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吉做了一个梦。
    它梦见自己拥有了一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巴拿那海藻农场。
    黄绿相间的巴拿那藻铺满了整个海洋，每一根都粗大无比，上面还挂满了它最喜欢的巴拿那。
    “巴拿巴拿那～吉吉爱吃巴拿那～”
    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吉吉的身体高高跃起，“嗖”地一下精准地跳了一根巴拿那藻上。
    见到这根巴拿那藻的顶端正好挂着一支颜色金黄又饱满圆润的巴拿那，它猛地低下头，一口咬在了上面。
    香甜顺滑的味道在舌尖爆开，让吉吉瞬间睁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吃的巴拿那！
    “哦呜哦呜～巴拿那太好吃了！”吉吉双手不停地挥舞着，做着采摘巴拿那的动作。
    随着它的动作，一根接着一根的巴拿那被炫进了嘴里。
    这些巴拿那怎么吃也吃不完，吃完一个长一个，吃完两个长三个，就像这片海藻地一样无穷无尽。
    天空是那么蔚蓝，海水是那么温暖。
    一手拿着刚刚摘下来的巴拿那，一手抓着巴拿那藻，吉吉兴奋地荡起了秋千。
    “哦嘿嘿嘿～都是我的！这些巴拿那都是我吉吉的！”
    它的心情从未如此兴奋，感觉自己的海猴子生涯一片无悔。
    “哦嘿嘿嘿嘿～哦嘿嘿嘿～”吉吉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前抬起，发出了一阵放荡不羁的傻笑。
    ……
    沙曼莱尔正在给自己种的植物松土，忽然听见了一阵诡异的笑声。
    “哦嘿嘿嘿～哦嘿嘿～”
    这个声音嘿嘿嚯嚯起起伏伏，听起来就像抽风了一样，让他感觉怪瘆得慌。
    “出什么事了？”
    沙曼莱尔眉头一皱，赶紧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四处寻找笑声的源头。
    “哦嘿嘿…”
    顺着声音来到墙角的位置，他注意到了躺在地板上的海猴子。
    其他几名前来参加交流会的海洋生物，在一个多小时前已经被佐罗带走，交给专业的企鹅团队定做保暖衣服去了。
    这只海猴子由于一直昏迷着，所以佐罗没有带它一起，而是让它躺在莫尼号上取暖。
    “哦嘿嘿嘿～”奇怪的笑声再次从海猴子嘴里发出。
    它此时正闭着眼睛手舞足蹈，一边发笑，还一边还揪起自己身上的毛不停地往嘴里送。
    见到这只海猴子奇怪的动作，沙曼莱尔忽然想起了佐罗离开前说的话。
    它说，一些生物在经历过极端低温之后，脑海中会产生一种幻觉，误以为自己此时正置身于某种天堂般的环境。
    在这样的幻觉引导下，它们会作出一些违反常规的行为，在幻境中沉溺并大笑着死去。
    这只海猴子的情况，和佐罗的描述有点像。
    “哦嘿嘿嘿～巴拿那～”
    不，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见此，沙曼莱尔神情紧张了起来。
    “醒醒！猴子你快醒醒！”
    他伸手推了推这只海猴子，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只海猴子是所有伤患当中毛发最浓密的一个，一身的金黄色长绒毛看上去柔软又蓬松，从表面看，似乎已经干透了，但里面还是湿的，而且底层的毛发间还夹了不少细碎的冰晶。
    坏了，这猴不防水！
    难怪它会昏迷不醒，原来是湿漉漉的毛发一直在吸收身上的热量。
    沙曼莱尔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只海猴子会胡言乱语的原因。
    他急忙将海猴子抱起来，用力地上下抖动了两下。
    “哗啦啦…”
    随着沙曼莱尔的摇晃，海猴子的毛发中掉落下来无数像细雪一样的碎冰，很快就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就像那种夏天卖的刨冰一样。
    “簌簌…簌簌…”细碎的冰屑从海猴子身上掉落。
    摇了好几分钟，直到再也抖不出冰块来，沙曼莱尔才将海猴子放下，带到了暖水管面前。
    也不知道是他刚才的动作太大了，还是海猴子的失温症状好了一些，它逐渐不再发出嘿嘿怪笑，而是皱起了眉头。
    ……
    吉吉的美梦变成了噩梦。
    它看到自己面前的巴拿那海藻身上出现了一块块的黑斑。
    这是某种严峻的病虫害的迹象，如果不加治理，很快就会传染给其他植株，感染整片海藻林。
    “不可以！我的巴拿那！”吉吉大声地哀鸣着。
    它跳到那颗长了黑斑的巴拿那藻上，奋力咬下被黑斑感染的部位。
    然而让它惶恐的是，这些黑斑蔓延得很快，不过眨眼之间，就弥漫到了整颗巴拿那藻身上。
    “必须得抛弃这颗海藻，不能让它…”
    吉吉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卡在了喉咙里。
    已经来不及了，它看到所有的巴拿那藻上面都长出了黑斑！
    “不要！吉吉的巴拿那，你们不要死啊！”
    吉吉嘴里大喊着，猛地向前伸出了双手。
    “啪！”一声脆响。
    一只略微有些冰凉的手掌，搭在了吉吉手上。
    沙曼莱尔紧紧地抓着这只海猴子的双手，不让它乱动。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凉意，吉吉猛地睁开眼睛。
    “巴拿那！”它嘴里大喊道。
    然而，这里没有巴拿那，只有一大片陌生的天花板。
    看清了眼前陌生的环境，吉吉的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再往旁边一看，见到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的沙曼莱尔，它的身体更是猛地抖了两下，就连瞳孔都在震颤。
    “人…人类！”
    刚一瞟到沙曼莱尔的脸，吉吉就直接“啪”地一下跪在了地上。
    它的动作十分娴熟，就像之前做过无数遍一样。
    将双手高高举起做投降状，吉吉嘴里不停地哀求道：“这位人类大老爷，求求你了，请不要杀我！我保证听你的话！”
    “我可以给您干活，不管是洗衣做饭，种地捕鱼，甚至是挖矿，我都很厉害的！”
    “放过我吧，不要吃了我，我的肉很酸不好吃，脑袋也不好使，吃了不会变聪明的！”
    “也不要把我卖到马戏团去，我是海猴子，不是陆生猴子，不会跳火圈啊，呜呜呜…”
    听见这只海猴子涕泗横流地说着一些意义不明的话，沙曼莱尔在觉得无语的同时，心里也升起了一丝怜悯。
    这只海猴子以前受过什么刺激吗？怎么一看到“人类”就反应这么大？
    “我不是人！”沙曼莱尔抓住了吉吉毛茸茸的手臂，将它从地上提了起来。
    “什么？？”骤然被拎了起来，吉吉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它半眯着眼睛，身体往后缩着，似乎是不敢直视沙曼莱尔。
    “我真不是人！”看到它如此抗拒的反应，沙曼莱尔叹了口气。
    他将身上厚厚的衣服扒拉开，给吉吉展示自己的尾巴。
    “看到了吧，我有一条这么大的尾巴！”
    见到沙曼莱尔身下的尾巴，吉吉瞪大了眼睛，脸上浮起了一丝不敢置信的神色。
    鱼…鱼鱼鱼！
    看它似乎冷静了一些，沙曼莱尔又拔开头发，给吉吉展示自己脖子后面的鱼鳃。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人类那里经历了什么，但我真的不是人，而是人鱼！”
    “我不会伤害你，请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好好谈谈，好吗？”沙曼莱尔语气轻柔地对吉吉说道。
    见到沙曼莱尔身上这些显著的特征，以及他那张明显比人类漂亮得多的脸庞，吉吉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错误。
    它的一张猴脸腾得一下就红了起来，窘迫到想找到个地洞钻进去。
    “我…我我我…”吉吉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它神情焦虑地用爪子挠了挠后脑勺，又抠了抠手臂，再挠了挠屁股，就跟身上长了虱子一样全身上下挠了一遍，试图用这种方法缓解尴尬。
    等到挠完了，吉吉这才挤出一个笑容，语气尴尬地对沙曼莱尔说道：“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沙曼莱尔微微一笑，轻声对它说道：“没事的，你能冷静下来就好。”
    “我能问问你刚才看到我为什么那么紧张吗？你之前和人类…有什么过节吗？”
    听到沙曼莱尔的问题，吉吉脸上的表情暗了一下。
    在犹豫片刻之后，它缓缓坐起，将双手环抱在膝前，以一种缺乏安全感的姿势讲述起了自己的经历。
    “我的名字叫做吉吉，吉吉·蓬塔巴！”
    “我出生在一个名为奥利维斯岛的小岛上，那是一座规模不小的人类岛屿，贸易也十分发达，非常盛行偷捕海洋生物贩卖和饲养。”
    “我的父母，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卖到那座岛上的。”
    “买主是一个人类富商，这个家伙是个有钱的变态，买了好多珍惜动物圈养在自己家里，以欣赏这些动物互相厮杀为乐。”
    “我们海猴子的战斗力不算强，为了保护我的母亲，父亲它每天只能拼了命地厮杀，经常带着一身伤入眠，身上的新伤口叠着旧伤口，一直反反复复好不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年，终于有一天，那个变态圈养海洋生物的事情被人恶意举报了！”
    “由于人类之前和海洋生物们签署过协议，为了维持表面的和平，奥利维斯岛的岛主只能派人来搜那个变态的家，将里面关的那些海洋生物放了出去。”
    “我的父母就这样离开了那个变态的家。”
    “它们没有获得自由，对吗？”沙曼莱尔忍不住问道。
    吉吉说它出生在那个岛上，就说明故事还没有结束，这还只是个开始。
    “对！”吉吉表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它有些不安地咬了几下自己的指甲，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缓解焦虑。
    沙曼莱尔注意到，吉吉每根手指上的指甲都被咬得坑坑洼洼，甚至还有几个指甲盖上渗出了血。
    而它却毫不在意，继续一下一下地咬着指甲。
    见到这样焦虑的吉吉，沙曼莱尔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问这些事了。
    他轻轻抓住了吉吉的手，劝阻道：“你要是觉得难受，我们就不说这个了。”
    “没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不害怕！”吉吉猛地摇了摇头。
    似乎是想证明自己的勇敢，它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
    “逃出那个变态的家，我的父母原以为从此以后就自由了，没想到却是噩梦的开始！”
    “在它们逃离的当天晚上，就被一伙人再次抓了起来。”
    “那伙人…正是那个变态派来的！他虽然犯了岛上的法律，却没有受到任何处罚，交了一大笔钱就平息了事端。”
    “他不愿意自己花了大价钱买的“玩具”就这么白白跑掉，把它们又抓了回来，而且这一次干的更隐秘，没有养在自己家里，而是开办了一个地下斗兽场。”
    “那些健康的强壮的动物被他留在了斗兽场内，而我父母则因为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被他卖给了一个炼金术士。”
    “这个炼金术士正在研究一项将肉体和机械结合的技术，需要大量的人类和其他动物做实验。”
    “咔啦…咔啦…”
    吉吉用力地啃着指甲，声音颤抖着说道：“在炼金术士的实验室内，我的父亲…它遭受了难以忍受的惨痛的折磨，最终去世了。”
    “本来我的母亲也难逃一劫，幸运的是它在那个时候被炼金术发现已经怀了幼崽，暂时放了一马。”
    “炼金术士会放过我的母亲，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想要它多生几个健康的幼崽，给自己多添几个试验品。”
    “虽然母亲也知道炼金术士的意图，可它也毫无办法，只能一边休养身体，一边谋划着逃跑。”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最终，我和我的几个兄弟姐妹出生了。”
    “炼金术士没有杀了母亲，而是将它单独关起来，抚养我们这几只幼崽。”
    “母亲一直在想办法逃跑，可是它和炼金术士之间的实力相差很大，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终于，在我们出生第三年的时候，我的两个兄弟被拿去做了实验。”
    说到这里，吉吉顿了一下，眼眶明显已经发红了。
    它擦了擦从眼角溢出来眼泪，又坚强地继续说道：
    “我的两个兄弟，它们两个熬过了第一次的实验，却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一个失去了一只手，一个失去了一只脚，被替换成了机械制品。”
    “看在自己的孩子受到这样的折磨，母亲再也按捺不住，第一次反抗了炼金术士，可是这样的反抗迎来的只是更加严酷的报复。”
    “它也成了炼金术士的试验品，而且比我的两个兄弟更惨，双手双脚都被炼金术士割去，装上了机械制品…”
    “我真没用，根本没有能力保护母亲…”吉吉声音哽咽，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
    虽然它已经用手捂住了眼睛，可沙曼莱尔仍然能够看到有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它的指缝间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