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弥十分尴尬,尽管乌孙兵强马壮,但是在汉匈有关的问题上,总是绕不开这两个人,刘解忧(冯嫽)和泥靡。前者,是大汉的和亲公主与行走各国的使者。而后者,是乌孙第二位昆弥之子泥靡,舅家乃是匈奴。
解忧公主在乌孙数十年,历经三位昆弥,后来返回大汉安度晚年。她的侍女冯嫽,却选择嫁给乌孙右大将,留在了乌孙。从此,历任右大将便都是汉人相貌,并大多主张乌孙与汉朝保持亲善关系。如今的这位右大将,也不例外。
解忧公主还在乌孙时,冯嫽就带着她的书信,作为使者往来于西域各国。每到一国,冯嫽便以大汉的名义,赏赐国中的王侯将相,于是上到国王,下到译长,无不感恩戴德。
现任昆弥的祖先,恰好是解忧公主与第三任昆弥翁归靡所生第三子,大乐的后代。
见众人争论不休,他于是决定,先派人探听汉军动静,再做应对。而派出探听的,是议事过程中始终保持沉默的乌孙左都尉。
几天后,乌孙左都尉回到赤谷城,回报昆弥:汉军骑都尉窦辅所部,追击北匈奴呼衍王至北山,收拢东且弥、卑陆二国遗民后,便回到戍己校尉部,并未踏入乌孙一步!
昆弥见汉军不入境,心中稍感安定。不料这时刚回到部落牧场的乌孙骑君令人急报赤谷城:匈奴突然占据七河牧场,突袭临近的乌孙右都尉部!而当乌孙骑君集结兵马准备防御时,毫无防备的右都尉已经被呼衍王射杀,全军覆没,所属牧场尽数落入匈奴之手。
呼衍王为何突然侵占七河之地?说起来,还是和大汉有关。
从北山撤出以后,呼衍王带着北匈奴部落走了两千里,才刚刚到达七河牧场的东部,也就是乌孙右都尉的领地。但这时部落里的老弱妇孺已经疲惫不堪,乍一见到牧场,纷纷要求就地休整。
呼衍王默默估算路程,允诺了族人的请求。从七河牧场东部,到康居国与乌孙国的边境,至少还要再走两千里,然后才能望见当年郅支单于所修筑的城池,都赖水边的郅支城。而这段距离,恐怕仍然要走上将近两个月。
北匈奴想停下脚步,歇一歇,乌孙右都尉却直接了当,拒绝了呼衍王使者传达的请求。
“这片牧场,昆弥划给了我。贵军要想在此歇息,也请派人去赤谷城,与昆弥诉说。我本为昆弥帐下翕侯,却不是你匈奴单于统领的名王。”
使者得呼衍王叮嘱,再三哀求乌孙右都尉,但后者不为所动。见使者迟迟停在大帐外,不肯离去,右都尉干脆令人将使者双耳割下,绑在他来时所骑乘的战马上,遣送回去。
如此无礼举动,让呼衍王怒不可遏。他将部落所有能上马的牧民集结起来,无论男女,得了一千骑士,在深夜突袭,覆灭了乌孙右都尉的营地,而后乘胜而进,继续攻击乌孙骑君。
面对区区八百匈奴骑士,拥有一万乌孙骑士的乌孙骑君却毫无抵抗之力,连败三阵,损兵折将。他不得不退出七河牧场,逃回了赤谷城。
愤怒的乌孙昆弥立刻征召兵力,以六万大军北征呼衍王,同时派右大将作为使者,出使大汉戍己校尉部,以示友好。
然而右大将所带领的使团,刚刚到达北山,却发现窦辅已经率领亲卫营和羽林骑在此等候。
“对面可是乌孙右大将当面?我乃是大汉骑都尉胡辅,在此静候乌孙使者。”窦辅笑意盈盈,与庞德、高皓一同迎上前来。
“末将冯安世,拜见天朝上将!”令窦辅倍感意外的是,这位乌孙右大将竟然取了汉家姓名?
见窦辅有些惊奇,右大将冯安世解释道:“末将祖上,迎娶大汉解忧公主之侍女冯夫人,于是子孙后代均以‘冯’为汉名姓氏。
而当年大汉使者冯奉世击败莎车国叛贼,为肥王猎骄靡报了杀子之仇,历代昆弥皆铭记不忘。末将也敬仰先贤,故而效仿,自取汉名为‘安世’,以此明志。”
窦辅听得出,这位右大将冯安世的汉话有些生疏,或许是久久不与大汉沟通的缘故。然而冯安世是冯夫人后代,还身居高位,这让他看到了大汉与乌孙重归于好的希望。
随后,冯安世又问窦辅道:“不知胡都尉为何在此?”
窦辅望着这位乌孙贵族,不假思索答道:“正为北虏呼衍王而来!请问冯将军,呼衍王如今是否已侵入乌孙?”
冯安世大吃一惊,窦辅如何得知呼衍王夺取七河牧场的消息?乌孙与大汉互不联系,七河牧场的失陷,除去赤谷城中的乌孙贵族,再无人知晓。
难道,赤谷城中有人暗中给大汉通风报信?
“冯将军不必猜了,呼衍王将要侵犯乌孙,只是我的推断。
北匈奴一贯野心勃勃。还在漠北时,就敢以两万之众,覆灭东且弥国和卑陆国,进而围攻戍部城。后来虽然战败,意图西迁,但坚昆、丁零各部道路不通,只有穿越七河牧场,方能抵达康居。
七河牧场水草丰茂,又不乏饮水,匈奴岂能无动于衷?况且算算路程,纵然匈奴骑乘牲畜,也要跋涉两千余里。遇见如此宝地,若是视而不见,便不会主动起事、被大汉击败了。
因此,我特意率领精兵在此等候。若乌孙胜出,则自任使节,请求与昆弥会面;若乌孙败,则疾驰而入、襄助乌孙,斩杀呼衍王。
但却不知,如今战况如何?”
乌孙已经放弃东部的北山与沙漠之地。而汉与匈奴,一个主动避让,两次接近而不进入;另一个却步步紧逼,不但将这两地视为己有,更在西迁过程中,强行夺取了乌孙人视作家园的七河牧场……
“昆弥,为乌孙计,狼王当年留下的这方乐土,决不能落入匈奴呼衍王之手!”
冯安世思前想后,心中此时已经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