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书收到了地方来文,告知了一新政司巡课吏员在江苏被人打死。
原因是和人争道,两不相让中,因为争执被另外一方打伤,回来后就重伤不愈死了。
此事他是不信的。
因为太巧了,出事的时机太巧。
天下当然有巧事,但是作为积年老吏,从地方到朝堂,多年来的经验,所以他不信巧事。
但是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部司不愿见他,只能去张府登门求助。
仆人引何文书入偏室,偏室已经坐满了人,都是等候求见张公的,他坐下后,丫鬟奉上茶水。
没一会,管家进来行礼,众人连忙起身还礼。
管家到何文书前,引了何文书出去。
剩下的人很多不认识此人,纷纷打听他是谁,竟然能跃过众人,得知此人就是何文书,内心了然。
“唉,杂色人等也有今日。”有人内心不满。
“慎言。”有人劝告。
大堂中,张居正起身相迎,何文书上前几步作礼,被张居正扶住,两人遂落座。
丫鬟们重新奉上新茶。
张居正知道何文书来求见,猜到事因,让管家早就取出一份奏疏摆在案几上。
示意何文书看。
何文书拿起奏疏,看了,原来是地方写明的详细事由。
“新政司吏员周宁,封舟过睢宁,与杭州卫所属千户陈镇争道。因宁语言过激,镇等率诸漕卒殴之,宁伤不治而死。”
何文书冷笑两声。
“打死人了就打死人了,什么叫做伤不治而死?地方要袒护行凶者吗?”
何文书有底气,不惧地方,毕竟是他的人被打死了,这事他敢闹到御前。
张居正叹了一口气,又递给了一份私人的书信。
“君先看看这个吧。”
看到张居正的神色,何文书知道可能另有隐情,接过来打开,先扫视了一眼,神色大变。
信中说,争道是假,争妓是真。
何文书没话可说了。
这个原因,他不敢去御前讲。
“死了也是白死。”何文书恨恨两声。
“张公,打扰了。”
何文书脸色发红,没脸呆下去,匆匆离去。
归家后几个同僚也找了过来,问道去张府什么结果,何文书无奈,把信的事讲了一番。
众人都不敢信,又不能不信,纷纷无言。
“此人误我新政司。”
几人从地方来,新政司从无到有,绞尽心智费劲力气,好不容易有了这般规模,实权也有了,未来可期也。
本是革新之局,万般警惕,却还是出了这等事。
不止给了朝廷话柄,圣人万一问起来,连自辩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才是。
“幸亏君去问了张公,得了实情,不然我等不知实情闯到御前,最后被揭开,反而害了自己。
“这肯定是那帮言官的套路,估计各个已经摩拳擦掌了。”
有人冷哼。
“不对,”
何文书猛然一拍桌子,扫动了茶杯,掉落地面摔碎了,顾不上破碎的茶碗。
“出了这等事,地方官如何会主动替我等隐瞒?”
众人醒悟。
“君怀疑另有隐情。”
何文书皱起眉头,
要不要赌。
如今顶多是用人不当,地方意气用事,大事化小即可,但是如果闹到御前,派人去地方核查。
何文书怕的是那个万一,万一成真,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众人听到何文书的担忧,也面露难色。
先前众人啥都没有,大有豁出去赌一把的勇气。如今新政司走上正途,虽然不受正官待见,却终归是个挂了号的衙门。
官员能享受的待遇,新政司都能享受。
众人不敢赌。
何文书见状叹了口气。
“我先勘酌一番,容我一日。”
几人点头,告辞离去。
还没等人想出应对方法,儹运御史张宪的奏疏已经到了御前,朱翊钧打开。
“新政司巡课吏员周宁封舟过睢宁,于杭州卫所属千户陈镇等争道,因为言辞激烈,镇等率漕卒殴之,宁伤重而死。”
朱翊钧愣了,不敢信。
“此事的奏疏还有没有?”
孙隆摇了摇头,告知,“皇爷,没有了。”
“去内阁,通知刑部派人去查,刑部不能查,朕就派锦衣卫去查,定查个实情回来。”
朱翊钧内心怀疑,是因为新政司督查考成法之事,地方胆大妄为,阴谋杀人。
但是如果真的是,为何又牵扯到漕运卫所上面去了?此事没有头绪,朱翊钧也无法定论。
刑部回,“已派专人去查。”
没多久,卫所闹起事端来,朱翊钧忙的差点忘记此事时,刑部给事中上疏。
“天下之事,多起于姑息而其终遂至不可救。往者,大同振武之变,徒以诘治未尽,故豪官悍卒横暴相寻,一遇事端猖狂四起。
近日,争道之事可鉴。宁以奉使命臣,镇等乃敢鼓众殴之至死,此其渐不可长,宜尽法治之以振纲纪。”
朱翊钧这才想起了此事,问太监去找刑部的回文。
太监们找来刑部的奏疏,回复,“乃实情。”
“把殴人者一应处罚,招梁大忠来。”
梁大忠至。
朱翊钧让小黄门把奏疏递给梁大忠,“派锦衣卫去暗查,告诉朕实情。”
放过此事,朱翊钧招来兵部尚书和侍郎等人,问“安庆卫所闹事京城皆知,各位可查清实因?”
戎政侍郎上前,答。
“乃卫所与州府产生矛盾,因为州府放粮晚,卫所不满,卫所将领率兵卒合计四百余人,闭城大躁,围府舍欲杀知府,终归没敢破城,围了三日散去。”
“哈,就这般散去?”朱翊钧冷哼一声。
“朕还得感谢他不破朕的城池,去,去给他个赏。”
都知道朱翊钧说的反话,几人低着头不敢言语。
“这伙人如今何在?”
“闭营不出。”
朱翊钧闻言,皱起眉头。
“臣建言,派人入营责问,一则了解实情,二则告诫众人不得自误。”
“按卿等所言照办。”
几人领旨退出。
孙隆这才小声说道。
“皇爷,奴婢得知,实情是放粮晚了好几个月,才激变了军士。”
朱翊钧点点头,无奈道。
“先等大臣们报吧。”
“去找田义,让他盯紧八卫,朕可能……要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