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三战而竭 2
卫林峰的手自然地扶在尤清芬腰上,柔声细语地询问她有没有事。尤清芬不答,他顺着她的眼神发现了陈樨。卫林峰很是意外,微微欠身朝陈樨挥手。
陈樨也没躲着的道理,迎上前去打了个招呼。
“卫……卫嘉爸爸,你的事解决了?”
卫林峰含糊地应了一声,又看向尤清芬。尤清芬把脸转向一旁,他明白了,在这里见到陈樨看来并非巧合。
“你是跟卫嘉一块儿来的?我给他打了一宿电话,他连个回信都不给我,越大越靠不住了!”卫林峰埋怨道。
陈樨笑容可掬地说:“我还没恭喜你们,又是领证,又是有了小宝宝。卫嘉知道这些喜事了吗?”
“嗐!女人嘛,年纪大了都想有个孩子!昨晚来厂里闹事的那几个家伙不是什么好人,看她跟在我身边,连个女人也不放过。我看她被推得摔了一跤,就知道事情不好……”
“说这些干什么?你瞧她像是来道喜的吗?咱们用得着她道喜?”尤清芬打断了卫林峰的话。
卫林峰在局子里待了一宿,又累又乏,仍未搞清眼前状况。他是孙长鸣的人,即使孙长鸣和陈澍濒临拆伙,但人前人后均未口出恶言,一心盼着陈澍回心转意,卫林峰因此从不敢对陈教授有丝毫怠慢。自家儿子和陈樨那点事儿卫林峰又岂会不知。从前因为孙见川喜欢陈樨,他唯恐得罪孙家,一再劝儿子和陈家小姑娘保持距离。现在不同了,孙见川做了大明星,未必把陈樨放在眼里。孙长鸣也看得通透,只感叹自家小子没福分,可孩子的事也轮不到他们过问。
卫林峰见状也就撒手不管了,他心中不是没有想过——孙家宝贝都追不上的金凤凰偏偏钟意自家儿子,甭管成不成,横竖他们不亏。
卫林峰问:“卫嘉那浑小子上哪儿去了?他怎么回事儿!”
“你们和和美美的,终于想起他来了?哦,我说错了!用得着他的时候,你们可从来不忘记他!”陈樨说:“卫嘉身上还带着伤,他一天几趟地往医院跑也不是办法。”
“什么?他伤哪儿了?怎么伤的?”卫林峰这下才着急了。尤清芬也讶然看向陈樨。
“替孙见川挡了一刀,人没死!手臂包扎包扎,以后还能接着用。”陈樨毫不掩饰自己的刻薄,“有个问题我始终想不明白。都说马场是卫嘉妈妈留给他的,怎么他一声不吭地卖了马场,反倒四处勤工俭学去了?钱都去了哪里?他不肯说,你们能不能为我解答一下?”
卫林峰垂首不语。
阿银悄悄问尤清芬:“她说的是什么钱?”
尤清芬的脸更白了。
陈樨也没有表现出惊讶,冷不丁又问:“还有,卫乐出了什么事,你们知不知道?”
“乐乐?”卫林峰满脸困惑,“她能有什么事?她在婆家好端端的!”
“好端端的乐乐”会大半夜频频给卫嘉打电话?陈樨不敢相信。
“看来你也不知道,反正天塌下来有她哥哥顶着!对了,你们这把年纪上赶着生个孩子,是不是怕卫嘉长大了太寂寞呀?”
“陈樨!你是晚辈,我不跟你计较。可这么说话就不对了!这个孩子来得不容易,她一个女人想做妈妈不算罪过吧?“
卫林峰话语里对怀孕的尤清芬颇为维护,陈樨觉得十分讽刺:“她想要孩子是她的事儿,可卫嘉是你亲生的,你为他考虑过吗?你一点儿都不心疼他?”
“我的孩子我自己养,以后绝不会拖累任何人……”尤清芬咬牙道。
“你们说话就像放屁!对待自己的孩子连个屁都不如!也不想想前头两个孩子是怎么长大的,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俩年纪老大不小了,也不是什么安分人,肚子里那个蛋生下来,万一哪天你们有个三长两短,卫嘉能坐视不管他亲弟弟?嘴上说不拖累他,以后到了那个份上还能把孩子塞回去?”
尤清芬的同伴阿银开了眼界。在她看来,陈樨怎么说也算大家闺秀,名门那啥女孩儿,看模样确实是那么回事儿,想不到大马路上骂起人来竟那样豁得出去。她嘴上把人喷得狗血淋头,可仪态还是顶好的,声音不高不低,字正腔圆。阿银光顾着看她眉眼,听她说话,撕头发挠脸那一套也不好施展出来——即使施展了出来,阿银也怀疑自己会被撕成几瓣!
路上的行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陈樨发挥了良好的心理素质,面不红心不跳,俨然占尽上风。直到有人快步走近,用缠了纱布的手将她拖到身后。她才嘴角哆嗦了一下,咬着唇沉默了下来。
阿银一看那小伙子的身形样貌便猜到了那是谁。她年纪小,入行时得尤清芬照拂良多,但那时芬姐的男人已回去找他的死鬼老婆了,所以阿银并未见过卫林峰年轻时候的样子。现在看来,芬姐当年倒贴老卫倒也不算失心疯。
“你的手伤得要不要紧?这么的大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小心!”看到儿子出现,卫林峰也说不清是担忧还是松了口气。
尤清芬想要察看卫嘉的伤,卫嘉不动声色避了一下,她默默将手缩了回去。
“我不要紧。看样子你们也没事儿了,都回去吧!”卫嘉说完转向陈樨,“我们走。”
“嘉嘉,你受伤了也不跟爸爸说,是还生我的气?”卫林峰艰涩地开口,“你生气也应该,爸爸拖累你了……”
“说有什么用?你倒是改呀!”陈樨回头抢白了一句。牵着她的那只手轻轻捏了捏她掌心,她的脚步也随之加快了。
他们沉默着,紧赶慢赶地走了一段路,再回头已看不见卫林峰的车。陈樨这才停下来,松开与卫嘉十指紧扣的手。
“走反了!我的车在那头。”
她第一下没有与卫嘉脱离。他在前头站定了,手仍保持紧握的姿势。
“你爸和你后妈给你怀了个弟弟或者妹妹!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哦。”
“我再问你,是不是有人欺负卫乐?你再用一个字回答试试看!”
“嗯……”卫嘉的手忽然加重了力道,“我还没说完。这件事我自己会解决的。”
陈樨看到那外套正在卫嘉手里,上面的血迹也被他抓握的姿势巧妙地遮挡住了。段妍飞未必有此神速,想必是他自己发现东西落在医院赶回去取,从小护士那里听说衣服经了陈樨的手,匆匆赶过来救场。
“是!你是收拾烂摊子的行家。”
她说完,用力转了转手腕。卫嘉的手臂随之翻转,兴许是触到了伤口,他倒吸了一口气。
“小伤也会疼吗?说起来你的手是没孙见川的脸值钱,这一刀挡得值!”
“陈樨,我没想别的。你当时在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挨刀。我……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不想让你失望,可是……”
可是什么?卫嘉没有再往下说。他的眼眸低垂,掩映在长而密的睫毛下,像隔了层云雾。
挡刀一说陈樨不置可否。她知道孙见川那个怂货遇事只会往人身后躲,如果自己在现场,他确实会缩在她后头。可怂货自有怂货的生存之道,他坦荡荡地耍赖,像个孩子一样寻求庇护。他是个实心眼沉甸甸、看得见摸得着的蠢蛋,自己不管不顾地蹦跶,要不和接着他的人一起摔个大马趴,要不就在地上砸出个坑!
卫嘉还说到了失望。陈樨恍然,自己今天大战三场,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竭力后心头的空空荡荡不就是失望吗?不仅因为他不珍视他自己,也不为他身前身后这些烂摊子,她失望的是自己抓不牢云雾。
她伸手了,躺平了,翻滚了,骂街了……他依旧从她身上穿膛而过。
她理解他,心疼他,又烦透了他!
“热死了,怎么那么热!”陈樨借着抹脸的动作,终于将手抽了出来。刚与人斗了一场,她的脸一定红得像公鸡头上的冠羽,然而手抚上去并无汗湿,反倒是掌心湿黏黏的,指尖潮凉。失控的情绪不知什么时候已退了潮。
“我刚才像不像个武疯子?我的妈呀,鬼上身一样!”陈樨一边往脸上扇风,一边笑。
卫嘉配合地亮出笑脸,可惜两边嘴角没能弯成对称的弧度。人前的她像只愤怒的母狮咆哮着护在他前头,等到人散后,她一门心思地甩开他的手。
空出来的那只手显得如此多余,他悄悄背在身后,揪紧了同样多余的外套。对了,还有一句本能的、正确的、比多余更多余的话:“谢谢你!”
“谢个屁啊!他们结婚生孩子关我屁事?我只是找个人出气罢了!”陈樨又笑着往后退了两步,歪着头挥挥手说:“现在好多了。我走了,你自己放机灵点儿。”
“陈樨!”卫嘉叫住她,等她放慢步伐,问出的只是干巴巴的一句话:“这里不好搭车,你能不能……能不能送我回学校?”
陈樨头也不回地抹了把脸:“想得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