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他命令人的语气,现在来想想,她似乎是唯一的受害者。因为别人不咋跟他说话。
他的日常就是类似:‘牧青青,借我橡皮。’‘牧青青,作业给我抄。’‘牧青青,考试卷子给我。’‘牧青青,你这名字叫起来真麻烦,之后你就叫牧青得了。’
学校和牧青青父母的单位在反方向,父母为了上班不迟到,会早晨早很多把她先送到学校。魏恒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在他们班里他是绝对的差生,也对学习明显没有兴趣,来学校却很早。
第一个到班里的永远是他们俩中的一个,在住宿生还在吃早饭或者跑圈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到教室了。
到教室之后,日常他们之间交流的第一句,就是他的:“牧青,昨天作业借我。”
一开始,她是有抵抗的,但如果不借他,接下来老师就一定会问她为什么你们组的魏恒没有交作业,然后把他们俩都叫到办公室去,跟她说作业分数都是要统一登记算班级平均分的,一个人得零分你们二班的分数直接就可能排在六班还后面,这叫老师用什么脸去面对其他的班主任?怎么评特级教师?
没错,没人在意他真正的学习怎么样。当时老师们应该也知道了,他不会参加中考,不会影响到他们三年教学的最终结果。只要他别做出不利于集体荣誉的事情,怎么样都好。
在大人间的荣誉和大人间的错误中,他们两个被迫地参与了进去。
早晨的早自习有四十分钟,加上他们来得早,大概有六十到七十分钟,能在这点时间内抄完要写好五六个小时的作业,某种意义上,他也挺厉害的。áǐzんáńsんμ.còм(aizhanshu.com)
在早自习的时间里,因为时间刚刚好,她通常会选择做完一套真题。她最喜欢的物理,其次是数学和化学,然后是英语,语文,最后是体育。
除了体育,她对于科目的喜欢与否,纯粹是通过需要背的东西的多少来计算的。她对于文学作品很感兴趣,记叙文也能在年纪排上前几,但极端不喜欢背古诗和课文。虽然她讨厌语文,语文老师却挺喜欢她,说她是能在这里面深钻的人。
偶尔,也不知道魏恒突然那根筋搭错了,会问她某道题怎么写。她给他讲,他也都能听懂,但估计是听懂了,下一秒就忘干净了,时不时他还会找她问之前问过的同一种题型。
她不是班里受欢迎的那一类的女生,一是因为她性格也不算开朗,二是因为她在体育方面,几乎可以说是处于和魏恒同一种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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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梦里,是他们在跑八百,她一如既往地落后了大部队半圈,一般来说会落后很多的都是比较胖的女生,但她是个例外,她从小就跑不快,是每次接力都被当作惩罚加入队伍中的人。
她正跑到了大概第二圈四分之一左右的位置,她的脚很重,面部表情估计也挺狰狞,她跑不快的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自身肺活量非常小,每次体测都是能填写的最低数值。
她看着操场对面的主部队,和在练习中考体育其他项目的其他班级,他们闲着的人在操场上到处张望,在他们眼中映射出的她好丢脸,她每次都是带着这种心情,咬着唇跑完的八百。
在老师眼里,当然不明白为什么也不胖的她跑步会那么慢,老师一直重复的就只有你得努力跑,你得多练习,你这样不行。她跑完之后整个脑袋都在嗡鸣,老师的声音穿过她的耳膜也带着奇怪的震动。
她每次跑完之后都会抱着双臂把脸埋在其中休息,装作自己是因为很累,实际上是不敢看别人的眼睛。一般这个时候同学们也会很好地无视她。一般跑八百都是在下课前几分钟跑。她会一直等到操场上的人都走干净了再站起来。
“喂,牧青,我要去小卖部买水。”上方响起魏恒的声音,体育课之后大家很多人都会去趟学校里面的小卖部,因为有卖冰的饮料,而他不知道为什么,校园卡经常没钱,要找她借。
牧青青低着头,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校园卡给他。
他没接卡:“你要不去的话,那我全给你花光了?”
牧青青没说话,他叹了口气,蹲下:“起来。”
“等等。”她说。
“再等就来不及去了。”他跟她说。
她并不想现在去买水,因为估计会和回来的同学碰上,可是如果他真的把卡里的钱花光,她明天就没饭吃了。
于是她倔强地坐在地上,然后等到计算起来同学们应该回教室了的时间才起来。她一路上都不高兴地垂着头。到了小卖部拿了两瓶矿泉水,在结账的时候正好预备铃响起。
预备铃到上课只有45秒的时间,他们肯定来不及,但来不及也得跑啊,于是他们俩拿着矿泉水瓶狂奔。
魏恒拽着她的手腕,他的速度太快,她脚来不及倒腾,“哇”地一声向前倒去。抓着她的魏恒也当然没能幸免,被她拽倒在地。
上课铃声响起,校园通路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她突然觉得好狼狈,和之前体育课的事情连在一起。于是她把怒火都撒到了和她一起倒地的魏恒身上,她红着眼眶瞪着他:“都是你要去小卖部才会才会这样的!”
说着她用校服袖子捂着脸就哭了起来,大概大部分的原因不是因为迟到,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有些僵硬地用拳头蹭着她的背部,让她气息通顺,自己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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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到这里牧青青就醒了,阳光顺着百叶窗照到她的脸上,她脸有些红,确实那时候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脸就在同学面前大哭了一场。
那节课他们俩都翘了,等到她不再嚎哭了,他们俩走到了楼里面的公共休息区,她小声抽泣着,然后被正好没课的语文老师看见。
语文老师过去问她怎么了,并且让魏恒回去上课。她和语文老师大概断断续续讲了经过,大概是看她哭的太惨了,语文老师没事的没事的,不就迟到了一节课,她会帮她和英语老师说。之后英语老师也没找她来问话,这件事就过去了。
没错,她能想起的初中大部分和他的回忆,都是类似这种,反正都没什么好事。要说他是她初中的时候最讨厌的人一点也不为过。大概,如果没发生那件事的话,他在她心中也就是一个讨厌的初中同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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