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其实还有话想问程长安,但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注意力,来电显示的名字让她有些蹙眉,她转身接起电话,并且离开了书房。
“程诺,听说你回来了,要不要出来吃顿饭?”
是个平淡的女声,听声音没有惊喜,也没有激动,只是淡淡的发出邀请。
“李萱?真没想到你会知道我回国了。”她有些皱眉,但口气隐藏了心中的疑虑。
电话那头的人轻声笑,“你忘了,我加了你微信,看见你发了朋友圈。”
五年没见,说来两人其实几乎鲜有交集,程诺知道李萱受过创伤,往往那样的过往不要总是被人提起为好,所以她也只在回到杭州后最开始那段时间和李萱有过联络,后来的交集也就只是停留在微信逢年过节的例行问候与朋友圈点赞上了。
一番寒暄后,两人约在了叁天后西湖边一家咖啡厅见面。
挂上电话,程诺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想问程长安,她这几年一直叮嘱的钱是否有寄去那个山村…而那边,有来过回信吗?
李萱到咖啡厅时,程诺已经等了一会儿,见她进来,程诺一时有些没认出来,或许是5年没见过面,又或许当年她见到的李萱,根本就不是真实状态下的李萱,如今看上去,也是一个出落的清秀淡雅的女孩。
她为自己的迟到道了歉,聊天中程诺得知,她在两年前通过关系进入了父母曾经任职的岗位,在动车上做一名列车乘务员,工作时间有些忙碌,这次也是下班后急匆匆从车站就过来了。
程诺淡淡的笑,原来五年时间,大家都开始了新的生活…
李萱看着她,轻轻搅动着手里不锈钢吸管,敲的玻璃杯有些叮当作响,“多亏你当年对我说的,‘无论现在怎么样,等离开时,都会迎来一个新的美好开局。’所以我才有了今天。”
她声音始终压得低低的,说起那段过往,她不想去回忆,可又如身体上明显无法无视的伤疤,就算你不看,它也夺目的存在着,逼着你不得不去直面。
程诺愣了愣,没想到李萱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开始了新的生活,以后幸福的活下去就好。”程诺也压低了声音回她。
不知为何,她竟也不愿意提起那段过往,深埋在心,5年不得昭彰于世。
她是有愧的…可又不得不选择遗忘,还记得那一次见过田穆后,她快速冲上了二楼程长安的书房,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下达了出国留学的命令,她诧异,震惊,又不甘,可她内心也明白,媒体的介入,警方跨省的联合办案,都让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她的头脑不够聪明,在时局的洪流前如同螳臂当车,她执拗的想要回到那个大山深处的小镇,哪怕只是带他离开也好,可事情的走向永远让人始料不及…
程长安的怒斥让她最终明白,这样大的案件,国内能够破获的几率百中无一,其中牵扯的拐卖集团,以及基层人民政府不作为,早就不是她可以想象,而她,就是那一根最关键的导火线,她居然还天真的想,在无人知情的情况下,又回到那个贫穷闭塞的农村,做一个不问世事的支教老师?
所谓春冰薄,也不如人情薄,她到底又能做到几何?或者她执着的回去后,又能改变什么?不过是肉体的欢愉与最终无法改变的分别结局…
所以她终于选择了低头,或许不停的寄钱过去,也是一种解决事情的办法,她知道,任何意义上的贫穷源头,都来自于经济上的不自由,所以…只要她让那个人“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未尝不是一种补偿?
只是就连这样的补偿,她也不能再出面,只能假手于人…
或许是因为当年她的告白说的太过美妙,或许在出口的一刹那她连自己都迷惑了,多么好听的誓言啊,“我会回来,带你去杭州。”可彼时的她,也不过是个刚刚离开校园的懵懂女生…她究竟对谁负得起责任?
其实说来…这样的回忆太过尴尬,经历了许多,对于她而言已经不能单独剖开说是一段支教经历,亦或者救人的丰功伟绩……更或为一次乡野风流韵事。
那是一段深入骨髓,却又不愿再次提起的过往,她塞在的心底深处不愿多做回忆,可夜深人静时,又总会自己拿出来回味哀伤。
有些颓然,她无法直视心中的自私与怯懦,喝了一口柠檬汁,她强打精神和李萱聊起生活日常。
原来李萱在逃离那个魔窟后,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都没有勇气面对外界的人事物,身边略微亲近的人,几乎都知道她被拐卖的事,人们总是用略带玩味的眼神向她投来怜悯的橄榄枝,这样在伤口边缘试探的行为让她崩溃,就这样把自己关了整整两年,才逐渐想通,自己的人生被毁,但错并不是自己犯的,为什么她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于是在反复的心理建设后,终于走出了第一步,而后又在父母的疏通下,终于进入了现在工作的岗位,幸运的事,工作虽然疲惫,但却也接触了新的人事,让她渐渐走出了阴霾,并且交上了男友,这次约程诺出来,一是叙旧,二也是通知她,自己即将结婚。
程诺作为自己的“恩人”,她虽后来少有联系,但始终记在心中,如今自己迎来了新的生活,势必也要和她分享的。
程诺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是啊,时光匆匆已经5年,任再大的悲伤,也应该被抚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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