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嫩芽刚发的小树在大狂风中摇晃,枝条就像一条条狂舞的皮鞭在空中抽打。
李成玉咳嗽两声,身上残破不堪的战甲遍布干枯的血污,站在山岗上遥望身后人海如潮,紧接着背上便多了件破烂不堪披风。
“小寒天气如不寒,三月清明是泥潭”李成玉眉头微皱,跟不上西迁被董卓抛下的百姓多是老弱妇孺。
从洛阳至上党,细雨连绵,冰冷彻骨,若非侥幸遇见神医华佗,每日至少有千余百姓病死在冻雨之下。
西风如烈,李青布满裂痕的鬼面后是一双关切心疼的眼神。
“主公,回帐休息吧,您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地图给我”从李青手中取过地图,李成玉席地而坐,瘫在地上用石头压着。
“前面就是河内郡,百里之后便是上党,如果陈宫不蠢,定会派兵前来接应”李成玉平静道。
“话是这么说,可十五万百姓,七万大军,粮草枯竭,体无衣蔽,此种情况还要再坚持三天,很难...末将想不通...”
李青住口,知道继续说的话定会惹主公生气,心里对百姓也有些怨恨,若非这些弱者拖累,主公何至于如此消瘦,甚至连平息气血的时间都没有。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担心这些百姓...”李成玉瞧着山岗下虚弱无力的老弱妇孺,老人善经验,妇人善织补,孺子是火种。
这些人短时间内或是累赘,但对人口贫瘠的并州而言无异于灵丹妙药。
“让队伍行进吧,争取早日与援兵回合”李成玉轻语道,除了御寒的衣物与粮草,伺机而动的诸侯也是一大威胁。
“咚咚咚...”听见鼓声,又饿又累的百姓没有一丝怨言,互相搀扶着起身,跟随军士的脚步踉跄前行。
“军爷....军爷...”
突然!一个衣衫褴褛的跛脚男子来到一名维持秩序的黑甲战骑面前跪下。
“军爷,张...张老三死了”跛脚男子气喘吁吁的道。
“带我去看看”心知疫病厉害,虽不知张老三是谁,可黑甲战骑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策马而往。
片刻后,黑甲战骑瞧着眼前尸体脸色大变:“速速来人!”
十数名步卒立马跑了过来,除了狂刀营,无论本部还是收编的军卒,黑甲战骑都可令之。
“遣散周围百姓,举火焚尸,以防疫病!”黑甲铁骑沉声道。
“喏!”十数名步卒立时领命。
“什么?疫病!”
“快...快躲远些”百姓面露惊恐,疫病一旦传开,所有人都得死在这荒山野岭。
李青拨开面前围观的百姓,看着远处举火挖坑的军卒,听着那凄厉哭喊的声音,皱眉道:“生了何事?”
虽说有黑甲战骑监军,他也时长巡查,可二十多万人聚在一起,怕的就是那么些个饿疯的百姓与军卒心生歹念,虽说目前没有,但不得不防。
军卒正欲回话,瞧见主公也在,连忙双膝跪地,叩首道:“回禀主公,有百姓疑是疫病而亡,黑骑队长正欲挖坑焚尸,以防疫病扩散”。
“做的不错”抬手在军卒肩上拍了拍,李成玉迈步朝土坑走去。
见主公朝尸体走去,主持焚尸的黑甲战骑忙道:“主公小心!”
“主公小心呐,切莫靠近”其他军卒也连忙出声制止。
“无妨”李成玉抬手制止军卒劝慰,蹲在尸体旁,伸手捏住尸体下巴,看着嘴里的泥土沉默良久。
“这不是瘟病,这位老哥是饿死的”李成玉起身驻足片刻,来到四声哭喊的女童面前,拭去女童皴裂脸蛋上的泪水“他们不是要烧你父亲,你父亲...只是太累睡着了,让他休息会就好了”。
“真...真的吗?”女童目光怯弱,从身边大人的态度也能看出眼前这位大哥哥是个大官。
“当然是真的,我李无暇从不说谎”李成玉微微一笑,解开破烂披风绑在女童身上,将其抱在怀中,转身朝举火的军卒道“让这位老哥好好休息,等他醒了就告诉他,我李无暇从今往后多了个妹妹”。
话音落下,李成玉深深朝这位宁可默默饿死也不给他添麻烦的平凡父亲鞠躬致意。
片刻后,李成玉起身,目光在紧密围拢的百姓身上一一扫过,再次鞠躬。
“李大人...”百姓受宠若惊,惊呼过后个个双眼通红的跪倒在地,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无论百姓还是军卒尽皆跪倒在地。
远处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在跪拜一个值得跪拜的人。
言语无声,一股暖意由心而生,悄然温暖着身心,刺骨寒风竟也不在难以忍受。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可以被抛弃的,可李大人并没有抛弃任何一人,不仅以身作则,将仅有的粮食分给百姓,更是连营帐都给幼童以栖身。
缓缓起身,李成玉将女童放在马背上,牵着缰绳行走在百姓身旁,看着那一双双死也无悔的泪目,心底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极远处,一位捏着白须的麻衣老者,看着那脚步沉重但脊背依旧挺拔的牵马少年,内心深深震撼:“民心所向,安得太平,或许...老夫该当留下了”。
军民二十余万,在天地间只是沧海一粟,缓行于山川之间,默默无声却又有着同一个信念,一定要到达某个地方去。
三日后。
不出李成玉所料,察觉事情不妙的陈宫亲率五千兵卒,押送粮草寒衣,于河内郡中部相汇。
那一日,无名荒野宛如过年一般热闹,所有人如获新生,行进速度陡然快了数倍,终于五日后抵达上党郡城外。
“主公,上党郡城到了”扫平并州五郡,火速奔袭接应的李磐单膝跪地,身后五千煞气升腾的狂刀营战兵叩首相迎。
“呼...终于到了”李成玉长出口气,眼中露出一抹解脱之色,心神松懈间,相扶的双手抬起一半,便随主人向后倒去。
“主公!”李磐目呲欲裂,一个箭步将主公揽在怀中,朝慢了半步的李青爆喝道“李青,你该以死谢罪!”
李青探出的双手紧握成拳,鬼面后的双眼血一般鲜红。
“李大人...李大人怎么了...”
堪堪回神的百姓下意识朝前冲去,后面的听见呼喊,也担心的垫脚遥望,若非军卒反应及时,组成人墙将百姓阻挡在外,顷刻间城门外便要被人潮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