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金从商客手中买下了这本书带回波斯总坛,果不其然,在他将五彩石轻轻放置在石书上的一瞬间,一行小字在金色的神力下缓缓浮现——“百年为期,神女东临。”
他欣喜若狂,第一时间找来了地图仔细研究,波斯的东方有一个泱泱大国,地域广袤人口众多,那不是可以轻易夺下的国家,但他不在乎,他开始蛊惑教徒灌输东侵的理念,一手布置眼线渗入到帝国的每一寸血肉里,一点点从内到外像一只贪婪的蝼蚁腐蚀着巍峨的大厦,就在所有的计划都顺风顺水之际,忽然石书再次浮现出预言之力,似警告一般折射出比之前更加耀眼的灵光:“神女有难。”
他不明白预言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若有所思的指着那张密密麻麻画满战线的地图,对着那本被他捧为圣典的石书试探性的问道:“东侵……会让神女有难?”
预言之光其实平静如水,根本没有因他的疑问而产生丝毫的波动起伏,但他却在那一刻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他连夜命令圣女、圣童放弃和平西、定南双王的合作,让所有教徒返回波斯总坛。
他紧握着那块给予了新生的五彩石,所有的质疑和不解都被抛之脑后,宛如一场荒诞的闹剧,但最终波斯国王什么也没有说,在虔诚的教徒眼里,教王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哪怕圣教为了这个匪夷所思的决定损兵折将,又在西撤的最后一站敦煌遭遇毁灭性的打击,他们也心甘情愿的选择信任教王。
在这之后的几十年里,圣典安安静静没有给出过任何的预言,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暗中派人去遥远的东方国度找寻,再未动过侵略的念头,直到六年前的八月十五,当持续五百年的祭典再一次开启之时,火种却消沉如死,神女的身影隐于夜幕之下,等到天边泛白也不曾显现,他呆若木鸡的站在圣坛的中 央,不知不觉中冷汗浸湿了全身,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失态的陷入了昏迷。
梦里是一片黑暗,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四面都是冰冷的墙壁,他听见垂死的喘息声摇曳在耳边,一声比一声遥远,想伸手却又什么也触摸不到。
有什么东西悄然消失在黑暗里,带走了最后的温暖。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那块随身携带五百年的五彩石变成了一种让人不安的灰白色,他疯了一般的冲到总坛,希望能从圣典上得到一行半字的提示,可惜石书依然安静,无论他怎么哀求都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
知道自己不能这么漫无目的的等下去,既然预言之力曾说过“百年为期,神女东临”,那她一定会诞生在东方的那个国家,这一次他不再大张旗鼓兴师动众的发起侵略,而是以另一种方式,他让圣女维丽雅找到野心勃勃的雷公默,将从山海集买来的金佛偷偷藏入敦煌大将温兆钦的府邸,又将内部灌满转生露的舍利子借机进贡给天子,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里应外合,不仅将要塞敦煌收入囊中,更是让遥远长安的皇帝陷在转生露的醉生梦死里无法自拔。
只要控制了最高层的核心政权,他就可以更加方便的在辽阔的土地上找寻神女,但回纥可汗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他的想法,这几年养精蓄锐的回纥早就对敦煌这块肥肉虎视眈眈,他们甚至派遣了公主出使敦煌主动面见维丽雅,这一切他看在眼里,但根本提不起兴致,能安排一个崔修明过来装装样子已经是给了对方面子,万万没想到,崔修明前脚刚到祁连山内的大罗天宫,后脚那块泛白的五彩石就慢慢恢复了光泽,熟悉的火焰温热从圣湖的密室里跨越空间之术萦绕在他的掌心,他苦苦追寻五百年的神女,竟然以这么意外的方式,毫无征兆的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在这一瞬间失去理智,借着这百年里从圣典石书上沾染的上天界神力,强行打开空间之术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她!
那样如梦似幻的容颜第一次清晰的出现在眼底,带着淡淡的憔悴和苍白,比他想象中更加美丽,让他心动,又让他揪起一阵剧烈的疼,无名的自责充斥了大脑,他懊悔的在她面前跪了下去,伸出去的手只敢隔着一寸的距离不敢轻易落下,是他来晚了,是他迟到了,是他的缺席让朝思暮想的神女变得如此虚弱。
她一定遭遇了难以想象的磨难,她一定受尽了世间万般的辛苦,他要用未来所有的时间去弥补,他已经拥有了一切,现在该换他来守护心心念念的女子了。
“咳咳……咳咳。”云潇剧烈的咳了起来,火种的过往在融入她精神的同时让她感到一阵昏天暗地的眩晕,那是一抹从虚空之门坠入人界分离崩碎的火苗,它意外落入女娲的补天石中,从而得以长久的保存下来,那是她的一部分,在感觉到一个凄苦的生命即将逝去之时本能的出手相助,火苗带着火种独有的温暖,带着神女的温柔,给予了垂死的少年一段崭新的人生。
像一只微小的蝴蝶不经意的扇动了翅膀,却在未来的某一天掀起了始料未及的风暴。
预言之力曾言“神女有难”,那是因为云秋水差点死在五十年前的战乱里!那是她人类时期的生母,如果云秋水死了,她就不会以混血之躯来到这个世界上!
因果如命运的齿轮发出沉闷的转动声,搅得云潇心头剧烈的抽搐,云焰被她额头忽然的冷汗惊住,顿时慌了神往前靠去想要扶住她,就在此时,他的眼前白光一闪,一柄雪色的长剑凭空杀出,本能迫使他往后躲避,剑灵的光影连续击出,直接将他逼退几十步才勉强回击稳住脚步,云焰面容顿沉,这才终于注意到神女的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个男人!
“千夜!”云潇连忙按住他的手,虚弱的摇头,“我没事……”
“我不想让他碰你。”萧千夜冷淡的回答,抱住她拉入怀里,“阿潇,你在发抖,不要勉强自己和这种变态交涉。”
“你是谁?”回过神来之后,云焰的脸色一下子从刚才的痴迷变得阴云密布,萧千夜抖了抖长剑,厌恶的看着这个人,没有回答只是警告,“别碰她。”
“放开她!”云焰大声制止,双瞳的火光锃亮而充满了杀戮之气,萧千夜和他针锋相对的望着,剑灵威胁一般的直指着,一字一顿重复,“别碰她。”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五百年的思念被这个陌生男人的出现搅得支离破碎,为什么他可以堂而皇之的站在那里,站在那个自己梦寐以求却在一步之遥的地方不得不停下脚步的位置上?为什么火光下月夜里只对他一人浅笑的神女会依靠在另一个男人的肩头?
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看起来如此亲密?
忽如其来的嫉妒和愤怒让云焰的肩背紧绷,咬破嘴唇发出最后一次警告,萧千夜冷眼看着这个面容扭曲的男人,内心的嫌弃一览无遗的写在脸上,他扫了一眼还在水晶床榻上放着的那具由残肢拼接而成的“人”,低低说道:“你拿着得来不易的生命,却在肆意践踏着别人的生命!这种东西……你难道都不会觉得恶心吗?”
“恶心?”云焰嗤之以鼻的笑起来,他笑的时候眼神很单纯,是真的毫不认同对方的说辞,认真反驳,“她们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女人,我给了她们至高无上的荣誉,让她们成为国家和人民的信仰!我让她们青春永驻,保持着最美的年华永远的留在神女的身旁!我取走她们的眼睛、鼻子、手足,让她们有幸成为神女的一部分,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你竟然、竟然说恶心?”
说罢他顿了顿,目光渴望的看向云潇,继而接着扬起清澈的笑,伸出双手朝她一步一步走过来:“你看,她越来越像你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更换身体的部位,只要有更相似的我就会取下来换上,我知道她不是你,可只有这样才能缓解我这么多年的相思之苦,当然,现在你回来了,那么她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没有人能取代你。”
“别过来。”云潇冷漠的开口,紧握着萧千夜的手,低声讥讽,“你真让我恶心。”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顶浇落心底,云焰伸出去的手僵硬的停在半空中,但他的神色只在一闪而逝的惊讶之后就重新恢复了温柔,满不介意的道:“你不喜欢她是不是?也对,这么多年她一直占着你的位置,这座大罗天宫原本就是我为了你特意打造的,她享受着属于你的待遇,你当然不会喜欢她,没关系,我现在就毁了她,从今往后,大罗天宫只有你和我。”
云潇一惊,后背爬起一阵恶寒,他在笑,眼睛还是那么清澈,为什么这个人能用如此天真的神态,理直气壮的歪解她的意思?甚至在她看来,这个人不是故意避重就轻,这就是他内心最真诚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