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才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娘,还是让杏儿留下来吧!不然家里只有你跟几个孩子,万一遇到点啥事儿,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我还怎么安心考试?”
“娘在家能有什么事儿?几个孩子也都是懂事儿的。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大不了让你姐姐回来住几天。
让杏儿陪着你,也好照顾你的饮食起居。省得你在外头人生地不熟的,还得为这些个琐事烦心。娘在家里,也忍不住要牵肠挂肚。”
母子两个正说到动情处,就听得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这个时辰,来的会是谁呢?
作为家里唯一的成年男人,陈秀才一脸疑惑地去开了门,结果就见到秦孟真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
陈秀才楞了一下,待要推门将秦梦真关在门外,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已经迈进门来一只脚。
陈秀才很是生气,大声斥责道:
“秦氏,你不是死活要跟我和离么?怎么?这是在外头活不下去了?又厚着脸皮回来,求我收留你么?”
程氏和冯月娥听到动静,都急匆匆地赶来助阵:
“秦氏,你这恶毒无耻的妇人!快从我家滚出去!阿杰,你若是敢心慈面软,收留秦氏,就别再认我这个娘!”
“秦氏,你怎么还有脸回来?伤害了我表哥,现在又要回头求我表哥原谅吗?”
秦孟真一开始还笑着看他们骂人,准备等他们骂累了再开口,没想到几个人都中气十足,骂起人来没完没了。
秦孟真觉着,可能是分开太久,他们已经选择性地忘了自己的风格了。
于是,不动声色地徒手劈开了一张椅子。
正在你一句、我一句,滔滔不绝地数落秦孟真的三个人,仿佛突然被人捏住了脖子一般,明明都张大了嘴,却个个安静如鸡。
秦孟真拍了拍手上的木头碎屑,不屑道:“你们说完了没有?”
过了半晌,陈秀才艰难地点了点头:“秦氏,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千万莫要伤人啊!”陈秀才已经拿定了主意,今年要去府城赶考。
若是言语冲突起来,被秦孟真打了一顿,错过了考期,自己多冤枉啊!而且这些年的努力,岂不就白费了!
若是错过这一期,就只能三年后再赴考场。可是三年这样漫长,谁知道中间,会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
要知道,这世间事,从来都如棋局。有时一招走错,便会满盘皆输。
夜长梦多,不得不防啊!
秦孟真看懂了陈秀才的意思,对他的表现也很满意:“不错,是个聪明人。我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好说话,不累。”
听着这话,陈秀才很有几分不祥的预感。刚想劝说程氏与冯月娥回避一下,留下他自己跟秦孟真谈,就听秦孟真已经直截了当地开了口:“我今儿个,是来收债的。”
冯月娥一脸疑惑:“可是我们也不欠你什么呀!”
秦孟真笑道:“这里的事儿,你多半不知道。不过,你也可以听听。”
秦孟真用杀气腾腾的目光,一一审视地扫过陈秀才和程氏:
“你们两位,到底欠我多少,你们不会心里头没数吧?”
事实上,秦孟真算的账目,是委托人秦娇娘那血泪斑斑的十年,以及害死她一条命的代价。
但陈秀才与程氏,想到的却只有他们曾经对秦孟真下毒未遂这件事。
陈秀才喃喃道:“你不是说,只要同你和离,这事儿就揭过了么?”
程氏紧紧抓着冯月娥才没有倒下,脸上血色全无,她刚刚才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
按照这女人的力气,若是她想要给自己灌点毒药下去,那根本就挣不脱好吗?就算事后,阿杰去报了官,衙门砍了她的脑袋,自己也活不转来呀!
程氏突然无比后悔自己刚刚的出言不逊。
秦孟真满意地看着程氏和陈秀才的反应,笑道:
“呐,我今儿个就是来收债的。端看你们是愿意舍命,还是舍财了。”
秦孟真沉思了一会儿,按照梁婆子的薪资来算,每个月工钱三百文,一年下来就是三千六百文。这还没算平时跑腿的赏钱之类的。
一年三千六百文,十年下来,就是三万六千文。
一千文,便是一两银子。也就是说,即便是做像梁婆子这样的轻省的活计,也不给哪怕一文钱赏钱,十年下来,依然需要三十六两银子。
而秦娇娘除了要做家事,还要伺候程氏这个变着法折磨人的婆婆,陈秀才这个有瓶子倒了都不扶的相公,照看家里的三个孩子和借住在陈家的表妹冯月娥,另外还得下地种田……
工作量起码是梁婆子的四倍。
或者说,秦娇娘一个,相当于三个丫鬟,加一个长工。
三个丫鬟,按梁婆子的工钱算,便是一百零八两银子。
大楚朝一般的长工,不算逢年过节的红包和每日的伙食、四季的衣裳,只论工钱,平均水平,基本上是每个月六百文。
十年下来,便是六十六两银子。
这样,委托人秦娇娘在陈家任劳任怨了十年的工钱,便至少应该价值一百七十四两银子。
但这一百七十四两银子,只算了秦娇娘付出的劳动,还没算秦娇娘最后搭上的一条性命呢。秦娇娘被毒死的时候,只有二十四岁呀!
这般年轻鲜嫩的年纪,放在自己出身的那个世界,人生的精彩,才刚刚开始。
秦孟真的笑容不由得转淡了。
略微顿了顿,她问出了一个让现场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的问题:
“程氏。若是我要买下你儿子的性命,你觉得多少钱合适?”
程氏忍不住开始浑身哆嗦,拐带得连冯月娥也跟着哆嗦起来了。这女人,难道疯了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杀人说得这样轻描淡写?
秦孟真定定地看着程氏,等着她的回答,却见她连嘴唇都在打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秦孟真便把目光转向了陈秀才:
“陈秀才,你说呢?若是我要买你一条命,多少钱,你愿意卖给我?”
陈秀才的腿也软的跟面条一般,一点力气都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