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方鉴听到兖州太守说自己姓窦,是允阳人时,也拱手说道:“我姓谷,吐样人氏。”
“哦?”兖州太守目露惊诧之色,看着方鉴说道:“小兄弟是从吐蕃人?”
接着他仔仔细细地看了方鉴一眼,然后摇头道:“不像,不像啊。”
“不是吐蕃,是吐森坡的。”方鉴笑道。
兖州太守立刻露出了疑惑的眼神,吐蕃他倒是听说过,吐森坡还真没听过。
不过,就算没懂兖州太守的意思,这人世间官员的贪赃枉法也不归他管,于是方鉴便朝兖州太守拱手道:“太守没有别的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等等。”兖州太守急忙叫住方鉴,也不管吐样和吐森坡是哪里了,直接问道:“小兄弟,只要你肯将这匹马卖给我,你要什么,只要我有都能给你。”
方鉴摇头道:“这马不卖。”
说罢,方鉴抬手一拍三太子的勃颈,三太子立刻迈开碧蹄朝前走去。
“小兄弟,小兄弟!”兖州太守连忙叫道:“价钱好商量啊小兄弟。”
方鉴转身朝兖州太守道:“太守大人,不卖就是不卖,告辞啦。”
说完,三太子立刻迈起四蹄一路小跑起来,说是小跑,但在兖州太守等人的眼中却是一溜烟就已不见了踪影。
“此人好生无礼,太守想买他的马是他三世修来的福分,他见太守不下马行礼不说,还如此不给面子。”卫军统领朝兖州太守道:“太守大人,属下立刻派人将其捉拿回来问罪。”
兖州太守眉头一皱,回身淡淡地扫了卫军统领一眼,道:“休得胡来,不要辱了老夫的清名。”
“是,属下知错。”卫军统领抱拳认错,然后退了下去。
兖州太守朝着方鉴离去的方向不舍地看了一眼,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作为一个少年时就爱牵黄游猎世家子,他是真喜欢那匹马啊,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马,在哪里能买得到?
时下正值端阳时节,太阳星光芒正盛,虽然人间山水葱郁,绿树成荫,但人们还是能感受到那弥漫在天地间的炎热气息。
三太子行走在乡野小路上,道边到处都长满了青蒿和野花,溪水在山林间潺潺流过,带着热气的风儿不断吹拂在这片乡野之间。
前方是一条清澈的小溪,小溪中央人为搭出了一座简朴的石桥,三太子慢悠慢悠地朝着石桥走去。
这时从草丛中忽然钻出一条菜花蛇来,这条菜花蛇吐着蛇信,但与寻常的菜花蛇不同,这条菜花蛇身上的花纹十分艳丽且怪异,一看就带着剧毒。
端阳时节,暑气正盛,蛇类极怕炎热,而这条菜花蛇的洞穴内也变得十分炙热,故而它循着小溪水气而来,想要在小溪边择地避暑。
此时它正被热的头晕脑胀,脾气也变得极为暴戾,当它看到一条马腿立在眼前挡住去路,顿时变得无比暴躁凶悍。
‘嘶嘶嘶’菜花蛇疯狂地吐着蛇信,然后张开大口,身躯往前一弹便朝那玉白色的马腿咬了上去。
然而这一口下去却是出了大事,菜花蛇蛇眼一瞪,感觉就像是咬到了无比坚硬的石头。
菜花蛇这一口不仅没有把三太子的马腿咬破,反倒是自己口中的毒牙直接被崩碎了,蛇血混合着毒液从它口里流了出来,菜花蛇身体一翻便在草丛中打起滚来,疼得!
三太子丝毫没有察觉,因为菜花蛇咬的那一口给它的感觉就好像是被树叶蹭了一下。
作为天马,虽然无法修行,但天生就有仙体,岂是凡间毒蛇能够轻易伤害的?
‘踢踏踢踏’
三太子直接从溪水中渡了过去,然后便进入了一片茂密的树林中。
一阵喧嚣声传入方鉴耳中,方鉴扭头朝两边竹林中看去,却见竹林内有好几道人造的水渠,一部分溪水沿着这些水渠穿过竹林,再加上竹林中的微风习习,顿时带给人一阵清凉之意。
而方鉴此刻看到,在竹林中那些蜿蜒的水渠边,零零散散聚集着不少男男女女,妇人、小孩。
而且这些人都穿着丝绸衣裳,带着金饰玉珞,一看就不是乡野之人。
这些人身边还带着仆人,仆人旁边还摆放着各种水果、美酒、糕点食物,而他们则只顾玩耍,或下棋、或看书、或饮酒谈天、或曲水流觞、或弹琴鼓瑟、或悠悠徜徉。
很明显,这些人都是兖州城里的大户人家,至少也是富户人家,来这里乘凉游乐的。
方鉴收回目光,然后神念放出,穿越这片竹林朝远处探去。
很快方鉴的神念便发现,在距离这片竹林十余里外,有一片村庄。
方鉴朝那村庄方向看去,眼中金光一闪,立刻通过望气之法看到那片村庄上方有一缕黑云和一道瑞气。
那一缕黑云代表这个村庄会在最近的一段时间内有人死去,而那一道瑞气则代表这个村庄内有仙官的力量存在。
“就这里了。”方鉴轻轻说了一声,然后便拍了拍三太子的脖颈道:“走,去前面十里处的那个村庄内歇脚。”
三太子晃了晃脑袋,然后迈开四蹄,朝着竹林外小跑而去。
所谓三太子的‘小跑’,是一炷香‘五百里’的那种‘小跑’,所以仅仅过了十几息的时间,三太子便已载着方鉴出现在了距离村庄不远的田埂边。
方鉴翻身下马,走到三太子面前拍着它神秀威骏的马脸道:“还是跑太快了,这里是凡间,你要是撞死了凡人,我可不帮你背黑锅。”
说到这里,方鉴忽然想起自己就是司法天神,于是又说道:“你要是撞死了凡人,我就把你送到雷泽里面关一千年。”
‘唏律律’
听到方鉴这无情的话语,三太子顿时大为不满,朝着方鉴一声嘶鸣,然后便扭过头去生气了闷气。
“哈哈哈!”方鉴看到它委屈的样子,当即摸着它的脑袋说道:“那你别把人撞死不就好了?我毕竟是司法天神,你总不能让我知法犯法吧?”
‘噗噗’三太子打了两个响鼻,还是不理会方鉴。
方鉴无奈,从袖中取出一枚仙丹来,对三太子道:“这个是天工院炼制的疗伤仙丹,给你当糖吃怎么样?”
三太子闻到了仙丹的药香,立刻转过头来一口把仙丹吃了下去,仙丹入口,三太子双眼当即舒服地眯了起来,然后把脑袋顶在方鉴的胸膛处蹭了蹭。
哄好三太子以后,方鉴便牵着三太子沿着碎石朝村口走去。
村口有一株大柳树,方鉴只是粗略一扫,便判断此树足有三百多年的树龄。
此时这株柳树垂下万条翠绿的柳枝,为这个村庄的人们遮起了一片阴凉,正如此时,村子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坐在柳树下面乘凉。
“这就是功德啊。”方鉴看着柳树感慨道:“若再有三百年荫蔽之功,便能得天垂恩,诞生灵智,修行入道了。”
方鉴一边感叹着,一边已走到了村口,此时正在柳树下纳凉的村民们将目光齐齐投落到了方鉴身上。
“哪里来的贵公子?”一道清脆的童音响起,方鉴抬头看去,却见在那大柳树几条近地的树枝上坐着十几个幼童。
对方鉴说话的是一个八九岁的,梳着总角,穿着布衣,面容白净可爱的男孩。
男孩话音刚落,另一条柳枝上的一个小女孩便说道:“贵公子不在前面竹林里纳凉游乐,跑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
这时,柳树下的村民中站起来一个年逾七旬的老者,只见拄着拐杖来到方鉴面前拱手拜道:“老朽是这大柳庄的村正,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所为何来?”
方鉴连忙伸手扶住老者,并拱手道:“在下姓方名鉴,是游学书生,今日路过宝庄天色已晚,故而想借宿一宿。”
村正听到这话不由一愣,只见他满脸疑惑的看了看天正中的太阳,又不确定地朝后面的村民们问道:“现在几时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说道:“刚过午时没多久。”
“...”村正转过头来,朝方鉴道:“公子,天色应该还早。”
“...”方鉴道:“但迟早会晚的。”
村正心头终于泛起一丝疑惑,道:“公子怕不是赶路的吧?”
方鉴笑道:“老丈慧眼如炬,其实在下想在庄内小住几日,不知可否?”
村正道:“公子可有大唐户籍?可有官府颁发的路引?”
方鉴问道:“敢问老丈,是什么样的路引?我很少出远门,不知道身上带的文牒里有没有。”
村正看着方鉴年轻的面容,心里暗道这应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娇生惯养很少出门,不然不可能连路引都不认识。
于是村正便朝身后柳枝上招了招手,哪个最先和方鉴说话的小男孩身形矫健地跳下柳枝,飞奔到了村正身后,“爷爷。”小男孩叫道。
村正对小男孩道:“你回去叫你爹把爷爷的路引找出来给你,你再拿来给我。”
“好的。”小男孩应了一声,然后一路朝庄内飞奔而去。
没过多久,小男孩便跑了回来,并将一张文书递给了村正。
村正看了一眼文书,便将其递给方鉴道:“公子请看。”
方鉴接过文书看了一眼,只见这文书上面写着老者的姓名、籍贯、出生年岁等详细信息,并且还加盖了兖州府的官印。
方鉴一边递回文书一边笑道:“哦,这便是路引啊,我有的。”
说完,方鉴右手伸入左袖中,取出来时手中已经拿着一份文书,“老丈且看。”
村正接过文书一看,果然是路引,官印也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村正再无怀疑,递回路引后朝方鉴笑道:“公子既然要借住,老朽岂能不同意,只是小庄内并无客栈好房,只有土屋瓦舍,不知公子能否住的习惯?”
方鉴却说道:“不敢打扰乡邻,敢问庄内可有土地庙?”
村正闻言一怔,道:“土地庙倒是有一座,只不过庙小,不能住人。”
方鉴摆手道:“无妨,老丈只需准许我在庄内暂住几日便可,我自会在土地庙外搭棚结庐,与土地公作伴。”
村正惊讶地看着方鉴,心道这个贵公子可真是天真,真正的乡野可没有文人诗词中描述的那么美好,不过既然方鉴已经这么说了,村正也不勉强,只是说道:“既然如此,老朽也不勉强,只是公子若在土地庙外住不习惯,可以到我家来暂住。”
方鉴笑着点头道:“好。”
随后,村正便将方鉴带到了大柳庄后面的土地庙外,看着眼前只有半人高,纯用泥土垒砌的土地庙,方鉴笑了。
这大柳庄的土地神比自己可惨多了,当初他所在的青瓶山土地庙少说也有一人高,而且是砖石筑成的。
就这样,方鉴在大柳庄土地庙旁以木草结庐而居,正式住了下来。
...
话说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
就在方鉴落户大柳庄土地庙的一晚,天上便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
方鉴躺在草庐里,身下铺着的是青嫩茅草,他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雨水敲打着草庐茅顶的声音,静静地听着雨水‘哗啦啦’流淌的声音。
忽然,方鉴感到脸上一阵冰凉,好像是雨水流进了草庐里面。
方鉴顿感诧异,自己搭的草庐自己心里有数,在屋顶他可是铺了五层茅草,别说雨水了,冰雹也打不进来。
他立刻睁开眼睛,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湿漉漉的马脸出现在自己头顶。
而那些雨水正是从这张马脸上流下来的,“三太子?”方鉴叫了一声。
三太子不满地打了一个响鼻,然后甩了甩脑袋上的雨水,目光十分地不满。
你在草庐里倒舒服了,可是我还在外面淋雨了呢!
“...”方鉴坐起身来,扭头朝自己的草庐内部看了看,好像还有点空间。
于是便朝三太子道:“行了行了,别耍小脾气了,进来挤挤吧,等天晴了我也给你搭一座草庐。”
说完,方鉴便让三太子挤进了自己的草庐里,而三太子那雄壮健硕的身体一进来,立刻就把整个草庐给挤满了,留给方鉴的位置只够他侧着躺。
“...”方鉴大感无语,忽然,他想起了自己好像还有个邻居。
“对了,我去找土地公挤挤吧,他的精舍应该够宽敞。”
说完,方鉴便走出了草庐,来到土地庙外敲了敲土地庙的泥台问道:“土地公,在家吗?”
大柳庄土地神正在精舍中呼呼大睡,忽然听到有人在敲门,而且声音很大,甚至直接传到了他的精舍中。
不过土地神并不想理会,大雨天是睡觉的好天气,而且这又是大晚上的,又是大雨滂沱,这个时候来拜庙的肯定不是啥正经人,理他作甚?于是土地神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