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沿河防线失守之后,即将爆发的大兵团,大平原作战,黄得功脸色瞬间变了,真要是战局发展成这个样子,那必然是尸横遍野。
他虽然是旧辽军出身的将领,可征战多年,军事素养虽说不如李定国,可当年也是一员悍将。
欧洲常备军的战术他能不懂嘛?
老黄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他面对的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真正的步,炮,骑协同的步兵海,火枪方阵。
眼瞧着对岸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法军,荷军队列,这不就是动不动十几万,几十万大军的平原推进嘛?
这样的仗别说他没打过,就是新生的大明镇军也没打过呢,这不就是真正的排队枪毙嘛。
“呼。”
黄得功徐徐呼出了一口大气,瞧着对岸正在展开的西欧联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苍白如纸。
他好似看到了如山一般推进的士兵,在吹鼓手的,军官的带领下手持火枪,直挺挺的向前推进,然后在炮火,火枪齐射中成排的倒下。
这老欧洲们,是想突破运河防线,仗着人多势众,装备精良和他玩大规模的排队枪毙呀。
“这样的仗……”
黄得功面沉似水,这样的仗他准备好了嘛,他准备好了用尸山血海,来迎接帝国崛起的洗礼了嘛。
显然,并没有。
一想到运河防线被突破之后,可能会造成的可怕后果,黄得功不由得心急如焚的咆哮起来。
“布防,布防!”
其实不等他下命令,运河东岸的明军以及仆从军,已经开始大规模的调动,犹太人的新军,连同大明镇军,波斯军的炮营手忙脚乱。
炮兵将一门门大炮从营房里拖了出来,沿河架设炮垒,搬运弹药,一时间运河两岸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法军在忙着架设炮位,明军也在忙着架炮,当老牌欧洲强国的炮兵,遇到了新生大明镇军炮兵……
惊险的一幕发生了,一个上午的忙乱过后,有备而来的法军率先架好了大炮,开始在运河东岸发起了无差别的大规模炮击。
“轰隆隆。”
当闷雷一般的炮声响起,对岸大团的硝烟弥漫,升腾了起来,突然爆发的苏伊士大战拉开了序幕。
“呜……轰!”
先是一两颗,十几颗的试射,然后是几百颗炮弹的密集齐射,雨点一般落进了明军在河岸上修建的各种设施。
“轰,轰!”
随着工棚,砖窑,各种建筑设施的垮塌,工地上还没有撤走的大批工匠,雇工出现了巨大的混乱,开始叫喊着向后方逃走。
“呜……轰!”
明军炮手紧接着架好了大炮,并且很快开炮还击,可处于同一时代,明军的火炮性能与法军火炮大致相当。
射程稍微远一些,可并没有碾压性的优势,可明军的火炮无论在炮位数量,重量上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因为数量少,很快便被法军的炮火压制住了。
“轰,轰!”
后方,帅营。
隆隆炮声中,冷汗从黄得功额头再次滴落,一开战,他的河防阵地便陷入了巨大的混乱,炮火也被压制了。
“吧嗒,吧嗒。”
一颗颗黄豆大的汗珠,从这位黄帅脸颊上滴落,眼睁睁看着前方匆匆架设起来的炮位一个个被掀翻,法军,荷军的炮火越来越犀利了。
黄得功恨不得煽自己几巴掌,都怪他大意了,他为啥要把河道全部截断,为啥要让河流改道?
搞的河里没有水,干涸了,安全起不到天险的作用,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他,没有挖掘之前的苏伊士运河本来就不宽。
他的身旁,正在协助指挥作战的参谋军官们,一个个也汗流浃背的看了过来,等待着主帅的决断。
这一刻对明军来说,战局陷入了绝对的劣势,当以法国为首的西欧强国动员了起来,终究是爆发出了强大的战争能力。
这样的战争能力叫人望而生畏。
“轰,轰。”
前线在崩溃,有限的炮位完全无法抵御凶悍的法军大炮,这下子参谋官们急了:“黄帅……”
“不能这么打呀。”
眼看着战局不利,自己手下的炮位被法军大炮围攻,从黄得功铁青的嘴角,徐徐溢出了一个字:“撤!”
隆隆炮声中,旗号拼命摇晃了起来,在前线陷入水深火热的明军炮手,纷纷扔下了大炮跑了回来,就这样将河防前沿让了出去。
“轰,轰!”
随着三十余门大炮被摧毁,殉爆的弹药飞上了天,放了烟花,黄得功与众将官脸色难看了起来。
“这个仗……”
这个仗只怕是难打了呀。
战争便是此消彼长,随着明军主动撤离炮位,法军的炮火自然更加凶悍,并且越来越多的炮位架了起来。
后续兵力也在源源不断的赶来,到了此时,明军已无力阻止法军渡河,占据了上风的法军气势如虹,在炮火掩护下开始架设浮桥。
一时间喧嚣尘上,开战半个时辰后,明军的河防阵地已经完全失守,彻底失去了阻止法军渡河的机会。
“滴答,滴答。”
日正当空,烈日照耀之下,黄得功额头上的热汗越来越多,顺着脸颊一颗颗的滑落在地。
他看了看身旁已经完成集结的部队,区区两万名镇军,还有数万犹太军,波斯军组成的方阵。
这样的阵容和对岸乌压压的法军,荷军相比,无论兵力,火力都不在一个层级,并且还有大批手无寸铁的工匠,雇工,正在没头苍蝇一般乱蹿。
战局竟然险恶至此,摆在他面前的选择不多,一是扔下十万工匠,趁着法军尚未渡河,兴许他可以全身而退。
二来是杵在这里,想办法阻击敌军。
“来人!”
咬了咬牙,黄得功很快做出了决断,狠狠道:“叫人将工匠们组织起来,先行撤退!”
言外之意让工匠们先撤,黄帅这是要要亲率士卒断后了,他身旁众将官一呆,这是要放法军过河了么?
太多的问题等待主帅解答,可军情如火,军令如山,众将官也无法多问,剩下的便只有一声应诺。
“标下遵令!”
“驾!”
左右轻骑离开大营,蜂拥而出,向着那些正在乱蹿的工匠冲了过去,不久河东岸响起一声声呵斥。
“站住!”
“都别跑!”
“砰,砰。”
人喊,马嘶,火枪爆鸣声响起,骑兵很快控制住了局面,将惊慌的工匠还有雇工们控制住了,并且开始组织撤退。
可是这里足足有十万人,还有着海量的物资,一时半会又哪里来得及撤,况且这一路撤退路途遥远。
两千多里的撤退路线上,到处都是荒漠戈壁,无遮无掩的大平原,连一粒粮食都找不到。
十万手无寸铁的工匠,一旦盲目进入这片区域,纯靠步行用两条腿走回去,还能活着回去的能有几人?
“这不行呀!”
黄得功情急之下将工头,还有承包商召集了起来,强令了一番,也别管什么物资了,赶紧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什么铁骑,工具,木材都别要了,扔下一切可以扔的东西,只带着粮食和人立刻撤退。
“撤,撤,赶紧撤!”
军令如山,大伙只得应命,承包商,粮商们忍痛扔下了各种物资,往马车上塞满了人……
不多时,一辆辆满载着人员,粮食的马车缓缓向后方撤退,这让黄得功略微松了口气,他心中明镜一般敞亮。
这些工匠是谁的人呐,这可都是关中秦王那些大佬旗下的宝贝疙瘩,培养这些熟练的建筑工匠容易嘛?
在这个没有大型机械设备,没有搅拌机的年代,瓦匠,木匠,泥水匠,可不是低贱的手工劳动者,这就算高精尖人才了呀。
受技术能力的限制,在这个没有施工图纸的年代,建造这种发杂的工程,基本上全靠工匠的经验。
师傅带徒弟,徒弟带徒孙……
就这么一代一代人,将复杂的施工方法流传下来了,成就了大明工匠天赋异禀的建造技术。
要真是把这些工匠要是折在此地,他老黄,又该如何向关中大佬们交待,这是关中集团的心头肉呀。
黄得功这个想法有些私心,他是真怕这些宝贝工匠损失太大,得罪了关中秦王那些大资本家。
日后见了面只怕是……
不过保住这些工匠,却是眼下最正确的选择,不管怎么说,在黄得功严令之下,分批撤退的工匠乘坐着马车,驮马,缓缓踏上了归途。
随着大批工匠仓皇撤离,留下了尚未开凿完成的运河之畔,还有在烈日中默然肃立的一排排士兵,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血腥战斗。
河西岸,法军大营。
“轰,轰,轰!”
隆隆炮声中,看着己方炮火完全占据了上风,而对岸明军在炮火中变得十分混乱,路易十四亢奋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
此刻这位法兰西太阳王,好似拿破仑附体了,在密集的炮火中指挥着千军万马横扫一切。
“渡河!”
“进攻!”
在路易十四的催促下,在数百门大炮掩护下,在长达数十里宽的干枯河面上,法军架设浮桥的速度骤然加快。
隆隆的炮声整整响了一天,直到夜幕降临,视线不清的法军才停止了炮击,并且点燃了火把,继续连夜架设浮桥。
东岸,明军大营。
喧嚣中,黄得功带着护兵,参谋军官在一片狼藉的大营中穿行着,到处都是匆匆上车撤往大马士革的车队,驮马队。
得益于大明的富足,营中并不缺乏马车,驮马这些运输工具,十几万工匠已经撤了一半,可是扔下的是大宗物资。
各种各样的铁料,模具,木料就不说了,就连米,粮,油大量生活必需品也堆积成山。
站在一间大型粮库之前,看着堆积如山的大米白面,黄得功停下了脚步,嘴角直抽抽。
败家呀,造孽呀,老黄一个劲的叹气,咱老黄可是穷苦出身,什么时候干过这种造孽的事情?
“多久能运走?”
这话问了出来,左右顿时鸦雀无声,良久才有人道:“回黄帅的话,估摸着……三天。”
“得咧!”
一听这话,黄得功便挥了挥手,决然道:“带不走便统统烧掉。”
左右顿时一阵沉寂,良久才有人道:“黄帅英明。”
这也是实属无奈,带不走便只能烧掉,不然岂不是成了资敌,在营中转了半个晚上,午夜时分老黄又回到了前线。
“呼!”
此时此刻,对岸点燃的火把密密麻麻,好似夜幕下繁星点点,将整个河堤照的纤毫毕现,形成了强大的压迫感。
火光熊熊,篝火处处。
正在架设浮桥的法军工兵,好似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河面,几十条浮桥同时铺设,已经完工了将近一半。
“呼。”
一阵夜风吹过,黄得功面色凝重,却又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冷哼:“哼!”
这一幕,让他依稀之间好似回到了当年的辽东,当年在铁岭卫,浑河之畔他以三千辽骑,面对着六万满清八旗的那一幕。
“哼!”
又是重重的一声冷哼,这位深陷绝境的老将,被激发出了身为辽人的豪勇,将心中的血性激发出来了。
这时他想起来洛王殿下的那句话。
“狭路相逢勇者胜!”
左右将官,轰然应诺。
日落又日出,当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当法军的几座浮桥同时架好,士兵便迫不及待的蜂拥而来。
河东岸的明军也没闲着,一夜忙碌,早已在河岸上法军大炮的射程外,草草构筑了防御阵地。
还是老战术,堑壕火枪加胸墙,可时间紧迫,堑壕已经来不及挖了,只草草挖了几道浅沟,浅沟里密密麻麻铺满了各种杂物。
胸墙倒是十分坚固,毕竟这里是工地,到处都是大石头,砖瓦,再用泥浆涂抹一番便形成了一道道掩体。
掩体后,是严阵以待的大约四万明军士兵,还有两翼负责掩护的八千名骑兵,总兵力也不足区区五万。
喧嚣中,当隆隆炮声再次响起,在炮火掩护下,通过浮桥渡过了运河的法军士兵越来越多,一个个整齐的步兵方阵开始排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