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水果的晏厉城听到秦叔叔这话，手指紧了下。
    他缓缓抬头，漆黑明亮的眼睛看向秦叔叔，眸色中有对秦叔叔的亲近和敬意，也有曾经的少年长大成人后的坚持和毅力。
    “秦叔叔，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同意我和嘤嘤在一起的。”
    秦毅寒没说话。
    只是也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沉又晦暗。
    晏厉城不偏不倚，柔和的全盘接收。
    他知道秦叔叔的坚持。
    秦家百年世家，秦家人个个三观正，一手带大的两个孩子要在一起，他能理解秦叔叔的心情。
    晏厉城先低头，他一边剥火龙果的皮，一边缓缓出声。
    “秦叔叔不用想太多，嘤嘤还小，性子不定，见过的男孩儿也不算多，指不定将来哪一天她就喜欢上别人了呢。”
    秦毅寒一句“嘤嘤不是见异思迁”的姑娘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这话说出去不是打脸吗？
    他视线落到海天相接处，夜幕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来临。
    “如果嘤嘤……”
    后面的话，他压在了心底。
    眉头却在不经意间皱了起来，凌厉而又冷沉。
    晏厉城在瞬间明白秦叔叔想说什么，他忍不住轻笑起来。
    “不会的，嘤嘤一定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秦毅寒忽然再次看向他：“如果呢？”
    晏厉城知道秦叔叔是指魏世明说的嘤嘤基因问题，他浅浅地笑着，一双漆黑的眸子亮如星辰。
    “那也没什么，只是时间短一些，但很多时候人类的感情并不需要时间来证明。”
    只要彼此交心，彼此喜欢，一年确实短暂，但相比起这世上大多数求而不得或者相敬如宾更或者貌合神离的夫妻来，已经好太多了。
    “秦叔叔，我知道当年秦叔叔最初去孤儿院是为了我。”
    秦毅寒没说话，但是幽深晦暗的眸子似乎更沉了。
    晏厉城一边处理水果，一边温声细语往下说。
    “那时候我确实心里挺阴暗的，我知道秦叔叔担心我。可是我一想到妈妈的死是因为晏小芷故意为之，我没有哪一刻不想亲手杀了她。”
    “好好的一家四口，爸爸走了，妈妈也走了，妹妹是古怪冷血又狠辣的怪物，爷爷奶奶叔叔婶婶眼中只有利益，我那时候时时在想，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让所有人看我多可怜，看我伤疤吗？”
    “我想，我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弄死晏小芷！替妈妈报仇，然后我们一家人在另一个世界团聚。”
    秦毅寒眉头紧锁：“厉城。”
    晏厉城依然轻笑着，他声线清雅，语调柔和，眉目中带着感激与庆幸。
    “我知道我哪怕掩饰得再好，其实秦叔叔什么都知道，知道我看似不言不语，没有任何问题，其实心理阴暗，可能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秦叔叔是我爸爸的至交好友，想要替爸爸留住我，照顾我。可是秦叔叔知道自己不会照顾孩子，尤其是照顾一个心里已经开始生病的孩子。所以秦叔叔放弃了独身主义，为我妥协，去了孤儿院，想帮我找个玩伴，想让我一点点将心里的阴霾和扭曲清除干净。”
    秦毅寒慢慢看向他，深邃如墨的瞳孔微不可见地缩了一下。
    “你都知道？”
    晏厉城将火龙果肉放在盘子里，红红的果肉颜色鲜艳，切成肉丁随意地摆放在盘子里，然后是芒果。
    “嗯，都知道，是秦叔叔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秦毅寒：“……”
    秦毅寒忽然重重吸了口气，他看着低头处理水果的厉城，嘴角动了动，然后笑了笑。
    “应该的。”
    这是他生死战友唯一的儿子，值得他用生命去呵护。
    而厉城很优秀，优秀到他没有经历公司中不少高层父亲们的暴躁或者无力。
    打架！
    逃课！
    抽烟！
    喝酒！
    早恋……
    这些都不存在。
    厉城是所有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如同当年的他，也如同当年的晏和。
    他好的他每次在听到公司高层们私下提起孩子时，会不经意驻足，因为孩子被恭维时，哪怕项目再糟糕，他也能瞬间缓和心情，给那些高层们一个还算温和的面孔。
    而到了现在，厉城给他出了一个最大的难题。
    他喜欢上了嘤嘤。
    秦毅寒忽然就不解了。
    “嘤嘤不是你的妹妹吗？”
    晏厉城点头：“是。”
    秦毅寒眯眼：“所以怎么能喜欢上自己妹妹呢？”
    晏厉城动作不停，透彻明净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少有的迷茫。
    “是啊，为什么会喜欢上嘤嘤呢？”
    秦毅寒提醒他：“如果每个哥哥都喜欢上自己的妹妹，这世上还有人伦可说吗，难道不会乱套吗？”
    那少有的迷茫随着秦叔叔的话瞬间飘散，晏厉城忍不住笑了笑。
    “可是秦叔叔，我和嘤嘤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的户口并不在秦家，我和大哥他们有本质的不同。”
    所以当意识到自己对嘤嘤那种不可言说的感情时，他确实有过迷茫和不安，但很快又因为这些开始放纵自己的内心。
    他和大哥二哥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是独立的，他不是入了秦家族谱的秦家人，他是晏和的儿子，他姓晏。
    所以他喜欢嘤嘤，想和嘤嘤在一起，无关人伦。
    真要说起来，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这话他没说，他怕刺激到秦叔叔。
    他已经看到秦叔叔眉头皱成了川字。
    虽然秦叔叔什么都没说，他依然察觉到了秦叔叔从头到脚的排斥。
    晏厉城抿唇，神色一点点暗淡下来，但眼底的光源却从未熄灭。
    秦毅寒没说话，他眉头紧锁走了。
    这是厉城。
    哪怕他再生气，他不会对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撒气。
    哪怕……
    他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秦毅寒走得很快，不过眨眼功夫身影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晏厉城在原地静静看着，直到再也看不到了他才收回视线。
    他继续处理水果，拿了一个菠萝，用水果刀处理菠萝皮，又将菠萝肉用盐水浸泡。
    细长的睫毛垂落下来，在灯光的晕染下，他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柔和，带着一层暖暖的光晕，温柔似水。
    低垂着眉眼的他淡笑着出声：“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