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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 锁龙岭上

    大雾弥漫,一支兵马正在山岭之间的道路穿行。
    士卒们灰头土脸,有气无力,行进中无人说话。
    这是天王寨的一路败兵,仅剩不到千人,士气低迷,卢龙川赫然在其中。
    他一脸难以掩盖的疲态,频频观察后方与四周,戒备的样子,像是惊弓之鸟。
    自从御风真人遭内奸下毒暗害,那陈封腾出手来攻坚拔寨,战争形势便急转直下。
    天王寨大举溃败,不得不边打边跑,在龙王寨势如破竹的追击下,大部队节节败退,分崩离析,有人被杀有人被擒,逃兵更是无数,化作各路败兵。
    如今卢龙川身边,仅剩下孙荣、石虎等十来位头领,其余兄弟都已走散,生死不知。那御风真人,更是在兵败之时就带着弟子跑得不知所踪了。
    他率领的这支兵马,是断尾求生,勉强突围杀了出来的,眼下辗转逃窜多日,已是疲惫不堪。
    败至这般境地,卢龙川已知事不可为,只剩一个想法,那便是甩开追兵逃离湖阳。
    他环顾身边垂头丧气的败兵,一想到天王寨偌大的势力,现在只剩下这点人马,只觉心在滴血。
    数十年基业,一朝尽丧!
    痛,太痛了!
    “唔……”
    卢龙川忽然闷哼一声,捂住肋下伤处。
    “大哥,你身子还能撑住吗?”
    石虎赶紧凑了过来,语气关切。
    “呼……我无事。多年未见,那郭海深的武艺越发惊人,已强过我当年。”
    卢龙川呼出一口气,神色复杂。
    在此前一场大战中,他在乱军中与郭海深交手,敌不过对面,遭对手打伤,差点被生擒了。
    许多年前,他还是绿林霸主“天王”的时候,郭海深曾去北地挑战他,五六十合不分胜负,但还是自己更强半筹。
    可如今,他已经老了,武艺有所退步,而那郭海深精修一堆门派的高深武学,本事愈发厉害。此消彼长之下,自己这个前任绿林第一高手,已打不过人家了。
    他心中唏嘘,既感怀自身,又慨叹际遇无常。
    这时,前方的大雾中,出现一座形态奇伟的山岭,地势险峻。
    卢龙川赶紧号令全军止步,随即打马来到队前,小心观察,只觉眼皮子猛跳。
    “前面是何去处,竟这般险恶!”
    闻言,一旁的孙荣沉吟道:“我们眼下已逃至湖阳平州西南处,此地多山岭密林,我看前面那座山岭好似乌龙缠缚于山,应是当地人所说的锁龙岭。”
    锁龙岭!
    卢龙川心头猛然一跳,冥冥中只觉大不吉利。
    孙荣继续道:“舆图显示,锁龙岭内有一小径,若能寻一向导带路,可直接穿过去,能省不少路程。出了锁龙岭便是大路,直通平州州府,再继续行军几日,就能离开湖阳地界,届时便安全了。”
    卢龙川下意识排斥进入锁龙岭,道:“我看前面地形险恶,恐有埋伏,不如绕行吧?”
    孙荣皱眉:“兵贵神速,若是绕行,免不得耽搁一两日,追兵一至,我们便无路可逃。我们如今只剩残兵败将,龙王寨若能赶到我们前头去,还不如直接现身堵截我等。”
    “这……好吧。”
    卢龙川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他派出哨探,前去附近寻找人迹,很快便找到了一个人数不到百户的小村子,多数是当地猎户。
    见有兵卒上门,这群村民都十分警惕戒备,纷纷拿出自家的猎弓或草叉。
    卢龙川不想横生枝节,表示只想过岭,寻一个向导。
    因为龙王寨在湖阳颇得人心,他相当警惕当地乡民,不敢报上自己名号,只装作一路普通的逃兵。
    同时,他还仔细观察众村民神色,若发觉有异,便即刻下令屠之。
    村民们面面相觑,似乎拿不定主意。
    这时,一个身强力健的年轻人走了出来,沉声道:
    “我乃这村中猎户,对这山林再熟悉不过,愿意做向导带你们过岭,但求兵老爷们不要伤害众乡亲。”
    卢龙川颔首:“我等只求速速过岭,你若配合,我自不叨扰。”
    “一言为定,容我安抚乡亲们几句,咱们这便出发。”
    这年轻人点了点头,回头小声朝村民们讲了几句,像是在安慰,接着便走到了卢龙川军伍之中。
    卢龙川一直在观察,没发觉异常,又问了问最近可有龙王寨的人到来,得到村民一致的否认后,便让这向导带路,一行人进了山岭。
    这年轻人确实是一老猎户,在山林间行走如履平地,而且对路径相当熟稔。
    卢龙川见这年轻人步履矫健,身手不俗,不由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动作矫捷,可是练过武?”
    这年轻人点头,随意回答:
    “小人名叫陆升,确实练过,在这湖阳地界,谁不会几手庄稼把式?特别我们这种靠打猎过活的,不练点粗浅武功,哪日遇到猛兽,跑都跑不了。”
    卢龙川默默点头,倒是不奇怪。
    在湖阳待了这么久,他对当地乡民的武德充沛已经见怪不怪了。
    毕竟那陈封肆无忌惮传播武学,就连乡间稚童的绕口令,说不定就是哪个大门大派武学秘籍的口诀。
    有陆升带路,这支部队行进不慢,很快便深入锁龙岭。
    但见林中薄雾弥漫,树木影影绰绰,虽是白天,视线却颇为昏暗。
    陆升抹了把汗,道:“沿着这条小路,再行两个时辰左右,便能赶在天黑前出岭了。”
    “那敢情好。”卢龙川呼出一口气。
    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戒备四周,生怕有埋伏,但始终没有动静,这总算让他安心了不少。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树林中,忽然响起哗啦啦的声音,好似有许多人在奔跑靠近。
    同时,炸雷般的喊声在林中骤然响起:
    “哈哈哈,果然来了!”
    “我等埋伏在此地必经之路,可算没有白等!”
    “龙王寨在此,还不快快受降!”
    “休要走了敌人!”
    一声声喊杀炸起,卢龙川一行人瞬间惊得魂飞天外。
    “什么,竟然真有埋伏!”
    孙荣大惊失色。
    队伍直接炸了锅,本就士气低迷的兵卒,根本不等头领指挥,直接朝着喊声的相反方向亡命奔逃,慌不择路,丢盔弃甲,迅速走散在薄雾弥漫的林中。
    卢龙川等头领早已被陈封吓破胆,也不敢逗留迎战,转身便跑。
    在他们身后,喊杀声始终如影随形,时近时远。
    不知不觉间,卢龙川等人已经被追得变幻了好几次方向。
    忽然间,一行人脚下踩空,惊呼着掉进一个由薄薄树叶覆盖伪装的地洞陷阱,地洞内赫然设置着短短的竹矛。
    扑通扑通!
    一行人急忙扭转身子躲避,但还是中了招,被竹矛刺穿,疼得大叫,血流不止。
    大多数人被竹矛刺穿了四肢,至于身子则披了甲胄,竹矛倒是难以贯穿,不至于直接丧命。
    卢龙川肩膀和小腿被洞穿,疼得满头大汗。
    就在这时,地洞的边缘处,出现了一个个身影,竟是之前的村民们,全都作猎户打扮,为首者正是此前带路的陆升。
    此时这群猎户都拉弓引箭,对准了地洞中的众人。
    “尔等不准乱动,否则乱箭齐发,教你们死于万箭穿心之下!”
    陆升大喝开口。
    卢龙川大惊,随即怒道:“你们是龙王寨之人?!特地做向导,就是为了将我们引进这陷阱?!”
    陆升却面不改色,沉声道:
    “你想岔了,这地洞是捕兽用的陷阱,我们也不是龙王寨的人,今日就叫你栽个明白!
    你们这伙败兵要找向导,事成之后,定会杀我灭口,我唯有先下手为强。
    那陈封在湖阳,我们的日子比往常不知舒心了多少,你们朝廷来剿,便是要夺了我等的好日子,若非你们势大,我少说也要去割几个官兵首级痛快一下。正好,我缺个上山入伙的投名状,你们这伙人披甲戴盔,依我看多半是军中将领,逮住你们算是立了功,我上山之后好歹能当个头目。”
    闻言,卢龙川气得脸皮发抖,浑身发颤。
    他本以为中了敌军埋伏,没想到竟栽在一群乡野之民手里!
    当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之手!
    丢人呐!
    “大哥休慌,待我杀光这群愚民村夫,突围出去!”
    石虎豁然起身,大声虎吼,不顾身上插着的竹矛,就要蹬着墙壁跳上地面,大开杀戒。
    “放箭!”
    陆升毫不迟疑,直接松手。
    嘣嘣嘣!
    一阵弓弦响动,十几支箭矢破空飞出,咄咄咄将石虎射成刺猬,直接气绝,睁目而死。
    “二虎!”
    卢龙川目眦欲裂,体内涌起一股力量,暂时压下了疼痛,直接蹦起,凌空一刀斩向陆升。
    刀势呼啸生风,蕴含着切金断玉的力道。
    然而陆升却凛然不惧,拔出腰刀迎上,竟挡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刀,而且还遏制住卢龙川的跃起之势,并将空中无处借力的对手给反压了下去。
    哪怕卢龙川受伤不轻,身手大打折扣,可陆升竟能挡下对方全力斩出的一刀,武艺赫然不弱,显然不是他之前所说的只会些“粗浅武功”。
    卢龙川被一刀压回地洞,还想再度蹦起。
    然而下一刻,他身子忽然一滞。
    只听咄咄咄几声,几支箭钉入了他的后背。
    却是围在地洞另一边的猎户悍然动手了。
    卢龙川眼前一黑,好不容易提起的劲力顿时散了,浑身松软无力,用刀拄着地,才强撑着没有倒下。
    “吾命休矣……”
    卢龙川口中溢血,喃喃自语。
    孙荣见状,也顾不上自己的伤势了,赶紧自报家门,大叫起来:
    “住手!都住手!他是天王寨大当家卢龙川,我们都是天王寨头领,留我们一命,送到陈封那里,对你们是大功一件!”
    陆升眉头一挑,顿时欣喜笑了起来。
    “哟呵,看来捞到了一条大鱼。”
    ……
    湖阳平州某地,龙王寨的追兵正在行进当中。
    陈封骑马而行,身边跟着一众头领,正在叙话讨论。
    “我们追了好些时日,天王寨的头领已经逮了大半,可惜始终没寻到那卢龙川,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不会已经跑出湖阳地界了吧?”
    洪定先沉声道。
    陈封随口道:“无妨,能抓住自然好,抓不住也无所谓,反正我们已俘虏了天王寨大多数人马,那卢龙川基业已失,即便溜走也不成气候了。”
    方真摸着下巴,嘿嘿道:“二哥,我算明白你为何要用离间计了,你擒住那些头领,可是想收服他们?”
    陈封点头:“确有此意,不过这只是其一,另一个原因,便是他们对大哥有恩,所以尽量不害了他们性命。”
    郭海深叹了口气:“唉,两军对垒,本应生死勿论、各凭手段,二弟却还想着替为兄报恩,以全道义,实在令为兄惭愧。若是他们不愿归降,那二弟你也莫要顾及我的颜面了,该杀就杀吧。”
    “到时再说。”
    陈封没有回应。
    这时,段云峰忽然冷笑一声,道:“要不是那御风真人被奸细下毒暗害,我们也没法胜得这么轻松,那群朝堂上的奸臣狗官净会窝里斗,还真没看错他们。”
    闻言,众人不禁面露嘲笑。
    他们本来好奇御风真人为何忽然不出阵了,如今俘虏了大量敌军,自然打听出了情况,对朝廷越发不齿。
    为了争权夺利,自己人背刺自己人,反倒便宜了他们这些外敌。
    众人只觉得朝堂之上的老爷们越发没救了,心生鄙夷。
    “这就是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啊。”方真摇头晃脑。
    这话是这么用的?郭海深挠头。
    段云峰顿了顿,随即语带惋惜:“可惜,教那御风真人从乱军中跑了,等以后他缓过劲来,又能牵制寨主,是个劲敌。要是能趁虚而入将他抓住,就能斩去狗皇帝的左膀右臂。”
    “对啊。”方真附和,随即坏笑道:“不过那御风真人家底真丰厚,竟然带了那么多金银财宝,最后都便宜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带这些财物出征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一边打仗一边享受吗?”
    闻言,陈封打断对话,插嘴道:
    “行了别想有的没的,先追卢龙川再说。”
    众人纷纷应是。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骑哨探从前方奔来,大声道:
    “报!前方有一群乡民拦路,为首者自称陆升,说是锁龙岭下的村民,抓住了卢龙川等一众天王寨头领,要向我们献俘!”
    众人闻言,登时面色一变,吃惊好奇。
    郭海深惊了:“那卢龙川栽在了一群村民手里?真的假的?”
    陈封眉头一挑,哈哈大笑: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兄弟们,随我一起去问候卢大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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