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小猫在发抖。
乔巡问:
“纱绪莉,你还好吗?”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就像被静电打到了,纱绪莉惊叫一声,一下子就跳开了。紧接着,她的理智才慢她一步回到她身上。
“乔先生,好久不见!”她双手抵在腹下,毕恭毕敬地弯下腰。
乔巡呼出口气,
“纱绪莉,都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么客气。”
纱绪莉嘟囔,
“因为是乔先生……”
“什么?”
她赶忙说:
“没什么!没什么!”似乎是不想乔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她紧接着转移话题问:“乔先生你怎么……突然活过来了……”
乔巡笑着说:
“我根本就没死啊。”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纱绪莉眼角垂下,就像霜打焉了的叶子,
“啊,对不起。是我没搞清楚。诶,乔先生为什么突然就在这里了?”
乔巡解释,
“我才刚回国。想告诉你,然后打你电话没打通,接着……本能地觉得你有危险吧,就赶过来看看。”
虽然是这么说,但并不是本能。
之前在基地向纱绪莉通电话的时候,没能拨通。但并不是那种因为信号差的缘故,而是有特殊场干扰,如果是五阶,乔巡要了解这种特殊场还比较棘手,但已经是半神的他,对各种异常力量都非常敏感,近一步了解后意识到纱绪莉可能面临着危险。他怎么也放不下心,就过来看看。
“又给您添麻烦了。”纱绪莉垂头丧气地说。
乔巡摇头,
“纱绪莉,别想太多。更加不要总是自怨自艾。”
纱绪莉不知道说什么,低着头,就像犯错了。
乔巡走动起来,不给她过多压力,向海边走去。海浪拍打蓝色的沙滩,如果不是污染导致的,那这里该是多么美丽的地方。
“纱绪莉,为什么不肯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好意呢?”
纱绪莉望着乔巡的背影,问:
“别人的好意……不应该很感谢吗?”
“但,是哪种感谢呢?纱绪莉,你会因为妈妈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就拼命地鞠躬道谢吗?”
纱绪莉对任何话都很认真,她想了想说:
“我会感恩妈妈的辛苦。但,的确不会那样做。”
“是的,妈妈的好意是对你爱意的体现。你对她最好的感谢,就是给予同等,甚至超出的爱意。你爱她,就是她最想要的。”
“……可是,乔先生呢?”纱绪莉不知是用了多少勇气,才会这样问出来。
乔巡看她一眼,
“我当然比不是你妈妈伟大的爱,但同样的话,我对你的好意,出于关爱。我也并不需要你总是不停地把‘谢谢’挂在嘴边,你能像一个受到关爱的孩子,正常地、健康地成长,就是对这份关爱最好的回馈。”
“关爱……”纱绪莉思考着。
“纱绪莉,不着急,我们不止认识这一小会儿,以后还有大把时间让你好好思考。”
纱绪莉以前也总是习惯把事情放在心里,自己先好好想一遍、两遍……许多遍,直至想得没有任何问题了,才愿意对别人说。她很不想自己说出来的任何话,存在给别人造成困扰的可能。
这份与他人相处的谨小慎微的态度,在关系一般的人眼里,是谦逊和善礼貌的。但对于认识她更久一点的人而言,会越发觉得她很保守,甚至是闭守。
乔巡很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所以,他也不愿意像红脸一样训诫她。
但,纱绪莉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也希望改变。
看到乔巡眼中那若有若无的无奈意味后,她抿了抿嘴,忽然大声说:
“乔先生,其实!”
乔巡认真看着她。
纱绪莉说:
“我其实,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也有,好多问题想问你。进化上的困扰,我的成长……以及,你经历了什么……”
说完后,她变得很紧张。
害怕被拒绝。
乔巡确切地看到她没有退缩后,才笑着说:
“当然可以。”
纱绪莉心情如阴云退散,艳阳高照,少见地露出大大的笑容。
“队——长——”
从远处传来秦姑山的呼唤声。
纱绪莉这才惊觉,自己是个控制小队的领袖啊!她慌忙说:
“乔先生,请稍等!我还……有一些事情!”
她可不想被队员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乔巡点点头,
“纱绪莉也肩负重任了,任务要紧,你先去做自己的事吧。”
纱绪莉赶忙跑开了,边跑边说:
“乔先生,我弄好了马上回基地找你!请你,一定要在啊!”
这种大胆请求的话,可不像是她以前能说出来的。
海滩上奔跑的少女,焕发着生机。
乔巡又一次想起那句话,
“照见是个温柔的神明。祂闭上眼,散播符文于大地之际,是春天,天上下着小雨。”
承载着照见传承的纱绪莉,也像是春天的小雨。
润无声,轻拍手,落在心头。
“还看!”
一声恼呵打断乔巡的思绪。
吕仙仪不满地说:
“那么好看吗?”
“犯不着吃小孩子的醋吧。”
“我没吃醋!”
“喝醉了的人也说自己没喝醉。”
“你就不能把对五茂小姐的温柔分我半点?”
“你是小孩子?也要我关爱你的成长吗?”
“太过分了。我才十二岁零一百个月而已!”
“我还一岁零三百个月呢。”
“我——”
吕仙仪正想继续辩驳,乔巡一把捏住她的鼻子,
“好了,做点正事。”
吕仙仪拍开他的手,鼻子已经发红了,
“没轻没重!”
乔巡说,
“你知道我刚才救纱绪莉看到了什么吗?”
“什么?”
“一种藏在地下的幻想生物,泰坦。它们身上满满的岩浆气息,体表温度非常高,十有八九是生活在岩浆当中的。”
“岩浆还能居住啊。”吕仙仪惊异。
“搞不好太阳上面都有生物呢。”
“这很严重吗?”
乔巡说,
“我刚刚分析了一遍。之前的南极事件导致全球的地质活动加剧,泰坦的栖息环境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破坏,如果之后出现超级火山喷发的话,可能会引发一连串的变故。它们也许就要真正走出地下了。”
“目前能知道它们对地表生物的态度吗?”
“肯定不是友好。之前我在印尼西边的海滩上就已经见过一次了,它们也许是一种领地意识非常强的生物。”
“这么看,地球马上要经历剧变了啊。”
“是的。”
乔巡想了想说:
“这种事肯定不是个人能解决的,要全球一起应付。得告诉周队,让他们着手调查一下才行。”
“你呢?”吕仙仪打趣,“共和国的大英雄不为国家做点什么?”
乔巡说,
“力所能及我当然会做。但是……我也有个人的想法。”
他很清楚,他这怪异的身份注定是没法全身心投入到奉献事业的。
从国家程度上考量,他也不是一个稳定因素。
所以,这种事点到即止。太多太少,都不合适。
吕仙仪不会过分探究乔巡的个人秘密。她说:
“好吧,我相信你能把握好分寸的。”
乔巡看着她,
“你的身份才是摆在明面上的特殊吧。”
吕仙仪目露思索,
“所以,我最好别跟官方人员接触。虽然我跟爸爸有过一些矛盾,但我也不愿意给他制造麻烦。这种时代,本来各国都在经历变革的阵痛,一些敏感的事情,就最好不要接触了。”
她笑着说,
“那我就暂时当个无忧无虑的废物吧。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变着法地偷懒啊。”
“这不是偷懒!这是审时度势!”
乔巡白她一眼,大步走开,
“好了,该回去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爱你的眼神。”
“过分……”
……
乔巡将在蓝色沙滩那边的发现汇总起来,给周思白讲了一遍。
他也立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皱着眉说:
“事实上,目前的前沿研究当中,一直都在论述,海洋之中,地表之下,存在着未知的古老生物。虽然争论没停止过,但也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盖棺定论。之前南极事件爆发后,各国论调是偏向于认同了,前几天一辆油轮在太平洋沉船,初步调查结果就猜测可能是遭到了特殊生物的袭击。”
乔巡说,
“地球会出现生态剧变,在我看来是十有八九的事情了。”
“看来国家的建造超级堡垒城市是有先见之明的。你说的这件事,我马上组建队伍调查。”
乔巡说,
“周队,它们很强。像纱绪莉那种水平,几乎都没有反抗之力,我个人觉得,为了较少不必要的损失,最好让高阶进化者去调查。”
周思白想了想,
“也有道理,也正好,过几天燕都市会来专员。”他咬重语气说,“应该也会跟你谈一谈,你可以准备一下。”
“嗯。”
“暂时就先这样吧,有什么事通知我就行。”
“那就不打扰周队忙了。”
……
专员……
乔巡想,也许燕都市会让半神来了解自己。既然他们能在之前永生者复苏事件当中找到“乔巡”这个名字,说明他们不会弱于半神。同时,他们也一定会很清楚地明白,他也并不是以前那个初入进化之路的菜鸟。
自从成为半神后,乔巡还一直缺乏一个参照物来了解自己在半神当中处于怎样的水平。
半神的能力更加抽象一些,像依红……乔巡至今都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强。
像黑桃k,时间车轮这种能力,涉及到概念与参照物的识别了。
还有阿格尼斯,安漾。乔巡其实都没有对她们的实力有一个很好的了解。
他凭借自己的感受认识到,半神逐渐脱离了正常的“等阶制”的能力区分。很难以用单纯的几阶天赋来形容了。
对于他本身,因为有了恶魔之力的存在,就更是这样了。
在他成为半神后,天赋于他而言,就失去了意义。他完全可以不通过天赋,来发挥出天赋的能力。
所以说,在他成为半神后,原本的真武路线,就不再是他的进阶路线,而只是一种伴生的能力。更大的作用不再是用以战斗,而是用来探究“真武”本身。
其他天赋也是一个意思。
就像六阶天赋“真世”,是个少见的空间创造类天赋,可以用来搭建类似于守夜街那样的折叠空间。
但乔巡如果真的要捏造折叠空间,也可以完全不使用“真世”,而直接使用恶魔之力演化。
恶魔之力,就像是一把万能钥匙,可以打开任何锁。
也难怪,对于各大神话世界而言,恶魔都是害虫。
恶魔在一定程度上,让神明的特性,不再“特”。没有哪个神明愿意接受自己并不特殊。
……
下午,乔巡和吕仙仪在全新的知冬市里逛了逛。
这座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超级堡垒城市从高处俯瞰时,就像摄像机的大镜头,各种符文通道汇聚在一起后,折射着异常美丽的银蓝色光芒。产业转移后,知冬市基本就只剩下一些符文科技产业和进化者学院了,娱乐设施和餐饮业基本不剩下多少。
曾经繁华的大都市,此刻是符文科技城。
军事基地一般的氛围,让这里并不适合约会。
新鲜看完后,两人回到了基地,已经是晚上了,简简单单吃过晚饭后,吕仙仪提议回宿舍打游戏。
给乔巡一种满满的宅女感。
不过,她也就是这样的。忙起来很认真,玩起来就没心没肺。
乔巡今天并没有玩游戏的心情,独自一人坐在阳台上,看着知冬市的夜景。
绚丽的符文光与科技光交织,赛博朋克的浮躁气息扑面而来。
对于还在城市里忙碌着的工作人员和进化者们,浮躁的确是当下主要的情绪。
扑朔迷离,充斥着恐惧的未来当然不会带来宁静。
与浮躁的城市气息相比,连吕仙仪玩游戏破防叫苦的声音都变得动听起来了。
“乔大叔,真的不来吗?”吕仙仪伸脖子望着阳台上的乔巡问。
“你自己玩吧。”
“好吧。”
她也不死缠烂打。
乔巡闭上眼,躺在躺椅上,周围的喧嚣渐渐归于无。
这种时候,他总是会想起阿格尼斯。
她身边与众不同的宁静,让他很怀念。
不知过去了多久,
他忽然惊醒过来,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披上了一张毛毯。
回头往屋内望去,吕仙仪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的睡姿很不好,像怕冷的小猫,两只手把自己的脑袋抱着。
墙壁上的挂钟显示着现在的时间,
是晚上九点半。
正想起身,手机响了。
接通后,纱绪莉兴奋又紧张的声音传来,
“喂,乔先生!”
声音刚响起,躺在沙发上的吕仙仪就惊醒,爬起来猫着脑袋偷瞄。
“纱绪莉,你已经解决了吗?”
“嗯!我现在已经在基地了,乔先生,你现在方便吗?方便的话,我就去你宿舍找你。”
乔巡回头看了一眼吕仙仪。
吕仙仪眨眨眼。
乔巡说:
“好啊,你来吧。”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吕仙仪晃着脑袋,
“啧,大半夜让未成年少女到自己的宿舍来,乔巡,我鄙视你。”
乔巡把毯子扔给她,说:
“下次睡觉的时候记得盖个东西。”
吕仙仪反驳,
“你只有一张毛毯,我给你盖了,自己就没有了啊!”
“那你睡床上啊。”
吕仙仪脸一红,不说话了。
片刻后,她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说:
“那我先出去了,不打扰你们叙旧。我在的话,她可能会紧张。”
“仙仪……”
吕仙仪轻松一笑,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气鬼。嗯……我相信你。”她挤了挤眼睛,“不要有负罪感哦。”
说完,她披上外衣出了宿舍。
乔巡的确有负罪感,
但并不来自于纱绪莉。
来自,阿格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