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那日,各个放榜处都挤满了各式打扮的学子,穿着带有锦缎的,有暗纹刺绣的,穿着质朴的纯色长衫,甚至衣摆处有些小补丁的,都挤在人群之中,探高了脑袋想要看清那张榜单上是否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陈月坐在家中,身旁是正在批阅此次考卷的甘顺,她从不过问为何要她和弟弟做一样的考卷,也不去过问,先生会和他们在一起多久,你说,我做,便是。
陈书本打算等放榜日第二天再去看,只是拧不过爱凑热闹的王百年,两人早早便出门去那放榜的地方守着了。
“榜首!榜首!”
王百年从食肆后门一路小跑着到陈月面前,一屁股坐到板凳上,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
“我,我瞧,榜首,榜首是,是小书!”
说完,王百年抿了抿口水,张开嘴巴大口呼吸,脸上的笑容挤得脸颊的肉都到眼睛下面去了,越发显得他的小眼睛几乎成了一道缝。
陈月推给他一碗温水,看着他满头大汗的笑着道:
“别急,喝口水先,光看小书了,你看自己名字没?那日听了你的作答,师父不是说大概率能够上榜?”
这一问,王百年一愣,有些迟疑的微微皱眉:
“我给忘了……”
一边喘气一边从食肆后门走进的陈书瞧见那坐在椅子上一脸茫然的王百年,瞪了他一眼,道:
“没事,哈,我帮你看了,呼……平时瞧你走路慢悠悠,没想到你挺能跑的,我在背后一直叫你,你都没回头,你上榜了,在六十六位。”
“真的?!”
陈月倒是微微皱眉,看向已经平复好呼吸的王百年,
“百年,这次上榜总共有多少人?”
王百年只略微思索,便给出了准确答案,八十八人。
陈月听见这个数字,有些不解,八十八,莫非,这次的院试就真正刚好只过了八十八人?还是,这八十八是在嘲讽什么?
“看来咱们山河县这次的院试成绩不如人意,往年平均合格人数在一百左右,今年相差了十几位,还给了个八十八的人数,这是赤裸裸的告诉大家,今年放水了。”
甘顺一边批改着文章,一边摇头叹息道,
听见这话,陈月面色微微凝重,
“师父,这会影响殿试吗?”
甘顺看见小徒弟那担忧的眼神,虽然很想说不会,但还是点了点头。
“当今圣上是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殿试上恐怕不会给什么好名次。”
陈月心中只想将那泄题之人大卸八块,他不仅仅是耽搁了今年的院试,甚至也败坏了这一届院试的考生,将来仕途之路,甚至也比旁人来的困难。
倒是陈书一脸淡定的坐下道:
“阿姐,别伤心啊,虽然我也知道你对我有信心,但是我还真不敢说我就能考过会试,还没发生的事,何必忧心?”
王百年也连忙点头道:
“是啊是啊!”
随即被陈书给揍了一顿,大概就是,我说我弱鸡可以,你说不可以。
随着榜首陈书的名字出现,
院外的陈家食肆虽然平日里生意还算兴隆,牛芳舍得给料,陈爹待人和善,只随着那看完榜后,不管是上榜的,还是没上榜的,都下意识的想要看看,这来自下河村的榜首陈书,是何许人也?
竟然力压那赌坊的热门选手,来自李大人家的李松公子与来自湘雅书院的徐成书?
其中,徐成书是最难以接受的,
毕竟,他可是曾经放话,不是榜首,参加院试毫无意义,果不其然,榜单名次出来后,听说那徐成书当场哽咽,更甚至传言,他知道名次后,当即一只手撑着一颗柳树之下,痛哭流涕。
倒是那李松知道后,只是呵呵一笑,然后转身回书房练字去了。
以往大家对这两名榜首的热门人选,虽然嘴上讨论的多,但实际上,见过的人很少,毕竟,这两人的家世,在山河县来说,已经算是有些门槛了。
那些喜爱在茶馆酒楼谈天说地的学子大多数都是寻常家世,或许就是真的让这两人站在他们面前,多半也是认不太出来的。
伴随着众人对陈家食肆的凑热闹行为的同时,姜西姜东带着二十名捕快来到位于李大人,隔壁的张府,如果轩辕家是山河县一流的商户人家,那么这张府倒是勉强算得上二流,门房的人瞧见在大门外的捕快,连忙跑进门去禀告当家的。
“两位大人,敢问,是为何而来?”当家的今日正好去了外省,只剩下了老管家在家中,瞧见这门外的架势,只得一边汗如雨下,一边对那两年轻人鞠躬过半询问。
姜西没有言语,只直直的丢出了一张考卷,
上面赫然写着张府嫡长子张泽的名字,而那篇文章则正正好是那篇流传于街巷的泄题捉刀的文章。
老管家早年也是随家主识过几个字,如今瞧着上面的字,再想到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泄题案件,只觉得晴天霹雳,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姜西没有丝毫退让,
“捉拿嫌犯张泽,罪名,科举舞弊。”
身后的捕快们听见这话,径直的冲进了张府。
说实话,姜西不认为这张泽是这次舞弊案件的幕后之人,不过,就算不是知情人,他背诵文章并抄写也是蠢得无可救药。
李大人家的年轻后生们方才听见动静,此时都站在自家高楼顶层向隔壁望去,脸上好奇,幸灾乐祸俱有,只看见那二十名捕快神情严肃的冲进张府,仆从和女婢们都连忙侧身让开,脸色俱是惶恐,
李松坐在自己书房阁楼临窗软塌上,看见这一幕,难得露出一个浅浅笑意,提笔在纸张上写道:
喜
这书房阁楼,李松平日很少上来,上面堆满了他小时的书籍与文章,以及那无数的写满了字的宣纸。
不过此时,他显得兴致很高,一连写了好几个喜字。
此时从楼梯处,走上来了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
似乎是平日里不太走动,仅仅是爬上阁楼就已喘气不止,慢条斯理的坐到那临窗软塌,看向隔壁的乱象,笑呵呵道:
“这阁楼修的不错。”
李松停下手中的毛笔,直起身来,看向那名笑呵呵的老者,
“爷爷。”
“松儿,为了一个张泽,把老许丢出来,可是有些亏啊。”
李松看着隔壁那被捕快们抓到的张泽,他口中不住的叫喊着冤枉,平日里穿着的那身当下时兴的锦缎长袍也因挣扎而变得皱巴巴,无意之间,抬头看见那隔壁阁楼窗边的爷孙两,瞧见那平日里慈爱的李老爷爷,此时也依旧笑眯眯的看着他。
一时间,张泽的心如同掉入了冰窖,连忙伸手指向那阁楼方向,
“是他们!是他们干的!”
然而,这二十名捕快没有一人听信他的话,虽然他们不识字,但是也知道,那隔壁李大人家的李松公子,可是今年院试的第二名!
李松不再看那已成定局的张泽。
自从李大人告老还乡住进这老宅后,李松就住进这紧挨着隔壁的小院,年少时,他在先生的教导下背诵书籍,那张泽在院子里和母亲撒娇发痴,后来,他母亲去世,隔壁张泽只因父亲出门没带礼物回家,便大吵大闹,
再后来,爷爷要将妹妹许配给那张泽,张泽知道后,却言,那书呆子家的女儿,床上不得劲。
过去种种,今日后,
烟消云散。
李松抬头看着那仆人买来的院试榜单手抄版,
看见他名字上的陈书,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