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十点,他们从商场逛完回家,贺陶然帮忙将那大包小包都拎进了她家里。
许西梦在倒水喝,那处的光线并不怎么亮,所以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是呈暗色调的,有点消沉的感觉。
在橱柜的遮挡下,贺陶然确定那两位女士还在说话,便转身朝她走了过去。
身后似乎传来声响,有人将一个东西塞到了她羽绒服的帽子里,突如其来的接触引得许西梦身体一阵瑟缩。
她条件反射地转头,看着他开口问:“怎么了?”
“给你的礼物,生日快乐。”
“嗯……真的很谢谢你。”
许西梦也没去扒拉自己被放了礼物的帽子,她看起来像是对他给了她什么并不好奇,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想要对他说。
贺陶然等了一会儿,还想和她聊天,可有种无形的压力似乎在围绕着他,越是想开口,越是怕自己会说错。
不想影响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也不确定她到底是怎么想他的……他很少这么主动想要讨好别人。
贺陶然从小到大,不管学什么上手都很快,他想拿第一的时候,之前那个第一就只能老老实实去第二,他的自信都源于他从未败北过的实力。
但这一刻,面对她,他觉得自己像弱智,他完全不会说话了。
“你还会和我联系吗?”
贺陶然不想开口的,但他却还是一脸平静地问她了,因为他发现她好像比他还不会跟人深入交流,他害怕她就真的只是跟他打了个炮。
许西梦有点不理解,正程式化的在分析他这话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可当她看见他抿起薄唇,黑沉的眸子像是开始有些不高兴之后,连忙先点起了头。
“我会联系你的。”
她简直像是在哄着他。
贺陶然耳根突然就开始热,他不是第一次跟女生接触,也不是第一次被女生撩了,可不知怎么,突然就变得像个想要糖吃的小孩。
他一直都是让女生捧着的,因为本性还是偏内向,所以谁也没正眼看过,也就从来没有对谁认真过。
他完全没这方面的经验,还以为她也会跟那些女生一样对他好……毕竟是她拉着他上床的,她当时还用那种眼神看着他,让他可怜她一下。
傻子都知道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他今晚恐怕连傻子都不如,就这样被人给不明不白地睡了。
关键是她好像对他并不怎么上心,他隐约也能感觉到。
“我回去了。”
许西梦看着他走出去又跟欧琳道了个别,与他母亲一同离开了这里。
他怎么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许西梦当然不知道贺陶然是怎么想的,第一眼看他,她就觉得他长得太好了,身边肯定很多女生追,这种情况下去猜他心思大概率是件得不到回报的事。
许西梦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被子还在床上凌乱地滚成一团,她能闻到空气中没有散去的属于另一个男生身上的气味。
她坐到床边上脱下外套,翻开帽子看了看。
里面有个系着缎带的深紫色天鹅绒小盒子,还有一盒紧急避孕药,避孕药上手写了一些可能会有的副作用。
他字写得很漂亮,应该练过的,很有力度,跟人一样,明明看上去清隽又冷淡,身上都是少年感,但其实已经有了男人的影子,字跟人都有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干净和好看。
许西梦把避孕药放到一边,解开了盒子上的蝴蝶结,里面是一条很简约的双层细链。
18k玫瑰金材质,坠着扇形的鲜艳红玉髓,她取出来放在手腕上比了一下,衬得整只手都白皙秀气,这个戴起来很好看。
他是什么时候买的?许西梦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
她今晚总是在走神,脑子里仿佛打结了一般,只记得当时逛了挺多地方,这条好像在宝格丽的专卖店里看见过。
她有些印象,当时对这条手链多看了两眼,但也没到想要掏钱买它的地步,一万以上的售价对她来说有点高了,家教不允许她在衣食住行上太张扬。
许西梦把手链放在桌子上,垂眼看着旁边的台灯,沉默了一会儿。
她总不长记性,想要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许西梦小心翼翼转头朝洗手间的方向看了眼,空荡荡的门框,那里此刻并没有吊着人。
她莫名松了口气。
她把手链盖起来,收进了抽屉。
没有成人礼,她的十八岁什么都不可能有,除了那双眼睛……她觉得时刻有人挂在那里,像是在等着看她精神慢慢崩盘,如何一步步滑向堕落。
许西梦直到现在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她姐死后好像在看着她笑。
十叁岁那天早上,醒来看见那具尸体时,她注意到姐姐的嘴角是上翘的,所以第一眼看见她时,她才会觉得她今天心情不错。
可为什么会一早就站在她的洗手间门口看着她?
她睡眼惺忪地赤脚走过去,摸了那具苍白的身体,想叫她姐姐,还想因为那件事情跟她道歉,许西梦这几天越发坚定不移的感觉这件事情全都是自己犯下的错,她想面对错误,然后跟她一起想办法解决。
结果一推动姐姐的身体,她才注意到她整个身子都在僵直地摆动,那尖尖的脚趾头还蹭到了她的腿,触感冰冷到不合理。
许西梦抬起头,视线往上延伸,然后便看到了那根将女孩身体完全悬挂起来的黑色细鞋带,那双眼睛瞳孔无神地扩散,眼底出血,一看就是死人的目光。
那瞬间她本能的感觉到了源于姐姐的恶意,她把所有的错都推给她了。
今后的人生第一次变得如此陌生……未来将永远成为只为惩罚自己那天所犯下的错误而存在的枷锁。
她想弥补什么的资格已经不存在了,因为耳边的尸体正在对她反复呢喃着同一句话:既然是你把我的秘密说出来了,那你就替我下地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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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寒假许西梦都没有联系过贺陶然,倒不是她把他给忘了,她只是忙着投入到元宵节的一场公开表演当中。
那晚要拉琴,现场会被晚会转播,母亲和很多熟人都会去现场听。
有比她更有资格的人,但这个机会最后却还是落到了她头上,她紧张地投入筹备,演奏结束的当晚她就匆匆去了学校,而这时高叁的课程已经开始一周了。
许西梦从表演的状态里出来,又找起了学习的节奏,考不上好大学的话她就完蛋了,妈妈对外把她捧得很高,复读对她家里来说真的是件很羞耻的事。
第一次月考结束后,下午就要开始放月假,老师在讲台上占了班会课讲解试卷,许西梦握着笔认真做笔记,可耳边总有人在讲小话影响她专注思考。
她放下笔,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她右后方的女生伏在桌上,正偷偷发着语音,她一直小声对着手机那边的人说自己生理期痛经,很难受,声音软软的。
结果刚下课不久,还真有个男生拿着红糖水过来陪班里那个女生了,他给那个女生讲他室友的囧事逗她笑,许西梦伏在桌上睡觉,蹭着听了一整个段子合集。
快上课时,许西梦揉了揉肚子,去接了杯开水自己慢慢喝。
她之前月经失调很严重,一直在吃短效避孕药调经,现在已经赖上了这个药,因为服药后不但不痛经了,就连经前的焦虑和抑郁也没了。
她知道自己不会怀孕,所以那晚被贺陶然内射了也没有太多想法,他给她带的紧急避孕药后来也被她拿出去扔掉了,只留下了他写的那张纸条。
许西梦因为这个才想起了贺陶然,她迟疑了一下,距离上次见面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
他中间倒是给她发过两次信息,但她当时忙着准备拉琴,完全没心思也没时间跟他说什么话,两人就这么冷下来了。
许西梦不像刚刚那么态度自然了,她想起这事后,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跟他的关系。
他们肯定不是情侣,那晚上过床就没有后续了,现在看起来好像更偏向于一夜情。
可关键是他那时候表现出来的感觉,不像是想跟她一夜情的样子。
她让他不高兴了吗?
其实他那天对她还挺好的,是她最近一直对他很冷淡。
许西梦垂下眼,想等放学后再试着联系他,如果他对她有什么想法的话,那他们可以趁这次机会都说清楚,就这样结束也算了结一桩心事。
但其实她更希望贺陶然没什么话想对她说,他最好就连她的信息都不要回。
高叁面临着即将到来的高考,她压力太大了,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再开口对别人说了。
如果他也对她生气了,想要骂她……
算了。先等放学了看看他有没有删掉她微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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