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往来的观展商能看见唐厄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以及一位特立独行的艺术大师。
太多人只能看见时尚行业的风光表面,却不会发现,品牌背后的一些人为一场展会站到两腿麻木,毫无知觉。
每个人都很累,何况一宿未眠忙于布展的战逸非与方馥浓。
可两个身高腿长堪比男模的男人就这么捧着盒饭,站着用餐。
他们分开的时候可能只是两个比一般人样貌出众的男人,站在一块就成了丰碑,漂亮的,挺拔的,彼此成就的。
他们俩完全没注意到正业集团的少主也来凑了这个热闹,就被攒动的人流遮挡在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
严钦来了有一会儿,和自己的跟班老蒲。当时展台附近围的人太多,里三层外三层的,没人发现正业集团的少主。这会儿他刻意离战逸非与方馥浓远了一些,可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不放。他看见他们俩喝一个矿泉水瓶里的水,看见他们贴耳交谈的样子,还看见了他们就在用餐的时候也有说不完的话,而在他的印象里,战逸非脾气差嘴又刁,不可能咽得下去这么糙的东西。
这两个男人凝视彼此的眼神扎得他简直要发疯。
严钦意识到,不是热恋中的人完全不会有这样的眼神,他们确实是一对儿。
战逸非没看见他,他这会儿在根据上午的展会反馈和方馥浓讨论觅雅的加盟政策,还打算等用完午餐,再和对方一起去别人的展位上“偷师”一番。
严钦把身体往别的企业的展柜后面藏了藏,然后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让她过来!有通告?让她推了通告过来!别他妈在我面前摆‘天后’的谱!她如果下午不出现在美博会的展馆内,我会让人把她拍的那些个不雅照全散布到网上去……”
严钦收了线,老蒲瞧他这会儿在气头上,没敢多问,只是说,“这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用目光指了指方馥浓,“我肯定在哪里见过他,就是这会儿想不起来了。”
严钦只当对方放屁,没接话就转身走了,沿着偏门出去的那条连廊,去往一号馆。
下午的展会一样热闹,觅雅延续了上午的良好势头,忙碌的人忙得带劲,也颇有收效,战逸非看出自己的员工都已经各司其职,熟稔于自己的工作,就打算和方馥浓去别的地方逛逛。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走,战圆圆就朝他们投去了求救的眼神,小丫头到底不是唬人的行家,有些问题她不止答不上来,光是听着也跟天书一样懵懂。
方馥浓走上前,战逸非放宽了心望着他,这个导师无可挑剔,那个丫头可以多学一些。
正这么想着,突然感到背后有人拉了自己一把。
一回头,居然是赵洪磊。
这是全行业里最大最隆重的盛会,牛鬼蛇神齐聚,赵洪磊瞅见方馥浓不在战逸非身边,便觉得这是个接近自己前任老板的好机会。
他也在展位外挺远的地方旁观了会儿,因为身为销售总监的自己离开了,觅雅的销售班底彻底大换血,当初被他挤走的女人重又回了来,显然干得有声有色。
亏这个女人还曾经指着自己放话,这个公司有我没他!
“战总!”赵洪磊低低喊了对方一声,又伸手去拽对方的胳膊,“借一步说话。”
“你还来干什么?”战逸非稍稍离开展位一些,冲着对方亡妻与女儿的面子没有幡然作色,只是冷淡地别过眼睛,“该还你的,这段日子你自己也没少拿,我们已经两清了。”
“老板,你一直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信息,所以无论如何我只好自己跑一趟。我这次来不为说别的,就是来给你提个醒。方馥浓这个人……”周围很嘈杂,可赵洪磊还是很小心地压低了声音,“方馥浓这个人不可信!老板,你不用我没关系,可那个人你也不应该用!”工作不是不好找,这么舒服来钱又快的工作真心求之不得。但他这回只是为泄愤而来,损人不利己是所有小人的通病,我不好过,也绝不让你舒坦。
“你们的私人恩怨我不想听……”
战逸非还没把话说完,赵洪磊就打断了他:“他欠了一笔钱,很大一笔。估计是高利贷还是别的什么,反正肯定不是好惹的人。我亲耳听见他接了被人催债的电话。方馥浓来觅雅工作绝对是居心不良,甚至我觉得他这么刻意又讨好地接近战总你,也是为了骗钱还债!就拿过几天就要结束的上戏‘微电影节’这个活动来说……”以己度人,他马上就推算出姓方的小子在这笔投入中玩了什么猫腻,“我敢说,三百八十万的赞助费,方馥浓至少贪了一半!”
一言不发,战逸非将一双薄唇抿出刻板的线条,狭长眼梢微微上挑,眼里全是不信任的神色。赵洪磊知道自己不可能仅凭三言两语就打动对方,索性不管不顾豁出去,自揭了老底。
“化妆品报那个记者,那个开口问我们要三百万的人,我认识……方馥浓使诈要挟他,所以他把三百万全数还了,可那天方馥浓拿回公司才一百八十万……”
赵洪磊说出这番话自己都吓了一跳,就如同他发现方馥浓斩钉截铁要开除自己时一样惊讶。他曾经深信不疑,以这个男人的玲珑圆滑绝对不会冒着鱼死网破的风险,把自己逼上绝路――他们同样为捞钱而来,又互相拿捏着对方的把柄,即使最终没有携手合作,也不可能由其中一方率先打破这份微妙的平衡。
这家伙怕是想不到,方馥浓为了让他滚蛋没少下功夫,还是床上功夫。
他姓赵的不走,觅雅就是死水一潭,难以盘活。
战逸非慢慢转过眼睛,眼神更厉,声音更冷,“你说……你认识那个记者?”
“是啊,我认识。战总如果不信,我可以把那人叫来对峙――”
还没等对方把话说完,战逸非就揪起这家伙的领子,勒得他两眼瞪大,喘不上气――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贪财的小人,没想到你他妈是个狼心狗肺、吃里扒外的王八蛋!”音量压低,音色冰冷,战逸非恨得牙齿都在打颤,如果不是身处人山人海的展会现场,他极有可能直接动手,拧断这人的脖子。“是你让那个混蛋跑来敲诈,也是你在公司里煽风点火引起了混乱!你想把觅雅搞垮吗?你知道吗,就凭你刚才那些话,我完全可以告你商业欺诈,让你去监狱里待几年!”
赵洪磊脖子被勒得紧了,想到对方怒极之下真有可能清算旧账,赶紧慌张地解释着:“我……我也是跟姓方的那小子斗气……我没想那么多……”停了停,他突然没前没后地来了一句,“觅雅太小了。”
觅雅太小了。
战逸非微微一愣,松开了手,赵洪磊便趁热打铁又说下去――
“方馥浓是个聪明的人,这点毫无疑问。老实说,战总你自己扪心自问,以方馥浓的能力干什么不行,即使他不想创业,也完全可以去那种跨国企业,做到中国区ceo之类的职位也不是不可能。他为什么要屈居人下,窝在觅雅这么个小地方……”
他可以继续发扬鸵鸟精神,对这些话充耳不闻。可赵洪磊的话完全剖开了他的心脏,把他一直不敢晾晒的担忧曝在了阳光下。
战逸非有些失神地抬起眼睛,循着方馥浓所在的方向,看过去――
他看见几个大婶级别的中年妇女正围着自己的公关先生说话,从红唇、卷发还有那些还算时尚的行头来看,她们可能正在经营着连锁美容院。而其中一个,她的手先是摸着方馥浓的后背,忽然间又摸向了他的屁股。
展位前拥挤着的人太多了,难以判断对方是故意的,还是只是一时失手。可方馥浓显然并不介意。战逸非发现,这个男人对着个臃肿、蠢钝、毫无姿色的中年女人也能表现出一副坠入爱河的样子。他眼神带电,嘴角轻勾,他的侧颜像雕塑一样好看,仿佛随时可能低下头去,吻住那张把唇膏抹到外面的嘴。
他不止是觅雅的品牌公关,简直就是那种欢场上待价而沽的公关。
“即使战总你可以大度地对一个骗子既往不咎,你也不能太相信一个早晚会走的人。”赵洪磊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觅雅太小了,留不住他方馥浓。”
第六十一章 太有意思了(上)
方馥浓工作的时候向来专心,在与那几个穿金戴银的女人聊完之前,基本目不旁视。眼看他们即将以一个握手的动作结束交谈,战逸非冷冷地打发走赵洪磊。
他说,我给你个建议,不妨拿着你的简历,在这十来个展馆里转转,没准儿有企业正在招人。
方馥浓朝战逸非走过去,边走边耸了耸肩,“没谈成。”
战逸非表情不变,语气倒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无所不能。”
“中国日化行业鱼龙混杂,有只想来这个行业多淘一桶金的投机者,也有在这个行业跌打滚爬几十年的行家。前者好说服,后者就太难了。”方馥浓笑了笑,对于没有促成合作倒不显得太遗憾,“她们太专业了,滕云那套唬人的法子根本行不通,她们只是闻了闻我们产品的气味,就能说出我们的主要原料供应商是谁。然后就指责我为什么会用在便利店买的寿司冒充高级日本料理。”他又笑了一声,以个挺自嘲的口气说下去,“我犯了一个也许还来得及补救的错――永远不要低估消费者的智慧。”
战逸非对觅雅的产品品质再了解不过,这样的合作确实太强人所难,他看见方馥浓皱着眉头一脸的若有所思,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公关生难得遭遇挫折有些沮丧,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次不成功的洽谈不足以影响全局,投机者总是多过行家,不是吗?”
“你在安慰我?”方馥浓从皱眉冥思的状态中缓过来,朝战逸非瞥过眼睛,“你以为我吃了一回闭门羹,就灰心丧气了?”
“难道不是?”战逸非同样面色凝重,与对方四目相视,“你从没露出过这么凝重的表情,你也从来没有认过错。”
“不是。”微微一顿,方馥浓重又露出微笑,“那几个开连锁美容院的女人,我从与她们的交谈中深受启发。”
还没等战逸非问话,方馥浓自己说下去:“一个新生品牌,无论它有多么新鲜的概念臆想、多么出色的传播战术、多么有力的政策支持,但如果它想要获得市场的长久认可,最终还是取决于产品本身的竞争力。鉴于觅雅目前面临的资金问题,销毁已有产品重新生产也不切合实际。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全新的渠道战略,以‘前店后院’的模式,树立激活终端的样板,并且尽快消化库存。”
“什么是‘前店后院’?”
方馥浓还没把话说完,整个展厅里突然响起了来自主办方的背景音:
“欢迎各位观展商莅临一号馆花之悦展台,国际巨星胡心怡小姐、孙云河先生、影视红星陆珂小姐、著名歌手谭歌小姐、世界小姐夏子琳小姐、还有一位久未谋面的神秘嘉宾,六大巨星同现美博会现场,向广大观众分享自己的美丽心得……”
广播一遍遍重复同样的内容,原本围聚在觅雅展台前的人流哗然散去,掉头奔向了一号馆。
一片大好的形势在这一刻发生了转变。二号馆人流锐减。不止觅雅突遭重创,二号馆内别的品牌也面临一样的问题:他们留不住人了。
花之悦的六位代言人无论哪一个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巨星范儿,竟然同时现身美博会,这样的场面在美博会的历史上绝无仅有。主办方临时收到这样的通知,受宠若惊之余赶紧铺设红毯。
一辆辆犹如喜车的加长版林肯停在了博览中心的大门内,车门被工作人员拉开,六位巨星代言人盛装亮相,面带笑容,朝左右围拥的人群频频挥手。
到处是骚动,到处是尖叫,到处是闪光灯。
方馥浓与战逸非不得不离开二号馆,去往一号馆――一号馆此时已被堵得水泄不通,他们只能在很远的地方看着台上的明星。
完全不是走穴充场,六位巨星轮流在台上停留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简直就像出席大片的首映礼。唐厄一整个下午都没露面,他不得不落荒而逃,六个人里就有寰娱的当家花旦,他不敢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别的展台上与之争辉。
等到六个人在保镖的簇拥下离开展馆,花之悦的展台被交还给主持人――就连一个串场的主持人都出自东方卫视,花之悦的这个老板实力可想而知。
环视围聚台下的观展商们,台上的主持人抛出了一个十分激动人心的消息:凡是单笔订单在百万以上的合作商,花之悦将当场赠送他一辆宝马四系uple。
直到这个时候,战逸非与方馥浓才明白,为什么一辆与化妆品全然不搭调的名车会停在展台中央。
彻头彻尾的土豪行径。
随后主持人又不断抛出各种各样令人瞠目结舌的加盟政策,就差没把大把大把的人民币直接洒向台下了。
若非背景强大、实力惊人,没有一个新品牌敢于也没有一个新品牌有能力这么砸钱,但这样砸钱的效果确实不同凡响。从现场反馈来看,太多的观展商已经被打动了,迫不及待地寻求起合作。
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这么强势的一个企业,带来的利润也一定可观。
方馥浓与战逸非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然后转身走回觅雅所在的二号馆。
没走出两步就看见觅雅的员工们都聚齐过来了。
“离第一天的展会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战逸非面无表情,“你们不在自己的展台上,跑这儿来干什么?”
“小非非,没有人了。”战圆圆愁眉苦脸,又抬手朝旁边一指,“别的展台上的工作人员也都过来凑热闹了,二号馆已经没有人了。”
“没有人也给我站回去!”战逸非对待妹妹也毫不留情面,依然冷声冷面,“即使台下没有一个观众,真正的角儿也不会擅自离场,唱戏、做人都是一样。”
耳边不时传来阵阵喧闹的呼喊,美艳脸孔拧成凶狠的样子,薛彤冷冷咬牙说道,“这种打压对手的法子太下作了!我他妈一定要趁半夜的大家都闭馆休息的时候,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展台!”
方馥浓用眼睛指了指悬在头顶斜上方的监视器,这样的监视器馆内还有很多,“这是犯法的。”
薛彤不以为然:“我又不是没犯过法,我还差点做了牢。”
“哦?”方馥浓露出感兴趣的眼神,听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当时在一个别墅开发商那儿当销售。一次出去应酬他借醉摸我大腿揩我油,还承诺我,如果我能在一个星期内卖出十套,他就送我一套。”
觅雅的人都听出一脸的不可置信,这可是一套就价值千万的别墅啊,不是十个窝瓜,十瓣蒜头。
唯独觅雅总裁与他的公关先生神色如常,这个故事战逸非听过,而方馥浓自己也完成过类似的赌约。
薛彤继续说:“后来我卯足了劲儿,十八般武艺全使出来了,终于卖出去了十套,可那个孙子居然反悔了,说酒后的话不能作数。妈的!”薛彤杏眼一睨,爆了粗,“老娘为卖这十套房子命都快拼没了,能让他白玩?!所以我把他绑了起来,拿着刀逼他签署《房屋产权转让协议》……”
说出这么没有法律常识的话居然还如此大言不惭,方馥浓感到好笑的同时又感到有些钦佩,这个女人就算脑袋空空是个花瓶,至少也是个敢做敢拼的花瓶。
“然后他的老婆就报了警,我不想坐牢,坐牢得把我这一头长发给剪了,不舍得……所以我就去求他,又跪又哭,还主动去医院里照顾他那快病死了的老娘,天天替那老太婆端屎擦尿,后来那个孙子大概是被感动了,也就撤了诉……”薛彤一耸肩膀,“那个花之悦要真把我们觅雅逼得没有活路,我什么都干得出!”
方馥浓是真的钦佩起这个女人了。他自己做不了那么蠢的事,却也没法子这么放下身段。他轻笑出声,然后摇了摇头说,“为这么个不良竞争的对手坐牢,不值得。”停了停,“今天开馆前我看过他们的招商手册,他们的加盟政策有漏洞,如果给我和那些观展商面谈的机会,我有把握说服他们接受我的新渠道战略,而不只是被一点点眼前的利益所打动。”
“可是照这个趋势看下去,明天一号馆也会爆满,你根本没机会跟观展商们面谈。”薛彤摇头,不以为然,“除非你把我们觅雅的展台搬去一号馆的厕所前。”
每个馆内也就侧门附近有厕所,因为绝大多数的人都涌进了一号馆,所以唯一的厕所也紧俏得很,成了整个博览中心里唯一能和花之悦展台媲美热闹程度的地方。
方馥浓转头看着一号馆厕所前排起的长队,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放声笑了。
“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薛彤忍不住要翻他白眼,“这么一个可怕的对手出现了!”
“你想,我们在这十几个展馆里都看见了一些什么企业,疯狂抄袭欧美时尚大牌的概念与创意,一味模仿别人的设计,全都既无实力,也无本土品牌意识,要觅雅战胜这些品牌,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现在总算出现了一个不抄袭又有实力的对手……”方馥浓转脸看着战逸非,而战逸非几乎瞬间就明白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说,“太有意思了!”
第六十二章 太有意思了(下)
展会还没结束,觅雅的公关先生就离开了博览中心,在展馆附近找了一个看上去挺踏实的管道工,他让他们凌晨1点的时候来到博览中心的一侧围栏外等着,带上钳工锤、管子钳、活扳手这些常用的工具,有活儿干,也有不错的报酬。
博览中心的十二个上万平方米的展馆里到处都装有摄像头,唯独偏门那儿是个死角。那里靠近厕所,二十几万人流量的隐私总要保障。
管道工守约地来了,战逸非也跟着来了,他看见方馥浓翻过两米多高的围栏,然后在里面冲他招手,示意他们也快进来。
老实巴交的管道工看着挺担心,不住地问,“这是要干嘛,这是要偷东西吗?”
三个人来到一号馆的侧门旁,方馥浓笑着安慰这个诚惶诚恐的老实人,“偷东西我都不用叫上你。”他扬了扬手中的电子解码器,“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儿还在建造中。这些大门的门锁和本田雅阁的非常相似,用这种盗车专用的解码器就能打开。”
战逸非露出惊惧的神情,忙问:“你……你难道真的打算像薛彤说的,破坏花之悦的展台?”
“给它更多成为人们谈资的机会,因为‘品牌实力太强而成为同行报复的对象’?”方馥浓勾着嘴角,摇了摇头,“想也别想。”
“那你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进到展馆里是要干什么?”
方馥浓自说自话地走向女厕所,旋即回头妖娆一笑,“旧梦重温。”
“我和当时铺设管道的工人们很熟,只是不知道这么些年过去,这儿有没有改建过。”他在一侧墙壁前停了下来,用手在上头敲了敲,然后就对那个管道工说,“砸开。”
“这……这不行吧?!”再淳朴老实的人也知道这是公物,随便砸开就是犯法,结结巴巴地推唐说,“砸墙的声音太响……太响了……”
“现在是凌晨一点二十五分。没人会听见的。”方馥浓又用拳头扣了扣那处墙壁,突然一扯喉咙,发出一个异常响亮的怪声,然后他对那个管道工笑了笑,“看见吗?没人听见。”
“可是,可是这么干是犯法的吧……好好的墙为什么要砸开呢?”
“判不了多少年的。”方馥浓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砸。”
“那要砸多大的口子呢,把整面墙都砸了?”
嫌对方磨磨唧唧太烦人,方馥浓从对方手中一把夺过了木柄的钳工锤,离着墙面退开一步,慢条斯理地卷起自己的衬衣袖子,突然就挥臂砸了起来。
“古木参天黑荫浓,
披荆斩棘路难通。
山兽悲啼毛骨悚……”
方馥浓一边挥动锤子砸墙,一边大声唱戏,唱那折能令男人们热血沸腾的《山海关》。破损剥落的墙面飞溅起来,溅到他的脸上,他也毫不在意。
墙面砸开了一道能容手臂通过的口子,方馥浓转头把钳工锤扔还给对方,说了声,“管子钳。”
眼前的男人嘴角勾起,眼眶红得古怪,联系他刚才的所作所为,简直像透了一个疯子――管道工被吓得愣了住,总觉得这家伙随时可能也往自己脑门上狠砸一下。
“please?”
管子钳递到了方馥浓的手里,他干脆利落地钳开了自来水管的主管道。
又钳开了另一处的不同管道。
以这出水量,明早开馆后这儿就会水漫金山。以中国人的办事效率,要维修好,至少折腾大半天。
战逸非这才想起来,薛彤那句要把觅雅展台搬去厕所前的玩笑话。搬动展台当然不可能,但却可以逼得这儿的观众不得不到自己这儿来。
觅雅所在的联合展位就在毗邻一号馆的二号馆内,同样也在有厕所的侧门旁。
“麻烦把这里收拾干净。”指了指一地的残渣,公关先生衬衣湿透,扔了五张百元大钞给什么活也没干的管道工,就拉着自家老板走了。
回到酒店,已经三点了。先脱了湿透的衬衣,就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那种味道很凶的外国烟。还没开封。
方馥浓取出一根,放在鼻子下头嗅了嗅,便直接摘掉了烟的滤嘴。因为滤嘴会过滤掉近一半的尼古丁,烟味变淡不说,也提不了神。平时可以一根不碰,一旦需要提神工作,他就会变成那种最恶质的老烟枪。吞云吐雾,烟不离手,转眼就落下满地的烟蒂。
所幸,这个男人在外表上一点老烟鬼的迹象也没有。他的牙齿又白又漂亮,每次看见他大笑,战逸非也会莫名感到心情变好。
打开酒店配备的电脑,方馥浓开始在键盘上创造一个全新的、集成专业和日化两线运作的渠道模式。这个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主义者,马上就把自己白天的灵光乍现化作了具体理念。
战逸非凑头过去看了一眼,这些数据对他来说太复杂,这些概念对他来说太新颖。
一如既往的,看不懂。
似乎知道对方看不懂,公关先生头也不抬,只是说:“你有没有注意到,无论是花之悦的品牌手册还是主持人的现场推送中,都没有提及统一的电商授权。电子商务是所有快消品行业面临的大趋势,一旦花之悦开放给网商的授权,一定会造成网店与区域经销商之间的授权混乱,价格体系如果失控,那些化妆品门店就只能等着被电商冲击关门了。而‘前店后院’是一个可以规避与电商直接竞争的渠道模式,将美容院结合入柜台销售,区别在于网店提供产品,门店提供服务。”将烟叼进嘴里,方馥浓突然笑了,含混说着,“i’ a geni”
战逸非想起白天赵洪磊对自己说的话,他望着方馥浓灯光下的侧脸,他不止一次在这个时候看见这个男人认真工作的脸,突然问:“钱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想了想,又说,“你和唐厄长得很像,一定不止一个人这么对你说过,如果钱对你来说那么重要,你完全可以像他那样投身娱乐圈,那样来钱又快又容易。”
“早些时候,人们认为成为一个科学家或者金融家会比成为一个戏子对社会有价值得多,我倒不这样想。我只是觉得太容易的事情很乏味。”方馥浓深吸一口烟,目光没有移开眼前的屏幕,将浓烟在嘴里含了一会儿才吐出来,“钱对我来说其实并不太重要,我享受这个不断追逐、不断登高的过程,它让我感到没有白活一场。”
“那你追逐的终点在哪里?换句话说,成为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你感到满意?”战逸非依然一瞬不瞬地望着方馥浓,像是一阖眼就会再看不见他,“王石?严中裕?”
“哈。”方馥浓笑了一声,笑声听来十分不屑,然后他就摇了摇头,“没有终点,永远都有更高的地方。”
“可你知道他们的岳父都是谁吗?”
方馥浓停下手里的工作,转头看着战逸非,也没有回答。
战逸非继续说下去,破天荒地说了许多:“王石在接受采访时,总是不断强调自己是如何白手起家艰苦奋斗,不断提及自己是靠贩卖玉米赚到了问心无愧的第一桶金,可他却从来不提他那个时候已经是省委书记的女婿。还有严中裕,严钦他爸,他的丈人比王石的岳父更有来头,中南海的第二把交椅。你根本想不到中国房地产业的‘圈地运动’有多夸张,严钦曾将一张中国地图铺在墙上,开玩笑地蒙眼投掷飞镖,然后被掷中的那块地皮就是他们家的了。甚至连我爸也是,在他那个省长岳父没有离世前,他做什么都顺风顺水,而一旦人走茶凉,就诸事不顺。”他停下来,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望着方馥浓,“那么你呢?凭你的英俊长相与哄人功夫,要娶一个很有背景的女人,根本不难。”
“是不太难。”当他还在外宣办工作的时候,接触的人非富即贵,暗送秋波甚至直接表白的官家小姐遇见不少。方馥浓勾勾嘴角,“但就像我刚才说的,太容易的事情很乏味。”
窗外的天空开始破晓,又是一夜未眠。
两个男人在沉默中对视片刻,然后其中一个男人开口:
“从我十三岁开始,几乎每天都能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至今我仍记得她的眼睛,听见她劝谏我:勿负良辰。”方馥浓注视着战逸非的眼睛,注视着这双绝无仅有的漂亮眼睛,他从这双眼睛里看见了那日的幻景,那个女人。
“一个人的好时辰太短了,一天二十四小时对我来说太少,我都不记得我上一次睡觉超过四小时是什么时候。为了追逐我想要的,我可以去偷,去骗,去恐吓,去勒索,如果我感到有必要,我想我也可以杀人。可唯独没有闲功夫去应酬一个笨女人。”方馥浓笑笑,重又把目光投回自己眼前的电脑,对身后的战逸非说,“离开馆还早,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战逸非站起身,走往浴室。
走进去,他在里边锁上门。打开淋浴房内的花洒,然后又坐在了淋浴房外的地板上。
微微仰脸,望着洁白素雅的瓷砖,战逸非开始反省。自打十七岁认识严钦,他花了十年时间成为了一个与他相似的纨绔,不学无术,醉生梦死。奇怪的是他本该痛恨方馥浓挟私而来,不怀好意地接近自己,讨好自己,蛊惑自己。
可现在却只感到后悔。
勿负良辰,可自己居然把整整十年浪费在追逐女人与名车上。
他用淋浴的水声掩饰掉哭泣的声音。
这个男人在他不可企及的地方,觅雅的确太小了。
第六十三章 捣烂的紫甘蓝
展馆里再次出现了主办方的背景音,与上次介绍六位明星一同登场截然不同,这次那个磁性的男音让大伙儿去二号馆上厕所。
摆明是蓄意破坏,可由于监控镜头里什么都没留下,又没有展商前来报告失窃。于是,也只好让这无头冤案不了了之。
说是大半天能修好还是方馥浓高估了国企的办事效率,自来水公司的人姗姗来迟,来了以后又说这事儿该归物业管,双方扯皮半晌,直到闭馆前都没把管道修好。
临近闭馆的时候,展位附近人流少了,又是极度忙碌的一天,觅雅的员工却都很兴奋,看得到不断涌入二号馆的人群,也就看得到合作的希望。
方馥浓把宋东坡也请到了觅雅的展位上,不能大张旗鼓地就在这里为工厂找客户,但这个地方遍地都是商机。方馥浓递给了宋东坡一打名片,对他说,这个场馆中本来就有几家专做oem的企业,自己特意让几位礼仪关注了看似对那些企业感兴趣、甚至主动与之攀谈的观展商,每一个都主动上前索要了名片。
这些名片上的姓名就是绝对的潜在客户,而如何销售成功,就看他老宋的本事了。
为免被别的品牌抄袭借鉴,薛彤与她的销售团队对于“前店后院”的崭新渠道模式说三分,留七分。但是就是那三分也已经足够打动人了,何况门店经销商们一听网购冲击便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