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说分手,但是寧苒知道,她和裴珩远确实是分手了。
死别的痛,她体会过一次了,只是她没想到,生离的痛,会更甚。她全身都觉得疼,因为心疼,所以全身都疼。
很容易就哭,看到什么都会哭。看到脖子上的项链会哭,然后她硬生生地把项链扯断,把脖子勒出了一条血痕也不觉得痛。看到腹部的伤疤也会哭,每次换衣服洗澡的时候,她都只能闭着眼睛。
后来她发现,看到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都会哭。他牵过的手,他吻过的唇,他抚摸过的地方……原来不是看到什么都会哭,而是所有都和裴珩远有关,所以会哭。他早就在她的骨血里了,除非血流乾,骨成灰,否则,她根本忘不了他。
慢慢地,她不再强迫自己忘记,她学着跟这样疯狂的爱、思念和回忆和平共处,藏在心底。
学习是一剂良药。请了两个礼拜的长假回到学校,寧苒开始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学习中,大叁开学前,她考取了英国一所名校,重新开始。
五年半不算太长的时间,至少对寧苒来说。本来她打算读完博士再回国的,但是母亲一直催她,说外公身体不好,让她早点回来。
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在英国的这几年,她学业再忙也会坚持一年回国两次。所以她没有犹豫地就放弃了读博,回国。
回国的第叁天,寧苒收到大学班长的电话,说教了他们两年书的教授要退休了,会办一个荣休宴,让她一定要出席。
大学所在的那个城市……她其实已经不那么经常想起他了,想起他的时候,也不会再哭得无法自己。
心还是会痛,但习惯了,也就不觉得那是痛了,反而是她还活着的一种提醒。
荣休宴当天,寧苒来得早了一些。这几年这个城市的变化很大,新的大型商场开了一家又一家,班长订的餐厅就在新商场的酒店里,她没来过,于是在商场门口等班长来接她。
“寧苒。”有人叫了她一声,声音是熟悉的。
寧苒的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开,抬头,眼前的男人,和学生时代竟然有着很大的差别,胖了,黑了,“班长?你变化很大啊。”
“嘿嘿,中年发福啊。”班长不好意思地笑着,然后认真看起她来,“你倒是一点没变啊,啊不不,是越来越漂亮了。”
说寧苒没变,是因为她的那张脸,还和五年多前一样,明明已经二十五六岁了,可还是清清纯纯的。
说寧苒变漂亮了,是指打扮。从前的黑直发,已经变成了栗色的及肩髪,额前的瀏海软软地垂着,显得脸更小。淡妆搭配着她身上的格子西装、修身牛仔裤和高跟鞋,透出的是轻熟的小女人味,很美。
“本来荣休宴是上个礼拜,在班级群组一听说你这个礼拜回来,我们立刻改期了。这里你还没来过吧,时间早,我带你先逛逛。”班长还是一如以前热情,带着寧苒走进了商场。
自动门灵敏地向两边滑开,走了几步,寧苒忽然停了下来。
商场人来人往,走走停停的人很多,她忽然停下并不显眼,可显眼的是人群中那个男人,她一眼就看见了他。
隔着一条玻璃连廊,在她的对面,她进,他出。他讲着电话,步伐很快,在他的身旁,跟着一个女人,推着一辆婴儿车。
她知道,那是他的妻子。两年前母亲就告诉她,裴珩远结婚了。她知道母亲告诉她的目的,他都已经结婚了,她也该走出来了。
裴珩远对自己的人生,有着严格的规划,有她,固然很好,但没有她,其他人也可以很好。
这大概就是她和他的不同。
寧苒没去看他妻子的样子,不是不敢看,而是没时间。这场偶遇只有十几秒,这十几秒,就让她用来贪婪地看他吧。
在她回来这个城市的第一天,也是她最后一次回来这个城市的一天。
她想,老天还是厚爱她的。
在裴珩远走出门口之前,她觉得他似乎放慢了脚步,微微偏过了脸,朝她的方向。然后她看见他对身边的妻子说了句什么,跨出门口,离开了。
寧苒由心而笑。能亲眼看见他的幸福,真好。
“怎么了吗?”班长发现她没跟上,回头问她。
“没有,第一次来,有点好奇。”寧苒跟上他。
“听说你还没结婚?男朋友应该有吧?”已婚的班长操心起身边未婚的同学。
寧苒反而很释然,“不得我命。”
停车场内,裴珩远啟动了两次车子,但车子还是毫无反应。他的手……一直在抖。
“出问题了?”后座的妻子问他。
“嗯,我让人先送你回去。”他打电话让人安排车子过来。
妻子离开后,裴珩远留在车里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他的烟癮比戒烟前更重了。再次抽烟,是跟寧苒分开之后。那时他一看到戒烟糖就像疯了一样,根本没有办法再戒烟。
寧苒……刚刚她就在他百米外的距离,那么近。他甚至刻意放慢了脚步,连身旁的妻子都觉得奇怪,问他怎么了。
可他不敢多看她一眼,多一眼,他就会控制不住衝到她面前,抱住她,不再让她离开。
裴珩远看着落下的烟灰,就像他的心一样,早就成了灰烬。
反正迟早都是要死的,早点,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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