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山河县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那田县令据说被夫人打破了头,上衙门都包着纱布,看上去就像是脑子后面鼓了个包,原本办完案子,连着卸任了好些人姜西也没走,
这让山河县内的官僚们总觉得睡不踏实,担心今晚是最后一晚睡在自家床上。
又过了几日,
大家开始猜测姜西姜东是否在暗中调查什么时,来时骑着两匹马的两人,清晨骑着那两匹马出了县城城门。
姜西的身前靠坐着一名小女孩,小女孩露在外的手背上布满了狰狞的疤痕,女孩不停的向身后城门处张望着,似乎在找着什么,直到胯下马匹越走越远,远到看不见那在女孩看来已经高的不得了的城门时,女孩紧抿着嘴唇微动,用那几乎轻得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道:
“再见,姐姐。”
早饭时间,轩辕浩依旧准时到陈家饭桌报道,顺便分享了一下他刚得到的消息,
“听说那从珵都来的两位大人,已经在一大早骑马出城了,那名姜西大人,还把县令的大女儿给带走了,不过,”
说到这里,轩辕浩微微皱眉,
“听我娘说,那县令女儿的手背,脸颊上,都是伤痕,且都是新添的疤痕,实在可怜,好在姜西大人将她带走了,哎,这应该算是开年到现在的第二件好事吧?”
正在吃着肉包的陈月,动作微微停顿,随后又继续将那剩下的半口给吃下,
面上没有露出半分异样。
饭后,陈月躺在院中的竹椅上,树荫遮盖在她的脸庞上,遮住了春日有些明艳的阳光,
“一路顺风。”
——
县衙。
县令夫人一早就得到消息,躲在门后,亲眼瞧见那两位大理寺官员带走了那个贱人。
为了防止他们中途返回,县令夫人卢药强忍着脾气坐在卧房中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太阳落山,黑夜再次笼罩山河县的上空,才起身坐到铜镜前,瞧着铜镜中因为月子中暴怒惊恐而让本就只算清秀的脸庞变得更加丑陋后,一手抓起梳妆桌上的收纳盒砸向镜中的自己。
田县令听见卧房中传来的打砸声音,想到那大理寺的娘们临走前看向自己那讥讽的眼神,顿时一股无名火冒上心头。
起身猛地推开书房门,走入卧房之中,站在夫人身后,抓住了卢药一大缕青丝,往地面上一扯,任由她跌落在地,手掌啪的一声,打在了卢药的脸颊上,很快,脸蛋就肿了起来。
“你打我?”卢药坐在地上,眼神阴狠得仿佛淬了毒药一般,看着田县令。
本就窝火的田县令被这一质问,再看见那卢药眼中的恨意,只觉得这个女人留不得了,可若是前脚那大理寺带着浑身伤痕的田瑶走了,后脚这女人就死了,那岳父恐怕饶不了他,看来,只得先稳住她,再想法子徐徐图之。
当下,连忙蹲下身来,强行将卢药给拥入怀中,口中连声道歉,诸多许诺,甚至还称,将来就守着她和女儿过日子,绝不纳妾。
听到这话,卢药眼中的恨意渐渐淡去,只剩下了迷茫。
再大的恨意,此时也不知该向谁发去。
春意渐浓,
那些没上榜的学子们有的回乡了,有的则坚持在县城附近住下,以期明年再战。
考上的学子们,则是春风得意,
趁着最近天气不似之前那般炙热,相约去县城外的河堤旁踏青,河堤旁也不乏来此游玩的待字闺中的姑娘们。
其中打算,也只有各自心中才明了了。
而陈月一席人也坐着轩辕浩提供的马车,渐渐驶出城外,来到那离河堤处微微有些距离的一处草地,这里穿着重金买来的裙子偶遇的小娘子,要少得多。
轩辕浩一路上都有些兴奋,据他所说,这是他第一次在院试后还有心情踏青,虽然,他这次依旧没有考上,但那是因为他放弃了。
既然考上考不上都是一样的,那就这么混着吧,顶着个痴儿的名头,倒是能够阻挡一二那想要联姻的家族们的打算。
陈月坐在草地上,瞧着那远处河堤旁嬉闹的小姑娘们,不禁想到上辈子上学春游的场景,只低声道:
“两岸垂杨低蘸水,梦魂时到故溪边”
董瑞听见这句话,悄悄记入心中,只想什么时候私下问问先生,这是何意。
这一片草地,除了他们一行人外,倒是还有好几家,但无一例外都是山河县有头有脸的人家,瞧见那轩辕大胆带着几名平民旁若无人的在这处草地布置,只觉得原本清新的空气都浑浊了起来,有那性子清高的,径直起身要打道回府。
只是,他们刚刚站起了身子,远远瞧见一辆不算繁华的马车驶来,当即低头拍拍自己身侧,仿佛起身是为了拍拍身上的灰尘罢了。
马车缓缓驶入草地旁,从上面走下一名陈月印象深刻的女人。
正是那手拿鞭子打人的卢药,
此时的她,穿着一身素色长裙,裙边滚了一圈金线,在阳光下,微微一走动,便会反射出淡淡的光芒,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怀中抱着襁褓中的婴孩,此时正闭着眼睛睡的正香。
田县令走在身侧,伸出手来遮挡在她的脸旁,“夫人,小心这日头晒人。”
精心化了淡妆将那红印遮盖下的卢药挂着温和的笑容,微微点头。
一旁有那踏青的公子哥与同伴悄声说道:
“那续弦长相如此平庸,田县令还能这般上心,倒是她的福分。”
周围人点头赞同。
卢药听在耳中,脸上笑容更深了几分。
看向那不远处的轩辕浩,一身暗纹刺绣长袍,看上去没有任何金银之物,但随着走动,暗纹就像是流动的云一般,一看便知,不是县城里的绣娘能够做得出来的手艺,再看向那此次出门的目标。
陈月今日难得穿上了红鸢之前送她的长裙,毕竟是红鸢出手,面料做工,几乎可以说是山河县的一流行列了,倒是与卢药打听到全家人租房开食肆不太吻合。
不过,卢药瞧了瞧那正在和陈月说话的轩辕浩,
年纪轻轻,就勾得到山河县一流商户之子,不过是几条裙子,想来轩辕浩那样的傻子,再等两年,说不得会求得家中娶了那陈月也说不定。
看来那日救下家中那骚蹄子的也是个骚蹄子,毕竟臭味相投嘛。
卢药看了一眼,将视线转回怀中的婴孩,大概是因为早产生下的,脸蛋到现在都有些皱巴巴的,不像她嫡姐的儿子那般白胖,不过,看在她长得有些像表哥的份上,也就不去计较了。
想到这里,卢药冷冷的看了一眼那坐在草地上的白嫩少女,
若不是你那日救下了那小骚蹄子,怎会害得后来我早产,甚至是难产?
大夫说自己将来已经断绝了生育的可能,如今怀中的孩儿长大后,身边这泥腿子难保不会怀疑血缘,本打算生下表哥的孩儿后,再弥补这人一个,如今显然行不通了。
陈月几乎不用董瑞提醒,就能够感觉那道阴鸷的目光,如影随形,让人不禁后背发寒。
轩辕浩坐在陈月对面,看着远处河堤道:“别回头,那县令夫人正看着你,我娘说她已经疯了,你千万不要招惹她。”
想到那还没有走上仕途之路的小弟,爱护偏心自己的爹娘,憨厚忠诚的大哥,慈善济人的师父,这都是陈月如今最重要的人,想到这里,陈月咬了咬嘴唇,强行放松自己的身体,看向那远处的河堤,只是,脑海中早已没有了方才吟诗时的心情。
就在陈月觉得时间难熬,脑中回忆师父做的‘史记’时,却看见轩辕浩看向她身后的神色有些怪异起来。
“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踏春,不如到姐姐这来,我们女孩之间,总比那男人堆里有聊头。”
抱着襁褓中孩子的卢药缓缓走到了陈月的身后意味深长地笑道,
陈月当下心中明白了,
人家这可不是什么偶遇,估计纯粹就是冲着她来的,深呼吸几下,扭过头抬头看向她道:
“夫人是在与我说话吗?本今日是要和娘亲一同来的,只是有事耽搁了,就带着弟弟和表弟来踏青了,实在感谢夫人错爱。”
说完,白嫩的脸蛋上挤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脸。
没办法,谁能够对着一双恨不得挖下自己身上肉的眼睛笑得出来?
如果有,那是她陈某甘拜下风了。
卢药听后,只是看着陈月微笑不言语,本就暗中观察着县令夫人的公子小姐们,此时更是屏气凝神,想要听清楚那两人在说什么。
一时之间,草坪上竟然只剩下那远处传来的河堤旁踏青的嬉笑声。
陈月站起转身,看向那比她高不到一个头的女人。
“夫人既然如此热情,小月也不好推辞,只是,小月斗胆,请问夫人是想邀请我去哪里?”这女人不会疯到当着众人的面,对她下狠手吧?
瞧见陈月最终还是起身的举动,卢药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就算是你勾搭上了轩辕浩又怎么样?一日没有嫁入轩辕家,你就一日得跪在我的脚下。
“随我来便是,小姑娘,可真爱问问题呢。”卢药话说完,便施施然的向着他们所在的草地走去。
董瑞冷冷的看着那所谓的县令夫人走过来,又走开,只觉得胸口一股闷气,县令,不过是县令夫人,就能够这样为难阿月,他实在太弱小。
陈书也是担心的看向那越走越远的阿姐,小手不知不觉间紧握,他方才想要起身和阿姐一同过去,却被阿姐一个眼神阻止,只能瞧着阿姐跟着那明显不怀好意的所谓县令夫人离开。
轩辕浩则是紧紧盯着那女人,一旦她敢发疯,他也只能不管不顾冲上去救人了。
陈月落座在县令的对角,她对这对夫妻,实在是没有好感、
只是,大概是眼睛落在县令夫人身上的时间太久,触发了查漏补缺技能。
随即,陈月看着系统面板的信息,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