知今日会被直截了当地拒绝。
这时,朝碌的目光终于落到了我身上,在我那副悲催又英武的庸人面皮上流连许久,语气含酸地道:“尚书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我目瞪口呆。这、这话不应是鸨母对着有贵公子来为她赎身的青楼女子说的么?
白修静打断他道:“言归正传。朝碌长老,您为何要欺瞒我们?”
“其实此事,也不是不能说。”朝碌终于开了口,看起来有些不大情愿,“只是我和一个故人有约在先,答应不能透露她和她族人的行踪,断然毁约似乎不太妥当。”
“故人?”我和白修静齐声道。
没想到这个老头居然这么痛快地就交待了自己和那个部落的关系。
没等他回话,我便先发制人道:“她不让您泄漏她的行踪,定是不想有人去打扰她们的生活,可我们都是一干只想去寻皇上的文臣,定不会寻衅滋事给她们带来什么麻烦,这和毁约不毁约无甚干系,您看如何?”
话已经委婉地说到了这个份上,我想朝碌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坚持的理由了,于是便紧盯着他,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朝碌许久没有做声,待到屋里的光线已全然昏暗了下来,才扶着自己沧桑的额角道:“难。”
我和白修静都愣住了。
“我说,难啊。”朝碌扫视了我们一圈,低头抚摸着手边修剪好的羊皮,叹气道,“你们找到她们的部落,难;活着找到皇上,难;一起安然无恙地回来,难上加难!”
我按捺下心中油然而生的不安,焦急道:“此话怎讲?”
“……阿日善族人。”朝碌终于脱口而出了五个字。
阿日善族人!我和白修静又对视一眼,只见他瞪圆了眼睛,一脸惊愕的样子。
面对面沉默了很久,我猛然一惊,伸手揩揩额角,那里已然渗出了一层薄汗。
虽然之前也想到过裂谷的那边是哪个与世隔绝的远古部落,也认定了它是某个母系氏族的领地,但事实却是我们始料不及的。
阿日善族,我以前在一些志怪传记上似乎看到过这个神秘部落的记载,据说这个部落是上古遗族的一支,部落里的女子个个生得膀大腰圆、彪悍健壮,身长七尺以上,是部落的主导并占有绝对的权威,她们繁衍子息主要靠掠夺异族男子与其强行欢好,但也只能生出女儿,所以她们必须通过不停地掠夺异族男子来诞下子嗣。阿日善族人的性格十分凶残,像是没有褪去兽性的原始人,掠回的男子若是稍有不顺心的地方,都会被她们毫不犹豫地杀掉。
以女子为尊的原始部落……我一直以为那骇人听闻的记载只是古代百姓的杜撰,谁知竟是真的存在。
我消化掉朝碌的话,没了之前的惊异,遂不再多问,只是对他道:“您是怎么会和阿日善族人有关系的?”
朝碌摇头,摆明了自己不想回忆往事。
“那您知道怎么进入阿日善族部落吗?”白修静又问。
朝碌仍是摇头,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说。“我知道你们是天朝的贵客,不会作出不利于我们草原或是我那位故人的事,可是……”
某长老还在犹豫,我眼巴巴地看着他,甚至有了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逼他说出来的冲动。白修静站起身,朝不远处染得晕红的天窗看了看,轻声道:“您斟酌一下吧,待到大汗出征那日再说不迟。我们不迫您,但是还请您好好考虑一下,毕竟找到皇上是我们的使命,与其让我们如无头苍蝇般在这里叨扰,还不如早日解决,早日让草原清静。”
朝碌沉思着,吩咐了塔娜送我们出去。
塔娜今天连续经受两次打击,心情早就低落到了谷底,我见状也不好意思让她送远,刚出门就停下来安慰了她几句,目送着她回去了。
白修静在一旁淡淡地看着,没有半点愧疚的样子,秀挺的鼻梁在昏暗的天色中泛着微红的柔光。
……
皇上被生性凶残的阿日善族人掠走,朝碌长老尚在考虑要不要向我们透露他那位故人的秘密,顺利地进入她们的部落并安全地带着皇上回来成为了大难题。
三日后,仲颜帖木儿继续征战鞑靼,临走前身披戎甲、手执弯刀,骑着那匹高大的黑色骏马屹立在高原之上,深邃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扫视着自己脚下那一个个布好的方阵,口中发出了号令。他那英姿勃发的模样让远处部落里出来送行的姑娘都羞赧不已,个个倾慕地遥望着那处风景迷人的高丘。
敖敦双爪箍着某大汗的肩,也随他的视线看那些蓄势待发的士兵们。
整齐的方阵伴随着铁骑的呤呤声逐渐远去,微腥的泥土在晨露中隐隐透着冷香,仲颜帖木儿仍在原地立着,回过头来看了我们这些送行的天朝使臣一眼。
许是他看我的那一眼太过复杂,许是不久前那胜利的得意感在我心中作祟,我居然从使团的首列踱了出来,一路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仰起头道:
“大汗。”
仲颜帖木儿没理我,继续看着脚下行军的方阵。
我喃喃道:“沐岩,我很想你……”
仲颜帖木儿骑在马上的身体抖了一下,随即寒光一凛,那柄长长的弯刀直逼我的喉咙,耳边也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蓝玉烟,你不要以为本汗不敢杀你……”
身后的使团队伍传来惊吓的吸气声,我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望着他真挚地道:“我很想大汗……”
没等他作出反应,我便压低声音,绕过弯刀挨近他的身子,缓缓道:“想念大汗那天被我制住穴道时的茫然无措,想念大汗那矫健有力的双腿缠绕在腰上的销魂之感,想念大汗结实的胸膛溢出薄汗的香艳淋漓,想念大汗……”
仲颜帖木儿握着弯刀的手抖了起来。许久,他把弯刀收好,从身侧抽出一条鞭子来。
我佯装没看见,一脸真挚地接着道:“大汗的身子,是在下三十余年来从未遇到过的上上品,也是在下所经历过的最酣畅的一场鱼水之欢。大汗虽然不说,可依那天的反应来看……也应是很欢喜的吧……”
此言一出,好久没听到回音。
仲颜帖木儿一定是被我的厚颜无耻震住了。他凝视着我那真挚的表情,半晌才有点哆嗦地扬起鞭子,胯下骏马跃下高丘,朝着军队的方向疾驰而去。
敖敦也从他肩上跃起,没入了苍穹之中。
……
我蹲在地上出神地思索着。
仲颜帖木儿的表现比我想象得更加古怪。莫非是他看了太多我们那里流传过来的龙阳小说,对我制服男人的能力深信不疑,所以下意识就觉得自己也被制服了?
我越想越冒冷汗,直觉有这个可能。
一干使臣散了之后,白修静和方继言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虽然他们离得远,并没有听清方才我们两人的谈话声,但仲颜帖木儿的表情似乎已经向他们透露了两分讯息。我干笑着没作声。反正我和某大汗的种种,即使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
正想抬脚去自己的帐篷里看看末雅矢里,却见前方策马奔来一个与瓦剌人打扮毫不相同的男子,与他们逆向而行,看模样是我们的信使。
信使风尘仆仆地从马上跳下,向我们几人行了礼,递上了几封文书。最上面的牛皮纸封似乎是林照溪给白修静的信,白修静拿过去匆匆一扫,也没与我们两人道别,颇有些慌张地回了自己的帐篷。
方继言抽了一本红皮,打开略略一扫,惊讶道:“嗬,有喜讯。”
我忙凑过头去:“怎么了?”
……
方继言捻着胡子,竹节似的手指指向其中某行醒目的大字,慢悠悠地道:
“二皇子出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69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我愣住了。
待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劈手夺了方继言手中的红皮,对着初升的太阳展开那有些褶皱的纸张。细细读完上面的文字,我的双手微微发颤,心中有慨然的喜悦,有欣慰,还有一丝莫名的恐慌。
在我离开京城的那些日子,蓝家这一代的嫡子、或许也是唯一一个子嗣,以闵氏二皇子的身份出生在了深宫里。董婕妤有宫人的精心护理,日子也是足月,孩子应该生得很好吧?我恍然地想着,嘴角漾开一个有点苦涩的微笑。
只可惜那孩子在出生时,没有生父的陪伴。
“哎呀呀,尚书大人你这么激动作甚!”方继言揉着刚才被我拍开的手腕,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
我没有理他,只是拿着那红皮在原地不停地打着转,捏着纸张的手也紧紧绞着。初为人父的喜悦是那么真实,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回京去看一看那个继承着我的骨血的孩子,然后再去蓝家的祖坟上一炷慰藉的香。
激动过后,我冷静了下来。
翻开那几份玄皮和蓝皮,上面都是近些日子朝中发生的一些不足为道的小事,表面上是礼貌地咨询一下我这个内阁首辅的意思,但事实上那不容抗拒的语气早就隐隐昭示了自己的权威。我皱着眉翻来翻去,其中有几份明显就是林照溪的字迹,以前我和他交好时见过他临摹的丹青,一定错不了。
闵京不知所踪的日子林照溪和苗恩分权对峙,当时有我这个占位子的人在,他应是落下风的;可我这个内阁首辅一走,排行第二位的他就理所当然地取而代之,再加上他那巫术不巫术毒术不毒术的伎俩,苗恩的现状恐怕很艰难。
苗恩侍奉闵京多年,对他的一切命令都遵从不渝;可他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够呛,又怎么保护得了我的孩子?
我越想越是不安。抬袖拭拭额上的汗,别了阴沉着脸的方继言,便招呼那个信使去我帐中休息。
……
末雅矢里正坐在羊皮垫子上,身上裹着我从部落的巧妇手里买来的绣花绒毯,低头用脚摆弄着一把没开刃的匕首,见我进来微微扬起头,无力的手腕稍微动了动,算作打招呼。
经过我这几天的开导,他终是摆脱了被仲颜帖木儿折辱的阴影,食欲也好了许多,整个人都圆润起来,也不再动辄朝我发脾气,变化快得令人惊喜。
我从箱子里找出文房四宝,拿着墨条简单在砚台里划上两下就铺开宣纸写了起来。笔墨铺在大片雪白上,别有一番沉重之感。
见信使的目光正落在末雅矢里□出来的半截雪白的小腿上,我皱着眉吹干手上的墨迹,用身子挡住他的视线,严肃地咳了一声。“尚书大人,这是大汗送给您的娈童么?”信使抹一把脸上沾染的风尘,笑得别有深意。
末雅矢里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却很熟悉那种异样的目光,有些嫌恶地把自己的腿缩到绒毯里,用眼神示意我把他赶出去。我便起身与他客套两句,领着他出了帐。
“这封信你送回去,给……”我犹豫了一下,道,“司礼太监苗恩。”
信使忙应了一声接过去,塞到身侧厚实的布袋里。由于方继言那边还有他忙活的,我也不便再与他寒暄,目送他转身,想了想又道:“如果不能给他……交给林阁老也行。”
信使的背影抖了一下。
――果然是林照溪的人。我的眉头紧锁起来。
既然是林照溪的人,那么刚才那几份没有盖印的文书,已经变相说明了一切。苗恩现在何止是处境艰难,或许已经连人带印一起失踪了。
我刚才拟的那份折子就是请求后宫增加支出,照顾好新生的皇子,又嗦几句无关紧要的事情掩饰了一下。苗恩是闵京的心腹,知道二皇子的真实身份,我是什么意思他自然也就看得出来,可若是落到林照溪手里,那就是一份普普通通的忧虑皇嗣的折子了。
部落里的人送来了酸羊奶,我和末雅矢里一人一袋低头小口啜着,帐篷里一时寂静下来。
待我喝光手中的袋子时,对面突兀地传来了一些声响。我抬头一看,只见末雅矢里呛到了酸羊奶,正伏在羊皮垫旁剧烈地咳嗽着,软垂着的手始终无力擦拭。
我赶紧拧了身边的布巾上去,一边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一边帮他擦拭着脸和脖颈溅上的羊奶。他安静地任我擦拭着嘴角,待我收回手,忽然看着我道:“蓝玉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不明所以地朝他憨厚一笑,道:“我为什么不能对你好?”
他淡淡道:“你若是想要这残破的身子,随时都可以拿去,实在用不着费这一番波折。”
“这叫什么话!”我无奈道,“我要是对你存有那般心思,早在那天就要了你了,何必再……”
“欲擒故纵。”
我傻眼了。
“我倒是忘了你身边还有个冰清玉洁的白美人。”他倏然提高了音量,话里带着尖锐的嘲讽。
白修静?“和他有什么关系?”我纳闷道。
末雅矢里眯起眼睛道:“你们难道没有那种关系?”
在他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我的气势弱了下去。因为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得尴尬地缩了回去,小声道:“……我有妻子了。”也不知道知赏那丫头在外面有没有闯祸。
他闻言冷笑两声,我们两人大眼对小眼。
这时,白修静从帐外施施然走了进来,看到末雅矢里时表情有些不悦,抬手示意我跟他出去。
我知道白修静很不喜欢末雅矢里,末雅矢里也很不喜欢白修静。“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敢用那种鄙夷的眼神看我,我挂帅时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末雅矢里曾经这么咬牙切齿道。
“走吧。”白修静道。
我的脑袋还浑沌着,于是问:“去哪儿?”
他看了我一眼:“找朝碌长老。”
……
仲颜帖木儿已经出征,到了我们和朝碌长老约定交出真相的时间,可待我们找到那个山脚的小木屋时,那个狡猾的老头居然脚底抹油,溜了。明明是一副弱不禁风的老人样子,居然有这么好的精神,看来他瞒我们的还不止这些。
说出进入阿日善族部落的路线,就这么难么?我和白修静站在风中凌乱,相视着苦笑。
塔娜也不知道朝碌是何时没了踪影,更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看我们的眼神有几分愧疚,又注视着白修静,一脸不甘的样子。
我们二人遂移步到方继言那里,把这几天的事通数告诉了他。方继言虽然对我把那支“美女的箭”偷偷拿走的事很不满,但依着长辈的面子也没说什么,沉思了半天道:“确定那是阿日善族人么?”
我点头道:“是,朝碌这一点应该没说谎。”所以说那些人是壮女而不是美女,您这些日子意淫错了。
方继言的脸上果然露出了沉痛的表情,捂着胸口悲壮道:“……没想到这怪闻野史竟是真的。”
他说罢从怀里摸出个卷着豆沙的饽饽,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我看朝碌那个故人八成是他的什么相好,两人年轻时相会于巴音裂谷某处尚未干涸的瀑布下,一见钟情干柴烈火……阿日善族人掠夺的男人都必须共享,然后如此这般,朝碌逃了出来,两人被迫分别……嗯,没准儿他那个叫塔娜的闺女就是这位故人生的。”
我凝神听着,总觉得这恶俗的情节似曾相识。
但其实仔细想想这话也有道理,因为朝碌家除了塔娜就是几个他从小养大的部落孤儿,从没听过他有什么夫人,而且塔娜的身形也的确比普通姑娘高了许多,只是没有七尺那么夸张罢了。
方继言吃完饽饽,幽幽地叹气道:“唉,也不知皇上现在如何了……”
我心里一咯噔。对啊,那帮蛮女那么凶残,稍有不顺心意就会杀掉掠夺的外族男子,闵京那么一个心高气傲的帝王,怎么会甘心被一群女人压在身下,抛下自尊去取悦她们……
不过听末雅矢里的描述,那些女人似乎很中意闵京,那么多个受伤的将士只单单抬走了他,应该会宠上一段时间吧?
“皇上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我道。
心里念着闵京,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自己以前和他在宫中的那些不和谐画面,赶紧摇摇头甩掉。唉,原来我着实是有些想他的。
我倒是不介意宫里多几位异族的皇女,只要闵京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闵京现在作何想法了。
“白!哈斯!”外面忽然风风火火地闯进一个姑娘,弯着腰喘了几口气,抱着怀里一幅长长的陈旧羊皮卷就冲到了白修静跟前,左手还拎着一个硕大的包裹。
白修静吃了一惊,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从她怀里接过那包裹,疑惑道:“这是什么?”
塔娜的双眼亮晶晶的:“打开不就知道了?”
白修静依言打开,露出一整包明晃晃的服饰来,有长裙、短袄和纱衣,还有一顶缀着流苏的花翎帽。这些衣物上都挂着造型奇怪的佩饰,五颜六色好不扎眼。它们显然是阿日善族人的服饰,因为这上面的某些图案和敖敦中的那支箭如出一辙,甚至更为精美些。
“我从爹爹年轻时狩猎的战利品里找到的!”塔娜骄傲道。
她说着又展开手中的羊皮卷,纸张一直拖到了地上;我和方继言都凑过头去细细瞧着,只见那是一幅蜿蜒的地图,分明是巴音裂谷的样子,其中在裂缝的尽头下标记了两个红点,正是末雅矢里口中她们消失的地方。
我们都激动起来,于是没再开腔,都凝神看着……
“看不懂。”我叹道。
“看不懂。”白修静道。
“看不懂。”方继言也道。
我们三人仰起头来,表情一个赛一个的沉痛。
塔娜无措道:“这……”
我用指描摹着那陈旧的线条,思索良久,忽然想起一个关键人物。“李不花现在在哪儿?”我问方继言。
“李不花?”方继言山羊胡子一翘,歪着头想了半天才道,“是帖木儿大汗那个高丽籍的牧监?我今晨看到他在马棚来着,你问他做什么?”
我对一旁傻站着的塔娜道:“塔娜,你能帮忙把李不花叫过来么?”
塔娜点点头去了。一盏茶功夫后,李不花一脸惊恐地和塔娜推推搡搡地进来了。
“李不花,你没有随你们大汗一起走吗?”我问道。“没、没有,大汗说此行速、速战速决,带我不、不便。”他还是那么结巴,整个身子都是僵硬的。
――至于吓成这样吗?我更加坚定了他是知情人的预测。
我故意阴沉着脸看着他,一双犀利的眼睛紧盯着他惶恐的脸,重重地咳了一声。李不花双膝一软,居然跪了下来,哭丧着脸道:“大、大大大人小的不是有意瞒你啊……小、小的也是有苦难言……”
这不是不打自招么!我心里窃笑,面上仍是正经道:“哦?那你告诉大人,你对那个蛮人部落了解多少?”
其他几个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李不花哆嗦许久,终于在我半是威胁半是微笑的注视下妥协了。
李不花本来就结巴,这一紧张更是语不成句,我们几人费了好半天功夫才听出个大概意思来。
李不花十岁的时候因为高丽权臣政变,父亲害怕受到牵连就举家逃了出来,因为当时没有地图方向感模糊,逃得也极其仓促,几个月奔波下来居然到了这个巴音裂谷边上的部落。虽然这个部落落后了些,但总归是逃过了高丽王的追捕,于是一家人就在此安定下来。谁知某天李父带着李不花在裂谷搬石料时,不慎被一个出来放风阿日善族人发现,父子双双被掳入部落。李不花那时还小,没法给她们当种马,所以那帮女人就把李不花养了起来,只逼迫了他爹。这样过了两年,在李不花终于要给那些女蛮人贡献出童贞的时候,李父费了一番周折找到出口,终是让他逃了出去。
因为那些阿日善族人十分凶狠狡诈,李不花又天生胆小,始终不敢对外人道起自己的经历,生怕她们何时来部落把自己掳回去杀掉,本来少时的记忆过了这些年也淡了,可我的询问又让他想起那些噩梦般的日子,这才受了惊吓。今日他以为我叫他来是兴师问罪,毕竟一个下人不该唐突我一国尚书,觉得自己活不成了,这才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
我打量着李不花,虽然称不上有多英俊,倒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他爹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看来这话应是真的。
我嘴角抽着,把面前那长长的羊皮卷递到他面前,指着上面道:“你能看懂这幅地图吗?”
李不花小声道:“这、这是巴音裂谷。”我指指那两个标记的红点,道:“这是不是通向阿日善族部落的入口?”
李不花凝眉看了一会儿,道:“回、回大人,不知道。”
我诧异道:“你不是被她们掳过一次吗?怎么会不知道?”李不花讷讷道:“小的当、当年还小,只记得她、她们好像碰触了裂谷石壁上的某、某个地方,地就塌下来了……”
石壁那么大,碰的究竟是哪个地方?
那么多年过去,要李不花记得也是不实际的。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又断了,我思绪紊乱,许久扶额叹气一声,道:“你先出去吧。”李不花闻言一怔,惊讶道:“尚书大、大人不罚小的么?”
我指着自己那副怎么看怎么和蔼的脸庞,没好气道:“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凶残的人么?”
李不花喜极而泣,站起来就一溜烟儿往外跑。
“李不花!”白修静忽然出言唤住了他的步伐,站起来若有所思地问道,“阿日善族人真如传说中那般,个个身长七尺有余吗?”
李不花苦笑道:“哪、哪有那么夸张,至多是比我们这里的普、普通女子高大些,皮肤黝黑一些罢了。”
白修静颔首,示意他可以走了,他再次露出一个感激的眼神,毫不犹豫地奔了出去。“塔娜,你先回去吧。”白修静对塔娜道,“若是有朝碌长老的消息,还请尽快通知我们。”
塔娜迟疑着点点头,一步一回头地出了帐。
方继言在他随身带着的史册上划了两笔,深沉地凝视着自己的墨宝。“蓝阁老,你随我来。”白修静轻轻地抛下一句,弯身系好那包阿日善族人的服饰,转身掀了帘子。
纵使心中有一千一万个不情愿,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进了他的帐子。
白修静安置我坐下后,从一侧的塌下拉出一个箱子,当着我的面打开,露出里面金粉辉映的化妆奁来。
他一个大男人,哪来的这么多化妆的物什?他这是要做什么?我有点疑惑,看着他在清水盆里洗了面,又拿出一面圆镜细细描起妆来。
不一会儿,一个黛眉朱唇、目如点漆的绝色佳人就这样活生生地呈现在了我面前。他勾着自己涂得水润的红唇,又修整了一下妆容的边角,然后打开塔娜拿来的包裹,褪下身上厚重的袍子,一件件穿了起来。
我僵硬了。
那毫无瑕疵的身体在灯火下倒映出暧昧的阴影,柔韧的腰身在纱衣下若隐若现,待它们通数穿上,又是一番异样的风情。
白修静的确有化妆的绝技。原本男子的线条都是有些棱角和冷硬的,可他用暖色的胭脂粉把那里打磨得十分圆润柔和,除了胸部平平喉结稍凸,竟是十分完美,任谁看了都不会说这是个男子。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凄凉。如果我不是断袖,想娶的就是白修静这样的老婆啊。温柔贤惠,善解人意,还国色天香……
想到自己不久前才和他如此这般过,我的老脸不禁一阵阵烧红,尴尬地低下了头。
白修静在帐中旋了下身,坐到我身边撩起裙裾道:“不如我先去探一探。”
“嗯?”我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白修静转身对着我,明亮的眼睛里跳跃着烛火:“李不花不是说石壁上有通道的机关吗?我想先自己一个人去探一下。”
“不行,你怎么可以一个人去!”我顿时明白过来他穿女装的意图,忙劝道,“实在太危险了,不然我也……”
我也了半天也没出声。毕竟我一来不会武功,二来年纪偏大,比不过他这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便宜行事,也就帮不了他什么。白修静武功高强,一个人自然不是问题,我也说不出什么阻拦的话来。
思来想去,我道:“不可这样冒然,她们碰到不合心意的男子尚且是杀戮,若是发现你装成女子蒙蔽她们,岂不雷霆大发了?”
“不会的。”白修静眸光一闪,摸摸自己变得圆润的颊骨,很有自信的样子,“我的手艺岂是那样容易穿帮的?”
他仰起头看我,色泽鲜艳的花翎帽下,一张明丽的脸庞和我凑得很近,眼神里夹杂着一种似媚非媚、似嗔非嗔的情绪,好像在期待些什么似的。
我心头一热,竟莫名地就抬起了手,抚上他被胭脂沁润的唇,头也渐渐朝他靠去……
嘴唇接触到那染着薄香的肌肤时,我如被雷劈中般慌张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朝帐外走去。“好吧,那先就这样,你若是中途遇到危险了就赶紧回来。反正也不是女子,被抓到也不吃什么亏,哈哈……”
白修静在我身后沉默着。
临走前,我想了想又回头道:“李不花说她们皮肤黑,你最好再涂黑些。”注意到他抬起头看我,我的喉头滚动了两下,低低道:“其实这样,很漂亮……”
撂下这句话,我落荒而逃。
……
我得承认自己最近总受白修静吸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躺在高高的草原上,嘴里叼着一根纤长的草芥不知滋味地嚼着,直到黄昏的暖光被漆深的夜所覆盖。
草原上的夜空比京城澄澈得多,星辰也颗颗明亮,仿佛连它们变幻的轨迹都捕捉得到。
不知道我心中那人,是不是也能看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
☆、70
我迷迷糊糊地躺在草地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白修静一声不吭地独自去了巴音裂谷,待我发现时已是人去帐空,连一向警觉的护卫们都不知他是何时走的。
一天过去了,他没有回来。
两天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到了第三天,我和方继言、塔娜都担忧起来,忙凑到一起商议着对策。
“莫不是也被那帮女蛮人掳去了吧?”我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群壮女蹂躏白修静的场面,胸口不由得有些发闷。
塔娜显然也胡思乱想了什么,坐在那里不停地摇头,脸上又是惊恐又是郁闷。我觉得自己挺理解她的,若是我的意中人被膀大腰圆的粗鲁蛮女强占了便宜,甚至还被人生上几个同样强壮的女儿,一定会憋屈地去投河。
朝碌长老依然没有音讯,好像真如人间蒸发了一般,部落里的人也都在找他,要和他商讨仲颜帖木儿凯旋后的盛会事宜。不过现在对我们来说,还是白修静的下落最重要。
方继言捻着胡子,总算说了一句让我顺耳的话:“这倒说不准,或许是找到了通向阿日善族部落的机关,潜伏得匆忙还未来得及给我们讯息而已。”他说这话时用的是蒙语,咬字都有些不稳,明显是想安慰紧张的塔娜。
塔娜闻言果然安静了不少,坚决地点点头,露出一个赞同的眼神。
我凝神思索了一会儿,道:“不成,皇上至今还没找到,无论如何不能再失去一个阁老了,你我都准备准备,明早去巴音裂谷探查,这次就算冒险也要查出个一二来。”
我本以为方继言会斩钉截铁地拒绝,谁知他竟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我眼神复杂地看他。他一双小眼不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