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弥漫着妖血的臭味。
没人愿意呆在这儿,都走光了。
藏在床底下的纸鸟,这才慢慢地飞了出来,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一路回到了许一言的身边。
他解除法术之后,将纸鸟付之一炬,毁尸灭迹。
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时候也不早了。
许一言感觉到了些许的疲乏和困意,打了个哈欠,回扎纸铺去睡大觉了。
今天晚上死去的人,就留给衙门和明灯馆的那些人去烦恼吧。
以防万一。
许一言还是要为二十三那一天的迎亲,做一些应急准备。
......
最后一只妖怪死了。
按照计划,接下来就该把喜讯通报全城。
然后由旁人——说书人、聊八卦等这一类,对冯余的事迹,进行大肆的宣扬传播。
这些后续的事情,就用不着冯余出面了,是交给其他人处理的。
他此刻心里面,始终惦记着家中出现妖怪的事情,担心又突然出现什么乱子,搅乱了他的计划。
与杨生华等人分开后,就迫不及待朝着家里边赶。
回去的路上。
冯余问道:“给我仔细说说,家里边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娘她老人家没出什么事吧?”
铁伞人跟在他身边,回道:“老夫人应该没出事,妖怪最先是出现在大少爷的房间里,听到声音后,第一时间就有人赶过去了。大少爷人还活着,就是受了伤。”
冯余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是那个废物肥猪遭殃了啊,那倒不是很重要。”
冯府内。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仍在。
冯老夫人受惊而醒。
得知了冯补房间出现妖怪的消息,连忙唤来几个丫鬟,在她们的搀扶之下,急急忙忙就赶了过去。
院子里已经有不少家丁赶了过来。
不过都因为看到了现场的尸体,忍不住犯恶心,蹲在一旁呕吐不止。
冯夫人进房间,看到了儿子的惨状。
心疼得差点儿就晕过去了,还好她也是见过一些风浪的,比多数人沉着冷静得多。
当即就吩咐众人。
胆子大的去把院子外边儿的尸体清理了;懂得处理伤口的先替大少爷做应急处理;手脚麻利、跑得快的,分成两拨,一拨去外面找郎中,一拨去赌场把冯老爷叫回来。
个人去忙碌个人的事情去,乱成一锅粥的局面,顿时就井井有条起来。
冯老夫人则留在房间里,抱着儿子,不停的安慰着。
冯余赶回到家中,问候了冯老夫人的安危。
然后就去查看那些护院的尸体,发现伤口确实很像是罗刹鸟造成的。
但是他兀自不肯相信。
又去问了惊魂不定的七嫂子,好不容易把她的癫狂的情绪安抚下来后,得到的回答仍旧是。
“一只好恐怖的大鸟!”
人证物证俱在,冯余就是不信也得信了。
但是他想不明白,罗刹鸟明明一直在自己的身边,从没逃出过他的追踪范围,怎么还能飞来家里面伤人?
难道自己被杨生华给算计了,其实还有第四只妖怪?
可是这么做,对杨生华来说,没有一点儿好处啊。
冯余用食指敲打着脑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然后就听到有下人过来叫他:“二少爷,老爷回来了,让你去书房见他。”
冯余到了书房门口,只看到里边有一个人影站立着,道:“爹,孩儿来了。”
冯老爷严厉骂道:“滚进来!”
冯余知道爹是动了怒,撇了撇嘴,满脸无所谓的表情。
刚一打开门,就看到迎面砸来一个茶壶,冯余并没有闪躲,茶壶是砸在他的脚边。
冯老爷大步上前,掐着冯余的耳朵,将他拖到了书桌前。
冯余讨饶道:“哎哟,爹,疼,轻点儿。”
冯老爷踹了他一脚,喝道:“给我跪下!”
冯余也就乖乖的跪下了。
冯老爷是气得浑身发抖,却尽量的压低着声音,道:“你怎么让那妖怪跑到家里来了!知不知道把你哥害成什么样了!”
冯余揉着耳朵,道:“不是找郎中来医治了吗,我可听到了,命保住了,就是受了点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冯老爷喘着大气,道:“受了点儿伤?他的男人之根都没了!”
冯余惊得吐了吐舌,道:“爹,这还真不能怪我,来家里的这只妖怪,可和我半点的没关系。”
冯老爷用手指戳着儿子的脑袋,道:“不是你还能是谁,那鸟怪不就是找人弄来的吗!你去祸害外人也就算了,怎么连自己亲大哥也不放过!你是想牺牲你哥,来给你塑造什么形象吗!”
冯余忙摇头,道:“爹,这你可把我往坏处想了。今晚上我一直跟着那鸟怪呢,离它就没超过十丈的距离,没路过家,离得远着呢。不信的话你可以问你那些护院,看我有没有说谎。”
冯老爷半信半疑,道:“当真不是你?”
冯余解释道:“哎呀,我的亲爹呀,我确实讨厌我哥,但也不至于害他啊。再说了,既然杨生华能够养妖怪,别人也能养啊,您在外那么多仇家,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啊。”
虽然这样说有点太巧了,不过仔细想一想的话,是仇家来趁火打劫,确实也说得过去。
前不久府上才发生了徐三儿那样的事情,到现在还没能找出背后的行刺者。
说不定这一次派妖怪来的,和之前那个蛊惑徐三儿行刺的,就是同一个人。
冯老爷又是愤怒又是悔恨。
尤其是看到冯余,一点儿也没把这件事情反正心上,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抬起一脚把他踹倒,骂道:“即便是仇家做的,这件事也和你脱不了干系!不是你把护院支配出去,就是多来两只鸟妖,也休想能伤你哥半根毫毛!”
骂着骂着,冯老爷也累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情知事情已经发生,失去的东西已经回不来了,再怎么生气也无济于事,只能劝自己看开一点。
可一想到自己宝贝儿子,从此就成了一个废人,醒来之后得知这个结果,还不知道他心里面能够承受的住?
冯老爷哀叹一声,竟然落下泪来。
冯余看到后,爬起来继续跪着,安慰道:“爹啊,放宽心吧。大哥都有三个孩子了。儿女双全,有没有那玩意儿,都不重要了。兴许往后没那兴趣了,能更加用心在您老的生意上,岂不是因祸得福。”
冯老爷叹气道:“但愿如此吧,只要你大哥仍能平安喜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不再奢求其他的了。”
一瞥眼,他看到了桌上的烫金喜帖。
这才想起来,明天,也就是十月二十三,是冯补和许若成亲的大喜日子。
现在冯补重伤躺在床上不说,连男人该有的东西都没了,把女人娶回来后,将来怕是不稳当啊。
不过还好,他有两个儿子。
冯老爷抬头道:“没办法,明天只能由你代替你大哥去成亲了。”
“啊?”冯余愣了一下,道:“爹,你在说啥?是生气过头、伤心过度,开始说胡话了吗。”
冯老爷的表情十分认真,道:“爹没给你说胡话。喜帖都已经份发出去了,不能取消也不能延迟了。你哥现如今的状况,还能成什么亲,那女子还是由你娶进家门罢,生个孩子,再出去闯荡。”
冯余连忙摆手,拒绝道:“可别啊爹,那种小丫头片子,我才不感兴趣呢。还是留给大哥吧,大不了娶回来守活寡呗,咱家又不是养不起。”
冯老爷态度十分坚定,道:“这件事情没得商量!必须让那女子怀上我们冯家的血脉!”
冯余打趣说道:“那要不爹你自己娶了吧,我看您老人家身强体壮,再生个几个也不成问题。”
“胡闹!”冯老爷可没兴趣和他开玩笑,“老子抢儿子媳妇儿,这不是闹笑话吗。你不怕丢人,我还要脸面!”
冯余本来想说,弟弟抢哥哥的媳妇儿,就不是笑话了?
可看父亲的反应,觉得这件事情,恐怕不仅仅是娶亲这么简单,问道:“爹,您为什么一定要,让那丫头片子生冯家的孩子?这里面还有什么利益好处不成?”
商人做事情,永远是利益优先。
冯老爷双眼放光,低声道:“你瞧不上的那丫头,可不是一般人,娶回家之后,能给我们带来天大的好处!”
冯余心道:“这里边儿果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于是站了起来,问道:“爹,你给我说说呗,要是真的对我们家有利,那我就自我牺牲一下,娶回来生个大胖小子。”
冯老爷道:“这件事情,还得从半年前说起......”
半年前。
冯老爷的一间商铺,风水运势上出了问题。
挣不到钱不说,还天天换着花样的亏钱出去。
这谁受得了啊。
于是冯老爷托朋友,在民间找寻到了一位有名的风水高人。
并花大价钱,特意将高人请来信阳城,替商铺设计一个生财聚财的风水布局,改一改运势。
这位高人来到之后,冯老爷就请他去奎元楼接风洗尘。
奎元楼的三楼,凭栏极目远眺,可以将大半个信阳城,尽收眼底。
高人吃了些酒后,有些晕乎乎的醉意。
于是就倚在栏杆边看风景,顺便吹吹风,呼吸新鲜空气醒醒酒。
忽然就看到了楼下的街上,有一个少女在买东西。
高人的酒瞬间就醒了过来。
似乎还觉得自己不够清醒,使劲儿摇了摇头,然后揉搓着眼睛,确认自己清醒万分,且不会看花眼之后。
这才重新扒在栏上,伸长了脖子,张大眼睛使劲儿看着那名少女。
越看表情越是震惊不已。
冯老爷作为东道主,看到高人竟然表现出,这么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心里面惊奇万分,生怕自己被人给骗了。
于是走上前去,问道:“大师,你是看到什么新奇了吗?”
高人没有回答他,而是一把推开冯老爷,把饭桌上的众人抛下不管,匆匆忙忙就跑下楼去了。
冯老爷心道:“遭了,该不是遇上骗子了吧!可不对啊,还没给银子呢,这时候他跑什么啊。酒喝多了,发酒疯?”
正在这猜疑之间,冯老爷站在栏内,看到高人已经跑到街上,站在了一个少女的面前。
那少女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穿着褪色且打着补丁的衣裳,圆圆的脸蛋,梳着了两个小辫子。
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不过普普通通的民家女子罢了,只是稍显乖巧可爱一点。
可也不值得叫人这样痴狂,毫不顾及形象?
冯老爷越发的看不透这个高人了。
继续看下去。
高人很是卑微的和那名少女说了几句话。
少女一开始有些受惊,之后十分坚定的摇了摇头,鞠了个躬道歉。
然后就躲避危险似的,头也不回的跑远了,还是朝着人多的地方跑的,很有自我保护意识。
高人看起来有些失望,望着少女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了,这才垂着头,慢慢的走了回来。
经过这件事情。
冯老爷心里对这位高人的敬意已经大打折扣,不过还是出于生意上的礼貌,端着酒杯,上去安慰宽解高人,贴耳轻声道:“大师你若真心爱上那位姑娘,冯某人愿意替你牵线搭桥。”
高人接过酒杯,摆了摆手,道:“冯老爷在说玩笑话了,那姑娘做我的女儿都嫌小了。”
不是喜欢别人姑娘?
那你这猴急忙慌的跑过去是想干嘛。
冯老爷更加不解了,可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意思多问下去,万一别人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酒足饭饱,冯老爷就把高人带回了家。
两个人在一间房里。
隔墙也没有耳朵。
这时候,冯老爷就可以放心大胆的问了:“大师,下午的时候,你跑到街上去找那姑娘,是为的什么事情。冯某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在信阳城这个地方,也是能够说上几句话的,兴许能够帮上一点小忙。”
俗话说的好,酒后吐真言。
这要问一个人什么心里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给灌醉了。
这位高人喝多了酒,脑袋晕乎乎的,于是就一股脑儿的,把事情给说了出来。
原来他初看到那名少女,就感觉到她身上,有一股不俗的出尘之气,不像是凡夫俗子该有的。
再仔细一看,有了更加惊人的发现。
那少女竟然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天命贵相。
冯老爷不了解面相算命这一类,于是就问:“敢问大师,这天命贵相为何物,能给人带来什么?”
高人道:“顾名思义,就是有天运加身,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贵人,就是比那皇庭中的天子,还要尊贵上一等呢,这样的人,可遇而不可求啊。唉,我能见其一面,也不枉此生了。”
冯老爷舌挢不下,以为是这个人在胡诌,不敢相信道:“这、这天底下还能有比皇上还尊贵的人?就那个穷丫头?”
高人哼了一声,用力挥了挥手,不屑一顾道:“这天下间,有人、有妖、有魔、有鬼,更有仙和佛,那皇帝老儿算什么,不过掌管人间一隅而已,比他尊贵的,大有人在!”
这么一说,冯老爷觉得也确实如此。
皇帝只是在他们这个国家里最为尊贵罢了,出了国境,还有许多的皇帝呢,更别提还有除人类之外的。
冯老爷道:“那丫头,果真有如此尊贵的身份气运?”
“我还能骗你不成!”高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本来我想讨个便宜的,在她未成长之前,与她结下师徒缘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样我也能跟着她沾光蹭福,此生喜乐无忧。”
冯老爷道:“既然有这般好处,那为何大师你不多加挽留,总要想个法子攀上关系才是啊。”
高人摇了摇头,扼腕叹息道:“唉,只可惜人命天定。我与终究她无缘,无福强求怕会遭横祸,勉强不得,只能看她走了。”
说完就一头栽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冯老爷听完之后,还是不太敢相信,高人说的这些,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龙生龙,凤生凤,这鸡窝里面,怎么可能飞出一只金凤凰来?
物种都不对了啊。
冯老爷只当这高人是喝醉了酒,在胡说大话,或者他就是一个江湖骗子,平常就靠这些东西来哄人。
并没有当成一回儿事儿。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
这位高人去了一趟商铺,就把风水运势的问题给看出来了,说得那叫一个头头是道,把其他的风水大师都比得个个汗颜无面。
重新进行风水布局之后。
商铺的财运就回来了,每天生意红红火火,可谓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冯老爷不得不承认,这位高人确实有两把刷子,怪不得名声在外呢。
那么他醉酒后所说的那件事情,很有可能是真的!
这可是天大的秘密啊!
冯老爷还记得那姑娘的模样,请了最著名的画家,画了好几幅画,这才确认无疑。
即刻派人出去打听那名姑娘的底细。
才知道这个少女的名字叫做许若,有一个在扎纸铺做伙计的哥哥,两个人父母早亡,是寄养在叔叔家里面。
而这个叔叔,又恰好喜欢在冯老爷的赌场里面玩耍。
于是乎。
冯老爷就设了一个局,让许若的叔叔欠下了巨债,然后明里暗里的给他们暗示,最后不得已只能卖侄女儿来还债了。
冯余听完了之后,笑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只能娶了,不能把这样的好事儿,让给别人。”
从书房走出来。
冯余伸了伸懒腰,忽然就看到房檐下,张挂着的几个大红灯笼,一道灵光一闪而过。
他忽然知道家里面出现的妖怪,是来自什么人了。
冯余听杨生华说起过,许一言会什么剪纸成兵的法术,可以剪出纸人,那么剪出一个罗刹鸟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吧。
而且这只鸟怪没有杀了冯补,而是伤了他最重要的部位,这坨坨的是复仇之心啊。
冯余不禁为自己的聪明而得意起来:“大舅子啊,看来你的如意算盘是落空了,哥哥不行,还有我这个弟弟来顶上啊,你的妹妹,我们家是吃定了。”
想起在宋寡妇家里面的时候。
许一言曾对着他放下过狠话,说要是谁敢碰他的家人,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当时的那副样子,可真的是要吃人一般的凶狠,眼神里迸射出来的,都是野兽的光芒。
冯余有些期待起来了,心情激动道:“哈哈哈,迎亲的那一天,看来会有点好玩儿啊。真想快一点儿到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