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着的觅雅总裁终于站起身,轻轻鼓起掌来,在他的带动下,会议室里一片掌声。
“那张费用申请单我暂时不会签。”不算赖账,话也说得占得情理,他对赵洪磊说,“品牌诞生初期,一切以销售为重,你先把渠道建设好了,别的工作就交给方总监吧。”停顿一下,补充说,“还有我刚才跟你说的采购部的事情,你也移交给方总监吧。”
会议结束,战逸非本想让方馥浓和自己一起回办公室,没想到对方一出门就借口抽烟,没了人影。
其实是接了个电话。
又是来要债的。好像刚刚才打过去120万,一个月的时间倏忽就没了。方馥浓原不想接电话,由着它响了七八声后才接起来。那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孙子”的话,而且还放了狠话,如果不按时还钱,就要拿他的亲人开刀。
方馥浓嘴上应得殷勤,却在心里骂:老子是你爷爷!
刚挂断电话点着烟,赵洪磊就走过来,看见方馥浓在抽烟,朝他阴阳怪气地笑了笑:“老板果然没签。”顿了顿,自己说下去,“以前这些单子老板看也不看都会签的,没想到方总监这么大能耐。”
方馥浓咬着烟,笑,“还是赵总监能耐大,拓展渠道对你来说,还不是小事一桩。”
“明人不说暗话,想方总监来公司没多久,第一场活动就办了380万。大家目的既然是一样的,本就应该互相照应一下,以后有钱自然也一起赚。”刚才那个电话赵洪磊多少听见了一些,精明的他马上猜出了当中的门道,于是话也说得格外直接,“肖总监和黄经理已经离职了,做人不要那么赶尽杀绝嘛。不知道战总知不知道方总你还欠着高利贷?”
这话散发着硫磺般危险的气味,方馥浓微眯眼睛看着对方,只是看着,一小段时间的沉默之后,他突然露出白牙,大笑起来。
笑容十分放肆,赵洪磊便也跟着大笑,仿似俩人已经心照不宣,默契十足。
没地方掸烟灰,烟头部分已积了老长一段。他又咬着烟吸了一口,然后食指拇指夹着它,来到了对方身前。
方馥浓比赵洪磊高出不少,低下眼睛看人的模样显得居高临下,盛气凌人。接着,他就面带微笑地做了个让对方始料未及的动作,他将赵洪磊这身西服的胸前口袋拉开一些,将另一只手上夹着的烟伸进去点了点,掸掉了上头积着的烟灰。
不等赵洪磊幡然大怒,方馥浓把烟叼进嘴里,转身走了。
手机又响了。
清明将至,踏春祭扫必不可少,叶浣君也打电话给了方馥浓,问他有没有空去墓园祭扫他妈。方馥浓满口胡话,推说自己事儿多去不了,其实事不多他也不会去。他的逻辑是,死人已经死了,再怎么聊表哀思也不会复生,把活人的日子过精彩了,那才不负良辰。方馥浓对自己的姨妈一点不恭敬,不是叫她“甜心”就是叫她“美女”,叶浣君骂过他不少次,心里倒挺喜欢这些称谓。
好像误打误撞,又青春了一回。
就祭扫一事叶浣君撞过了几次南墙,这会儿还是不死心,忿忿地骂这小子冷血。
方馥浓态度良好,照单全收,突然插嘴问:“美女,你还记得以前住我们对门的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吗?”
“对门?哪个?”
“就是那个独自带着一个儿子,被传给有钱人家当小三,最后又被你逼跳楼的女人。”
“什么叫被我逼跳楼?!她自己处事不干净才没脸活着,赖我什么事?!”
“不赖你,不赖你……”听见叶浣君拔高了音量,方馥浓赶忙抚慰她,“这事儿赖克林顿也赖不上你,话说回来,那女的到底叫什么?”
“二十年过去了谁还记得名字。我就记得她姓齐……”
第三十六章 演技派
方馥浓等在楼下,斜身靠着战逸非送自己的奔驰车。车后座躺着一大丛精美扎束着的百合与白玫瑰,白花、黄蕊、绿叶衬托,加上与绿叶浑然不分的绿色包装纸,分外朴素清淡。
时间还早,等人的时候,催债的又打来了电话,叽叽呱呱一通废话,说什么你现在不是在一家有钱人家的集团企业吗?那家人家不是还有个女儿,你想办法把她骗上床,这点小钱哪里还是问题。那人一边说一边还啧啧叹息,感慨自己若能有方馥浓这样的好皮囊,怎么也该是某个亿万富翁的乘龙快婿了。
上戏的那个活动还得全国巡回宣传,一时半会完不了,这个月的120万他本来看好从夏伟铭这儿捞,但好容易摆平了那个刺头儿,再捞钱恐怕就不可能了。
电话那头仍在聒噪,方馥浓不免思想放空,他最近有些着急想离开上海,这念头随着与战逸非越混越熟反倒日益强烈,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方馥浓正在心头掂量着把战圆圆骗上床的可能性,脑海中女主角的哥哥就现了身――远远看着,战逸非人高腿长,面庞清俊,不长不短的黑发打理得挺精神。
他像一笔浅绛的山水,像一段悱恻的羁绊,像一个带应许的诫命,走了过来。
比起妹妹,确实是勾引哥哥更有意思。
驱车去郊区的墓园,尽管出发得挺早,高架上还是有些堵。方馥浓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身旁的男人,说,路上时间可能会比较长,里头有一份我对公司发展的建议,有待完善,你可以先看着打发时间。
所谓的“有待完善”简直就是完美无缺,这份文档里清楚写着觅雅产品问世之前的产品规划、品牌建设、广告投放,以及产品问世之后的渠道建设、业绩目标乃至……公司的上市规划。
“你连公司上市都想到了?”战逸非很吃惊,他确实有让觅雅上市的计划,而且野心不小,他打算脱离榕星集团独自上市。
方馥浓微微一笑,“你难道没想过吗?”
战逸非想了想,以个自认挺中肯的语气劝告对方,“你知道么,老板都喜欢能干的员工,但不喜欢太能干又太自以为是的员工。”
“因为那些老板都是笨蛋,你和他们不一样。”这男人开车十分专注,只是微微侧眸瞟了对方一眼,又转回头去正视前方,语气轻浮地补上一句,“你是知人善用的聪明人。”
战逸非轻哼一声,不能自认是个笨蛋,只能选择沉默了。关掉了那份文档,又打开对方的联系人列表。结果居然发现,里头空空如也,没存下一个联系人的信息。他忍不住问:“你不存别人的手机号?”
方馥浓点了点太阳穴,“都在这里。”
“真的?”战逸非露出一脸不信任的表情,随即就问,“我的手机号?”
方馥浓报出一串数字,挺流利,一个不错。
“圆圆的?”
又是一串,依然正确。
战逸非埋下脸,心想这些还太简单,寻思一会儿,问:“赵洪磊的?”
方馥浓转脸看他一眼,慢慢报出一串数字,前十位数不打一个磕巴,到最后一位的时候停下来想了想,然后挺坦诚地说,“最后一位数字是5还是7,忘了。”
战逸非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前十位没错,最后一位是7。
他轻轻笑一声,“你还真是个奇人。”
“也有忘记的时候,不过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就会想起来。”
战逸非再次打开那份品牌规划文档,自己归纳念出了其中一段文字:“color miya与miss miya两个品牌百分之百覆盖屈臣氏dy miya则以精品百货为进驻目标,比如,正业广场……”他沉下脸来望着对方,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话,“觅雅不走这个渠道。”
知道对方缘何那么反感,方馥浓也不看向身旁,反倒继续替他说下去,“正业广场是国内百货行业的no1,时尚品专柜的覆盖率同样是国内第一,尤以珠宝、化妆品等高端消费品盈利不菲,其营业利润比重仍在递增。”顿了顿,“你知道严钦最近在干什么?”
“他还能做什么?杀人放火,奸淫掳掠?”
“他前两天在河南,代表正业集团与漯河市人民政府签订了旧城改造的协议。‘十个河南九个骗,还有一个是教练’,打着要改变这个现状的旗号,政府出面直接将居民宅基地收为了国有,又以低价供给了正业集团进行商业改建。漯河的人口密度仅次于省会郑州,这两年经济发展飞速,一旦旧城改造成功,结果当然是贫益贫,富益富。”方馥浓转眼看着战逸非,还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老大,你好歹是一个总裁,消息不能这么不灵通啊。”
公关先生没呛自己老板的意思,可对方却自己瞥开了眼睛。方馥浓忍不住侧脸望了战逸非一眼,看他故意避着自己的目光看向窗外,却抿紧着嘴唇,一言不发。
该是生闷气的样子,不过气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好比一只猫,如果把爪子收起来露出粉嫩嫩的肉垫,就讨人喜欢到死。方馥浓笑了笑,突然放开方向盘,掰过这小子的下巴,凑脸过去吻他的嘴唇――动作幅度太大,身子带到方向盘,奔驰扭晃一下,跟在后头的车辆马上鸣响喇叭示警。
“喂――”
四唇相贴,连舌头也伸了进去。不顾差点闯祸,方馥浓重新坐回驾驶座,大笑着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也疯颠颠地摁响了几下车喇叭。
“知耻才能后勇,至少你目前做到了前一半。”停了停,补充说,“当然,觅雅产品上市,归根结底还是综合销量的提升。正业广场并不是国内唯一的零售业巨头,何况在电商冲击下,总体零售业销售额也在萎缩。我建议先公关入驻屈臣氏,只不过屈臣氏扶植自有品牌,入驻本就不容易,入驻后促销展台能不能拿到,拿到以后位置好不好,这都关系着品牌能否一炮而红,短时间内扎根市场。”
堵了一阵子,而后就一路顺风顺水,停车在墓园的停车场。两个男人走了一段不短的路,停在了一块墓碑面前。
云浮得高,风还带着点凉,墓园里种植着一排排柏树,整齐错落,苍劲挺拔。有些人在烧纸,有些人在哀哭,清明时节的墓园不会寂静无声,但总一种莫名的冷清之感徘徊四周,砭人肌骨。墓碑上嵌着一张不太年轻的女人的黑白照片,圆脸,圆鼻,还有一双圆溜溜的豆眼,和战逸非半点不像。方馥浓不及细看,只是说,我还以为来祭扫你妈。
“我从没说过是来祭扫我妈。”将手中的那束素雅的花放在照片下,战逸非挺平静地补充说,“我妈死的时候,我舅舅没给她立碑,说是那时候他挺困难,所以海葬了……”
“那这人是……”
男人注视着墓碑上的女人,手指轻轻捻动着腕上的佛珠。
无需对方回答,碑面上红字刻着一个名字:赵洪磊。
“战总?你也来了……”
这个曹操来得比说得还快。远远地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方馥浓转过脸,看见赵洪磊正带着一个小女孩朝自己走来。
赵洪磊结婚晚,自己人近中年,女儿才六七岁。圆脸圆眼,长得与照片上的女人颇为相像。女孩穿着白色的公主裙,手上拿着一支明黄色的菊花甩着玩儿,她这个年纪实在很难把祭扫母亲当作一件多么庄重的事儿。
虽然早就有所怀疑,方馥浓还是在这一刻明白过来,为什么战逸非对赵洪磊一直无条件地纵容。想一想,确实也没什么比让一个七岁的孩子失去母亲更罪业深重的了。
战逸非来到这对父女身前,抬眼看了看父亲,然后又屈下身体,单膝跪在了女孩身前。他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尽可能地温柔说了声,嗨。
赵洪磊以几乎不以为人察觉的动作推了女儿一把,那女孩便突然咧开缺了牙的嘴,一边大叫,一边把手上那支折断的菊花砸向战逸非的脸,“坏人!你是坏人!”
“不许这么说话!”赵洪磊拍了一下女儿的后脑勺,力道不轻,旋即又俯下脸来向自己老板道歉,“战总,对不起……小孩子不会说话……”
“我要妈妈……”被父亲打了一下小脑袋的女孩当即大哭,哭得小鼻子一抽一抽,“还我妈妈……”
花朵砸在眼睛上,战逸非视线向下,垂下了睫毛。好一会儿才重新站起来,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走了。
公关先生没急着追上自己的老板,反倒折了一枝品相完美的百合,屈膝跪在了小女孩身前,“这朵花是不是比你手上的漂亮?”
女孩眨了眨眼睛对比起眼前的两朵花,觉得确实这大哥哥手上的更好看些,便伸手去要。方馥浓温柔笑着递给了她,又问:“昨天晚上,你爸爸明明让你多打那个哥哥几下,你怎么不听话,不打了?”
“爸爸没说,爸爸说的我都做到了……”女儿邀功似地朝父亲仰起脸,然后她身前的男人也站了起来,拍拍她的肩膀又指向不远的地方,那里有更好玩的。
一户也来祭扫的人家带来了一栋纸糊的别墅,花花绿绿,半人多高,小丫头马上就跟闻见花香的蝴蝶一般飞走了。
小丫头还未跑远,方馥浓就一把揪过赵洪磊的领子。
“这么大点的孩子记性没那么好,你这出苦肉计演得没意思。”喉管被勒得嚓嚓生响,一双冰冷深长的眼睛逼在眼前,赵洪磊吓得当即血压蹿升,方馥浓反倒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他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我劝你还是适可而止。”
第三十七章 相见恨晚(上)
“我问个问题。”方馥浓觉得自己得说句话,因为再不说话,他会以为身旁坐着的是块石头。
眼睛望着前方,战逸非干脆回答:“是的。”
方馥浓笑了:“我还没问呢。”
“你一定是要问,对赵洪磊做的那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不是因为我撞死了他的老婆。”停了停,战逸非耸耸肩膀,满不在乎地回答,“是啊,撞死了,脑浆溅了一地,半截身体被碾成了泥。”又停了停,补上一句,“他要捞钱就捞呗,老子有的是钱,撞死一个两个的,还赔得起。”
“我不是问这个,这么点事有什么值得问的?《大乘义章》里写着‘灭诸烦恼故,灭生死故,名之为灭。’就是说,人死了就一了百了,就能从一切烦恼系缚中得到解脱。”握着方向盘,方馥浓朝战逸非瞥去一眼,摇头,微笑,“这世上每天都有几千人死于车祸,撞死一个,超度一个,简直功德无量,阿弥陀佛。”
“你这是草菅人命,强词夺理。”
刚才谁在那里摆谱充愣,这会儿倒义正言辞了?方馥浓暗自好笑,脸上却依然一本正经,“就算不从佛教角度理解这事,赵洪磊也该谢你。”
战逸非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方馥浓不回答,反倒问:“我刚才是想问你,想不想去听戏?”
车头一百八十度调转,两个男人去了一家民间的、以京剧表演为主的茶座式剧场。战逸非喜欢京戏,却没进过戏院,这一踏进剧场大门,从赵洪磊那里得来的不痛快就全跑没了,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喜欢,看什么都通透敞亮。
剧场占地面积不小,演出厅设在一栋颇带古韵的楼阁里,屋顶覆着黄中透紫的釉面瓦件,脊饰用的也是一色儿的琉璃,殿脊上还置着模样凶悍的吻兽,乍一看让人以为自己身处古色古香的北京,而非摩登时尚的上海。匾额饰着凤穿牡丹的花样,红底镏金四个大字:祥云剧场。
战逸非觉得名字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往里头走进些,发现这个地方春来得早,花开得闹了,只有一条掩映在花丛中的石子路,曲曲折折通向正厅。石子路旁竖立着一块块装饰古朴的牌子,上头介绍着中国京剧简史、还有一些京剧名家的生平。战逸非拧着眉头,一字不落地仔细看过,一条蜿蜒长路走到了头,竟还毫无知觉。耸着大红门柱的门厅就在眼前,他梦怔似地抬头望着,忽而摇了摇头,转身又将那条石子路再走一遍。
战逸非正看得兴起,一个白衣长裤的年轻人陪同朋友走出了正厅,抬眼看见方馥浓,立即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
他喊他,方总。
来到战逸非身前,他递出名片,打算自我介绍。
也不伸手去接,战逸非凤眼一睨,轻哼一声,一副目中无人的欠扁样子。似乎是嫌对方扰了自己的雅兴。
年轻人悻悻把手缩了回来,方馥浓笑着打圆场,当起了他俩的介绍人:这是小宋,算是这个祥云剧场的负责人。
这个年轻人模样温润秀气,与方馥浓看似交情不错,战逸非面无表情,语气竟莫名捻着酸,“广结四方朋友,方老板认识的人还真不少。”
“阴差阳错。”方馥浓笑看着对方,“这小子来向我拉赞助,被我泼了一身茶水轰了出去。”
“当时方总问我,我凭什么来向他要赞助,我刚回答是为了弘扬国粹艺术,他一抬手就将桌上的茶水泼了过来――”小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动了动自己的手腕,“那茶水很烫的,我手上都起泡了。”
“我的态度很明确,我不赞助,我只投资。”不认为自己的粗鲁举止有何不妥,方馥浓神态从容,注视着年轻人的眼睛,“我要回报,多少没关系,但一定得有,如果没有,就别他妈跑来浪费我的时间。”
“你这人简直嗜钱如命。”战逸非依然寡着一张脸,不客气地看着自己的公关先生,“动不动就谈钱谈回报,太俗气了。”
小宋走在斜前方,将两个男人往演出厅里带,听见方馥浓不以为然的笑声,“战老板财大气粗,当然不俗气,可我们只是小老百姓,总得奋力活下去。”
这地方小宋从自己的爷爷那里继承下来,初衷是让那些上了年纪的票友有地方听戏,可卖戏票的微薄收益不足以支撑这么大个剧场,渐渐就捉襟见肘,入不敷出了。不想祖辈的梦想断在自己手里,这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苦思冥想良久,终于想了个法子――没有演出的时候就把祥云剧场租给附近的公司开年会或者搞活动,顺便在剧场门口给那些公司喷绘广告或者张贴海报来做宣传,以此来拉赞助。
方馥浓的公司就在附近。可他认为在一群老头眼前做广告根本没意思。
想了想,战逸非又问:“所以呢?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了?”
“不夸张地说,我当时给了方总至少十个投资回报的方案,方总只给了我一个――”小宋突然红了脸,不说下去了。
“‘你让我操,我就给钱。’”方馥浓替对方说了下去,其实他倒不是真想上这小子,他嫌他烦,嫌他那些创意一钱不值,想让他知难而退。“但别高兴得太早,你值不了那么多。”
“后来我给了方总第十一个方案,他给了我六十万和一个方向。”小宋领着他们走进了观众厅,墙壁上挂着巨大的脸谱,对着大门的展示柜里还有一只水晶奖杯。
战逸非这才想起来,难怪“祥云剧场”这名字那么熟悉,几个月前他去看过上海艺术设计展,一组以京剧脸谱为创意的家电设计最为引人注目,还拿了个大奖。参展方就是与设计公司八竿子打不着的“祥云剧场”。
一口一个“方总”喊得客气,小宋继续说下去:“在方总的提示下,祥云剧场每半个月都会搞一个与文人雅士相衬的主题活动,比如古玩鉴赏、名茶博览、戏装摄影等等,既展示也出售。除此之外,方总还让我以国粹艺术为主题开展设计,参加展会卖创意,总能遇上慧眼识珠的企业。”
方馥浓微笑着说:“正业集团前阵子出了财务报表,说卖电影票都是微利,卖爆米花倒能赚得盆满钵满。不过戏曲不比娱乐业,搞三产也挣不了太多,也就你那京剧脸谱的创意卖给了一家韩国家电巨头,大概赚了一些?”
说来也奇怪,中国人不在乎的国粹艺术,韩国人倒是趋之若鹜。这一系列的家电设计卖出了七位数的天价,整个剧场都又惊又喜,小宋当即抽出一部分,算是给方馥浓的红利。这点钱方老板哪里看得上眼,当场大方地表示,就算我追加投资,你留着自己花吧。
这一潭死水到底是活了。墙内开花墙外香,待祥云剧场名声大噪,来听戏的票友也多了,不仅仅局限于老年人。更有几次与国内顶尖的京剧团合作,还上了央视。
边走边聊,穿过前场,小宋又将两个男人带去了后台的化妆室。化妆室有些乱,因为过一会儿就有演出,演员们正忙着扮装。道具、戏服到处乱丢,也没人在意,道具桌子上罩着大红绸缎,上头散着一些青衣旦角的“头面”,扔着两件绣花女披,一件月牙红绣着金丝牡丹,一件素色带着褶子花边。
方馥浓自己揭了外套,将那件月牙红的女披罩在了身上,动作利索地系上了绣带。他朝战逸非回过眼眸,分明是个身高腿长的英俊男人,可这般眼波流转、婉然一笑的样子,不止一点不怪异,还往死里招人。
眉目、脸庞有几分像荀小楼,但又不太一样。
战逸非不由一怔,小宋只当他是吓着了,便笑着说:“方总闲的时候也会登台,战总真该来看看,那模样身段艳而不俗,无一不美,丝毫不输当今的梨园巨擘。”
一个看来至少六旬的老人正在往脸上扮装,油彩嵌进额头、眼角的褶子里,一时间竟比妙龄少年更容光焕发。战逸非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老人一晌,突然说:“我也要画。”
方馥浓也看他,问,你要怎么个画法?
“不要‘俊扮’,画个大花脸,武丑的碎脸或者那种暗眼窝、尖眉子的太监脸,都行。”战逸非显得兴致勃勃,二话不说就坐在镜子前头,手指点着化妆台,催促着对方快来意磷约旱牧场
方馥浓属于那种无论干什么,即使玩票也能唬住内行的人,拗不过这小子的疯劲儿,便将他的身体掰得背对镜子,真的替他拍起了底色,抹起了胭脂。
化妆室里的演员渐渐走了,方馥浓挥手撵走了小宋,这地方就只剩下了他们俩。
方馥浓托着战逸非的下巴,将那鲜艳极了的荷花色的胭脂抹在眼窝与鼻梁两侧,又轻轻推开,过度至两颊。他神情专注,动作温柔,手指反复摸着他的脸颊。
一双亮得星子似的眼睛盯着他,直勾勾的。似曾相识之感再次拢了过来。
“闭上。”
战逸非听话地闭上眼睛。
方馥浓停下动作,把脸低下去,嘴唇贴向对方的耳边。他说,我想干你。
第三十八章 相见恨晚(下)
我想干你。
战逸非听见这话顿时火了,一把将身前的男人推开,转头去看镜子。
然后他就更火了。他期许中的“大花脸”没出现,方馥浓给他画了个“旦”行角色的粉妆。
“妈的!”战逸非抬起袖子就抹脸。
“别抹了,再抹成花猫了。”方馥浓看他这样更觉好笑,便故意把话往下流里说,“我穿着花旦的戏服,你扮着花旦的妆,你让我杵进去,与我‘合’起来,咱们才算完整。”
战逸非愣了愣,突然从椅子上拔起身体,一拳朝对方挥了过去。
方馥浓反应敏捷,避开了。
火还没熄,战逸非又扑上去,如果手边摸得着啤酒瓶,他会直接砸开方馥浓的脑袋――他尤其听不得这样直接无赖的话,以前严钦半真半假地说过几次,每一次最后都演变成了流血事件。
但拳头刚刚挥在对方脸前,他就想起来,这家伙是练过的。当初在酒吧里遇见严钦派来的混混挑衅,自己亲眼见过他那专业的“身手”,还为此感到挺惊艳。
比起专门受过训练的方馥浓,战逸非活脱脱就是个“野路子”,所幸他下手极黑,真惹火了能和你搏命,到底没在拳脚上吃亏。
结结实实扛了几下后,方馥浓也恼了,提醒自己不能再吊儿郎当,便也动了真格。假意侧身避让,趁着战逸非挥拳的空当,捉住了他的手腕,迅速反剪到他的身后。连着身体一并往下倾轧用力,不费吹灰之力就收服了这个小子,他将他脸朝下,反身压在了桌子上。
“你打架怎么那么菜。”嘴上开着玩笑,手也不安分,方馥浓隔着裤子摸这小子的臀缝,忽然手指移到前头,将他裤扣解开,一把扯下。
瘦归瘦,但翘得高,两瓣屁股雪似的白,迷人得够呛。
后头明显感到一阵发凉,战逸非意识到屁股暴露在了对方眼前,还来不及把气喘匀便恶狠狠地嚷起来:“方馥浓,你这王八蛋!你他妈敢碰我,我――”
“开除我吗?”方馥浓伸出舌头,舔了舔被对方打破了的嘴角,笑出一声,“牡丹花下死,值了。”
挣了一下没挣脱,硬的不行来软的,战逸非的声音都有些哑了,“别……别弄我……”
方馥浓当然不会听他的,手指摸进两峰之间的谷道,在那点软肉上轻轻打磨。手指上还沾着几种红色混合的胭脂,正红,桃红,荷花色,指尖滑过的地方便留下一道妖冶红痕,更像给这张“小嘴”抹唇膏。雪白臀丘被杂乱的艳色衬得格外诱人,方馥浓忍不住张开手掌,把两瓣臀肉朝两边拨开,不再动了,只是认真盯着那处娇嫩“入口”。
“你在干什么?!”对方停下动作反倒让他更紧张,战逸非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臀峰间的圆心也不由自主地翕动起来。
“你别动……我就看看……”
“你是变态吗?!”战逸非死命挣扎,低吼出声,“放开我!放开!”
一个要起身,一个非不让,两个男人一步不肯退让,累得气喘吁吁。光压着这小子就不容易了,更别提挺进去干他,方馥浓正打算放弃的时候,小宋突然推门进来,还带着一个男人。
他们俩在地方正好是门口人的视线死角,齐胸高的镜子挡着,小宋看不见被压在化妆台上的战逸非,只能看见穿着戏服的方馥浓,一边吃力地喘着气,一边摆出惯常的迷人微笑。
“方总,这是我特意请来的王老师,下一场我们的《凤还巢》就由他来伴奏。”小宋停了一下,问,“你的脸怎么了?g?战总呢?”
“他对我给他扮的花脸不满意,揍我一拳就去了厕所。”方馥浓信口胡说,又发现身下的男人不动了,该是耻于被人发现自己光着屁股,不得不暂时放弃了抵抗。
战逸非张着嘴,无声地大口喘气,突然感到后庭被顶了开――
“哦,王瑞庆老师吗?”不顾屋子里还有两个外人在场,方馥浓随意沾了些画脸谱用的底油,便将手指探进那条炙热甬道,一寸寸地深入与扩张。方馥浓平静地注视着小宋带来的这位京胡名家,露出微笑,“久仰您的大名。”
这样一来战逸非更不敢发出声响,只得在心里大骂:你个王八蛋,我一定宰了你!
小宋不过是带人过来与方馥浓认识一下,碰面后就打算走了,没想到对方却开口挽留道:
“王老师,介意咱们现在就彩排一下吗?”
后庭忽地一松,紧接着又被更饱满粗硬的东西侵入了――润滑不够,战逸非疼得立即红了眼睛,这家伙居然一声不响就进来了!
肠壁烫得惊人,才刚刚没入龟头就紧得再送不进去。阴茎被这张“小嘴”死死咬住,勒得生疼,方馥浓额头滑下汗珠,脸上却笑意不减,“小宋,咱们就来一段《凤还巢》,你先代个程母吧。”
京胡声起,方馥浓一边将自己的性器喂得更深,一边开口唱来:
“本应当随母亲镐京避难……”
这段戏荀小楼也唱过,虽说方馥浓比不了那位配音的京剧演员,可他的音色脆亮,唱腔甘醇,乍听来竟也可乱真于名家。
被压着的男人心神无故一晃,后庭便放松下来,任由那根粗长热物挺送进去。
小宋代了一句程母的戏词,方馥浓扶住战逸非的胯部,尽力保持着上身不动,小幅度抽插起来。
“女儿家胡乱走甚是羞惭……”
这段戏也就几分钟,待唱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