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说窦辅失败,又被威胁将举报给司隶校尉杨彪,襄楷惊慌不已,连夜离开了洛阳,返回冀州。待到进了魏郡地界,他这才渐渐恢复镇静,随后来到了清河国的甘陵县。
前任太傅陈蕃的儿子陈逸,就隐居在甘陵。作为当年同样被曹节和王甫迫害的重臣遗孤,陈逸的经历与窦辅有些相似。陈蕃的好友、陈留郡人士朱震,时任徐州泗水郡铚县县令,得知陈蕃遇害后,弃官来到洛阳,护着陈逸逃到冀州的清河国。
不过朱震却没有像胡腾那样逃过追杀,他被宦官抓捕,打入黄门北寺狱。即使身受酷刑,他也没有吐露半点关于陈逸的行踪,气急败坏的宦官将他活活拷打至死。
而当年帮助朱震安置陈逸的,正是游历于冀州诸郡的襄楷。朱震死在洛阳以后,襄楷不敢继续长期停留在清河国,干脆去到并州,后来又去了凉州,一走就是十年。在这期间,他仍然通过冀州友人,与陈逸保持着联系。
见到襄楷,陈逸稍感意外,要不是一直有书信来往,他几乎以为襄楷也被宦官抓捕下狱了。得知襄楷来意,他毫不犹豫答应前者的请求,加入了这场结局未知的豪赌。
比起窦辅的戏谑和拒绝,陈逸显得十分爽快。他对襄楷说道:“我能有今日,全靠朱公与公矩先生护佑。天子无道,亲小人,远贤臣,上天屡屡降下灾祸示警,他仍不悔改,留之何用?我虽未见过合肥侯,但也愿意效仿伊尹、霍光故事,辅佐新帝,匡扶汉室!”
对于“天人感应”,陈逸还是深信不疑的。这并非迷信,而是普遍存在于儒生当中。就像襄楷依靠星象预言国事一样,在他们的认知中,大地动和旱涝之类的灾害,同样是上天示警,各自对应天子、公卿的过失。
因此便出现了一幕荒唐景象,某人治经修身数十年,刚刚登上三公高位,还不足一月,就因为天象变化或者地方灾害,不得不上书天子请罪,辞去官职。
不过,陈逸比窦辅年长许多。事发当年,太傅陈蕃已有七十四岁高龄,而陈逸作为陈蕃幼子,已经三十六岁了。岁月如梭,十九年后的今日,陈逸已经是五十五岁高龄的老人。年近耳顺,终于等到复仇时机,陈逸怎会退缩?
窦辅选择不参与这场复仇,同样与年龄有关。事发当年他刚有两岁,时至今日,也才二十一岁,正当年轻。窦辅等得起,陈逸却等不起。
再论身份,窦辅年纪轻轻就做了后将军,还封了列侯、食邑多达三千户。而陈逸呢?仍然是庶民一个。要不是朝廷的赦免,他或许仍然无法逃脱被捕下狱的结局。到那时,就更不要想为父亲报仇了。
襄楷先前受挫于窦辅,这时听到陈逸表态,愿意参与谋划,总算感到一丝欣慰。
“小公子可愿返回故乡,连结汝南、颍川中的同志之人,共同起事?”
襄楷的请求,正合陈逸心意。天下大赦后,原先被流放的的那些党人名臣家属后代,从敦煌、朔方和岭南返回故乡。其中有许多人是汝南、颍川和南阳三郡人士,仅是陈逸知道的就有数百人之多。这些人当中,一定有与陈逸一样不甘平庸的有志之士。
“公矩先生,要想谋划成功,必须要结交朝中掌握实权的公卿大臣,以及手握兵权的将领。”陈逸回想起当年父亲陈蕃失败的经过,忽然意识到一处疏漏。
当年窦武和陈蕃手上只有北军,然而曹节假传诏书、请出名将张奂,北军便纷纷倒戈,这才让窦武陷入绝地。几年以后,审配的故主陈球又一次尝试依靠北军作为武力后盾,再次失败。
从此以后,谋划清除宦官的党人便不再相信北军,甚至直接放弃拉拢禁军的想法,他们将目光转向地方郡国部队。
“冀州的王使君,如何?”襄楷对陈逸说道。作为天下知名的党人,王芬确实是最佳人选,陈逸也没有反对。
“朝中诸位将领,谁人可以引作我等同志?后将军胡辅,威震西方,颇有名望,其父又是当年同被禁锢的党人,或许可以。”陈逸提起窦辅,试图让襄楷前去联络。
他并不知道襄楷已经与窦辅接触过,刚刚从洛阳回来。襄楷闻言连连摇头,他可不想再踏入洛阳一步,甚至不敢进入河南尹辖下。不过对于陈逸,他并没有直言相告,只推说窦辅明哲保身,不肯加入合谋。
襄楷与陈逸会面的消息,并未瞒过冀州别驾沮授。几天之后,随着一封书信到达洛阳,窦辅等人也得知了这件事。
“襄公矩怕是找错了人,陈逸一介庶民,养之何用?”田丰虽然对陈逸有些不屑,不过并没有过多抨击。
审配这时已经被窦辅聘为从事,他接着田丰的话说道:“襄公矩无非看重陈逸名望,想要连结汝、颍两地的士人。然而要谋划大事,却不理兵权,必败无疑。
当年陈老太傅率领官署官吏和太学生,还不足百人,就敢冲击皇宫,结果被王甫奸贼领着郎官和卫士重重包围,陈逸难道不知?倘若老太傅与大将军会合,借用两人名望稳住北军,曹节王甫二贼未必就能反盘。”
窦辅点了点头,认同两人说法,然后说道:“依我看来,襄楷的下一步,大概是要说服王文祖了吧?洛阳这边,大将军何进一心一意为大皇子谋划、帮助其登上太子之位,卫将军与我都不参与党人和宦官的斗争,也难怪襄楷只身而走。”
虽然阴谋渐渐显露,但窦辅手上还没有证据,能证明王芬图谋不轨。想要阻止皇帝和太后回乡探视,只靠他和幕府众人的推测,远远不够。窦辅这时反倒盼望奇迹出现,天象若有变,多半就能拦住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