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走过的路,夜里换了个模样。
踏进县衙,倒不似我想象的那样血腥,灰皮子衙役被捆成一团,小吏们待遇稍好些,却也畏畏缩缩的挤在一处。
“把刘云的头割下来,挂在县衙外头,派个人在旁边站着,好好给百姓讲讲,他是怎么搜罗了一库粮食,宁可让虫吃尽,眼睁睁看着百姓与将士一起饿死的!”
辛沉手握钢刀,隔着好远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公主,公主救命!”章成衣冠倾斜,一身官袍不知从哪里沾到了血,虽未受伤,人却吓的不轻,连滚带爬扑倒在我脚下。
我眉毛一皱,飞鸿时刻盯着那些衙役,反而慢了一步,却是许洛快他一步,站在我身前,隔开了章成。
入夜之后,许洛一直在我身旁,我去哪儿,他便跟到哪儿。
我心里其实是厌烦的,想要他离开,却也没个由头。
“章大人不必惊慌。”我越过许洛,亲手将章成扶了起来:“刘云愧为一方父母官,不仅苛待百姓,还敢克扣军中粮草,论理该凌迟处死。”
章成抖的不像样子,结结巴巴:“是,是。”
第一次,我从别人的眼里看到了恐惧。
翻手云,覆手雨。从砧板上的鱼肉换成手中握刀的人,原是这般滋味。
我眼睛弯了弯:“百姓和将士们去实在等不得了,是我下令,要辛将军取他性命。章大人,本宫如此行事,可错了?”
“没,没有。公主,不,阁主杀的是,如此乱相,正该杀一儆百,以,以儆效尤!”
我笑着点了点头,温言安抚章成几句,让辛沉手下将士先安顿好他:“章大人,今夜你受惊了,且去休息。”
章成被一群大汉夹在中间,僵硬的很。
“是……是。”
我摩挲了下指尖,章成官袍上的鲜血在我指尖干涸,紧绷绷的:“让他们跟着你,有什么需要就和他们说。”
“去吧。”
目送章成离开,我站在原地不动,想用指甲扣去那些血,又觉得实在恶心。
“阁主,请用。”
我闻声看下许洛,他捧着帕子,微微蹙着眉看着我的手,我却是心头一跳——
这手帕是我之前用过的那一块,当日错送给了他,一直没能收回来。
不自觉间,我狠狠咬了下嘴唇,伸手想要接过帕子,没提防许洛跪下,当着所有人的面,接住了我伸去的手,为我揩去指尖血迹。
他动作太快,我一句怒骂含在嘴里还未出口,他便已经起身后退一步,连帕子也不知道塞去了哪里,规规矩矩的低眉垂首站在我身后一步。
“阁主!”辛沉朗声道:“属下恭迎阁主!”
刹那间,我稳定心绪,对辛沉点了点头,朝他走了过去:“你辛苦。”
刘云的尸首被挂在县衙外头,县衙一夜灯火长明,我坐在主座上,挨个唤了县衙中人前来审问。
没人敢以性命做赌,天还未明时,整个县城便是由我来做主了。
粮仓的钥匙到了我的手里,绕着整个粮仓看过,我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么多粮食……”
明明可以活人无数,丞相却要它们活活烂掉。
辛沉接过我的话头, 亢奋道:“足够路王关内将士,并着这一城百姓,吃用叁个月了!”
我收敛心神,“嗯。”
有了粮食,人就能活,就能做更多事了。
“你去。”我对许洛道:“拿着账本,数算清楚到底有多少粮,一一入账,一粒米都不能错。”
许洛跟个游魂似的跟在我身边,自那次之后,这还是我头一次主动吩咐他。
他怔然抬头,很快反应过来:“是!”
我面无表情道:“现在就去,不要耽搁。”
许洛却面露踟蹰,站在原地未动。我冷冷看他一眼,他脸色一白,这才匆匆离开。
“小许将军是个能干的。这事儿让他去做,定是十分妥帖。”
辛沉对许洛评价出乎意料的好,看着他离开,对我道:“末将愚笨,之前竟然不知他是阁主的孩子,以后也是我端阁一员猛将啊!”
我面露嘲弄,懒得应承他。
孩子?
许洛可不是这么想的。
他心思深沉,认为我是害他生母的元凶,却又刻意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谁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
可能就像辛沉所说的那样,想借着我这个端阁之主的便利,像他父亲一样,求个锦绣前程吧。
我不想用他,只是身边无人,不得不用而已。
作者有话说:才发现之前我把章成写成了章沉……救命。找个时间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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