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待他,放下过去,认真过日子,你今年才30岁……”
“嘭!”玻璃杯撞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肖衢与沈棹不约而同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正蹲在地上,焦急地收拾一地狼藉。
肖衢大步走过去,将人拉了起来,“不是回房间了吗,怎么又下来了?”
盛羽别过脸,未来得及抹去的泪水落在晶莹的碎片中。
第16章
“对不起,肖先生。”盛羽垂着头,肩膀僵硬地绷着,“我,我想喝点凉水,房间里没有冰。”
“还喝凉水?”肖衢不悦,“你身体彻底好了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下来偷听您和沈先生说话。我这就回去。”
“慢着。”肖衢一把将他拉住,力道不小地掰住他的下巴,见他满脸是泪,眼神顿时暗了几分,语气却相当平静,“都听到了?”
他咬着牙,整个人抖得厉害,又没办法挣扎。
上辈子他与肖衢的身高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肖衢只比他高不到一厘米,他力气却比肖衢大不少,那时候肖衢无法像现在这样轻而易举地拿捏他。
他也想要挣扎,可是过激的反应会让肖衢生疑。
见两人发生了争执,沈棹连忙上前劝肖衢。
都是一同长大的朋友,他了解肖衢的性格。除了已经不在的盛羽,肖衢对谁都没多少耐心。刚才的话成顷一定已经听到了,感到愤怒与羞恼是人之常情,但这很可能让肖衢厌烦。
他拍了拍肖衢的肩膀,肖衢这才松开手。
盛羽后退两步,脸色苍白,“我马上上楼,不耽误你们。”
直到跌跌撞撞地跑入拐角,盛羽都能感到身后实质般的目光。
肖衢在看着他。
他的肖衢在看着他。
他一口气跑回自己的卧房,轻轻关上门,头一回落了锁。这一系列的动作抽干了他的力气,他靠在门上,身体渐渐向下滑,直至在地上缩作一团。
这时是下午,肖衢最初为他准备的这间房采光极好,天气好的日子,只要拉开窗户,阳光便会层层叠叠地涌进来,扫清所有角落里的阴霾。
今日却是个阴天,靠门的位置落着一片阴影。而他,就缩在这片阴影里。
刚才肖衢与沈棹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虽然因为听力不好,两人的声音时常混在一起,要很努力才能听见,但他都听到了。
简直像做了一场梦。他掐着自己的手臂,留下一连串红痕,每一记疼痛都鲜明地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
那些话,真是肖衢说的。
“喜,喜……”他不由自主低喃,费力地想说出那句完整的话,但胸口突然涌上一阵承受不住的闷痛。他不停掉泪,袖口被浸得湿透。他的右手握成拳头,一下一下敲打着心脏的位置,哽咽道:“喜欢,我。”
心头血从口中涌出,与掉落的眼泪混在一起。
他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无助地忍住哭泣的声音。
肖衢竟然是喜欢他的!
过去那么多年,他竟然一直误认为肖衢喜欢沈棹!
不敢想的事一朝成真,他感到的却是巨大的悲恸。
肖衢喜欢他,至今忘不了他,甚至隐约感到他就在身边。
这八年来,肖衢是怎么过的?
得知他牺牲的消息时,肖衢是怎样……
他捂住耳朵,徒劳地摇头,痛得犹如万箭穿心。
难怪八年不见,肖衢变得如此冷漠寡言。当初的肖衢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他曾经想过,肖衢只是成熟了,内敛了,哪个30岁的男人会像18岁一样轻狂呢?
从来没有想过,肖衢的一切变化都是因为他。
沈棹提到心理医生,是因为肖衢的心理出了问题吗?
发紧的心脏又是一阵抽痛,口腔里再次泛起血腥味。他颤抖着站起来,向浴室奔去。
浸在热水里,那种即将让身体迸裂的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
他庆幸自己刚才在肖衢面前没有失态,没有不顾后果将一切说出来。
他表现得很惊讶、很伤心,甚至有一点卑微的生气。这很好,是成顷该有的反应。
成顷是个少爷,没有资格渴求真爱,但突然得知自己只是一个死去之人的替身,难免心情会有波动。
他竭尽所能,让自己看上去只是在胆怯地吃醋。
幸亏沈棹来得及时,给他解了围。否则就那样被肖衢抓着下巴紧紧盯着,他的一切伪装都会被揭穿。
或许他根本不应该下楼偷听。
肖衢将他送回卧房,嘱咐他乖乖睡一觉。他心如乱麻,明明恨不得逃离,却在肖衢离开之后,鬼使神差地开了门,躲在角落偷看沈棹,偷看他风度翩翩的“情敌”。
为了在被发现时找个牵强的借口,他还特意拿上了玻璃杯。岂料正是这玻璃杯令他暴露。
心痛得难以招架,一想到自己的离世带给了肖衢多少痛苦,一想到这八年把肖衢磨成了什么样子,他就难受得无法呼吸。
这种几乎将人击晕的痛楚,将得知肖衢也喜欢他的狂喜也冲淡了。
那是他最爱的人,他舍不得他那么痛。
他滑入浴缸里,一动不动地待着,直到肺里的空气被排空,窒息感铺天盖地,才坐了起来。
低头端详赤裸的身体,他轻声笑了笑。
世界上每天有无数人死亡,并非每个人都能在时隔多年后借着另一个人的身体回到深爱的人身边。
能够回来,或许是因为肖衢的想念也说不定。
如果重生之后能一直存在就好了,两个人在一起,虽然错过了八年,将来还有长长久久的一生。
但命运给他回来的机会,似乎只是容他弥补活着时的遗憾。
刚醒来时他想,最遗憾的,是没能与肖衢做最亲密的事。
现在才明白,上天让他回来,是让他得知肖衢也爱着他。
这才是真的不再有遗憾。
但是心却痛得厉害。
恨阴差阳错,恨命运无情,更恨自己给予了肖衢那么多的痛。
门口有一滩呕出来的血,若是肖衢开门发现了,解释起来很麻烦。他心中一骇,连忙起身,却眼前一黑。
不是缺血那种感觉,是浑身发虚。
他撑着壁砖,缓了好一阵,再抬眼时,视野模糊了许多,耳鸣也更加严重。
消散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了。
他忍着眼泪,拿着浴巾走到门口,跪在地上将血迹清理干净。最后将浴巾裹起来,用塑料口袋装着,塞进壁柜里。
收拾妥当后,他回到浴室,站在镜子前,认真看着自己。
这么近的距离,就算虚起眼睛,也看不清了。
身体感觉是浮着的,骨头里的酸痛令他脚趾都蜷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