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来带了许多属下,侯府本来客房有限,难以安排。好在前些时日,为了方便霈儿闹腾,侯府新起了数间宅子。
待把属下们居住安排完毕。
高洋才有闲暇白拜见娘亲并与妻儿叙话。
儿子麾下还有魔族?
姬丽敏望见龟武时本来颇有畏惧,想到当日魔星后卿威凌侯府的一幕,于这些体型硕巨的异族,观感很是不好。待见龟武在儿子的训斥下,体型缩小,唯唯诺诺,又不免觉得滑稽。
及后又见彤蒙与梵霓柔彬彬有礼,因珞珈虽然貌相诡异,却也和气得紧。
一时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好奇之余,也帮着高洋一起张罗。
一切停当之后。
姬丽敏问,“三儿,这次回家该多待一些时间了吧?”
高洋惭愧。
心说,这趟回家属于“以公谋私”,天地深墟的巫族亟待处置。
看着姬丽敏眼中期颐,不好直言。回眸乜了千星一眼。
千星顿时胸中有数。
笑着道,“婆婆,天下尚未太平,夫君既是人族领袖之一,共抗外侮,决计脱不开身。
儿媳想,但须夫君平安,天下安乐,即便咱们一家暂时分离,早晚能永远一起。”
姬丽敏听完这话,难免欣慰。
她也是守门望夫的过来人。
试想高怀德常年驻守边疆,若非她执意来冀州,夫妻相聚怕是更为少之又少。
适才所说,无疑代儿媳发话。
一段时日相处,她对千星来历已然了如指掌。
初时确因年岁关系,生出一些腻歪。
时日较长,不管看在儿子还是孙儿面上,尤其千星脑子又不笨。深知哄好婆婆的重要性。
姬丽敏又是情感外放型,爱屋及乌,渐渐把千星视如己出,几同亲生。
以己度人,深知丈夫不在身边的苦楚。
是而借自己之口说出千星心中诉求。待闻千星明理晓事,反过来替三儿说话,瞬时犹如大暑天喝了冰水般舒畅。
笑眯眯道,“我家儿媳就是秀外慧中又贤良淑德……”
说着,看向高洋,“你呀,也不知打了多少灯笼,才找到这么一个温婉可人,亲和知礼的媳妇。”
高洋笑着点头,忍不住瞧瞧千星。
今日千星颇为梳妆打扮了一番。常言,女为悦己者容。爱人回家,自要让他看见自己的光彩夺目。
紫色华裳,外披一领白色纱衣,天鹅般香颈下是玫红色的霞影胸衣。
青丝高挽,嫩颜粉黛。
委实容容华贵,国色天香。高洋这一眼,差点把自己看呆。
往日千星纵然有宫装,却多数束袖束腿,只为便于击掌出腿,何尝有过如此标准的官宦贵妇打扮。
心中柔意横溢。
千星被他瞧得羞怯。尤其婆婆在旁,儿子也好奇地看着自己。须知霈儿早熟得很。有些事,根本瞒他不住。
她螓首垂低,躲开高洋眼神。
头上插着的金步摇随之颤晃。好似随风飘曳的蝶儿,展翼蹁跹。
高洋忍不住道,“真好看……”
这下,千星更羞。心说,这话回房再说不迟,干吗在儿子和婆婆面前说。真真窘死人了。
孰知,高洋忽对姬丽敏道,“娘,多谢你送千星的步摇,如此贵重,儿子真是愧煞。”
姬丽敏道,“愧什么愧,千星是我家的宝贝儿媳,漫说区区步摇,就是再贵重,只要娘喜欢,什么都能送……还有,你和千星都有了霈儿,婚礼何时也要办一下。总不成让星儿跟着你,不明不白。”
高洋行礼,“儿子明白……待天下稳定,儿子会给星儿一个盛大婚仪。”
“好,有你这句话,娘就放心了。”
母子叙话完毕。
恰好高怀德军营内得到高洋回家信息,迅速赶了回来。
第一句话便是,“三儿,为父得到京城消息,言道江南道有巨魔窥探,也不知他们是不是打算攻击咱们人族了。”
“巫族窥伺江南道?”高洋错愕。
巫族向以斩杀妖族为首要。于人族殊无仇隙,怎会来人族疆域?
又想,刚与建木分身通过话,言道,江南道一切安稳,并无敌踪。想必巫族也是路过。
这么一想,心即宽释。
遂安慰父亲几句,并对他说明,自己分身就在那里,此刻毫无危机。
既是误会,高怀德也没了急意。询问高洋何以现在回家,是有什么重要之事,需要侯府操办?
高洋当即把天地深墟以及南疆妖族的现状一一阐明。其中,着重解释了魔界两雄争锋的局势。
最后,兀自道,“儿子也不晓得,会是释然重新夺回皇位,还是温布刹延续胜利。为了早做准备,巫族必须赶出人域,免得来日抵御魔族际,还要防备巫族来功。”
高怀德捻须细思了一会,“三儿说得不错,巫族确实必须尽早驱逐。但你说要召集全天下高层来冀州,此节大大不妥。”
“何来不妥?”
高怀德继续,“人域强者固然寥寥,如果悉数前来,一是侯府没那么大地方招待……
二是,你现在虽然等如天下第一人,可别忘记,咱们高家非是皇族,不能僭越太过。
不然,你娘必当难以自处。
所以,召集群强,开会论盟,最好地方实是乾京,并且,最好把此事交给皇室去做。
你嘛,藏在幕后,不必太过显眼。君臣之间,关系再密,有些地方,万勿懈怠。”
高洋颔首。
父亲所说,属实老成之见。自己也确疏忽。尤其是娘亲感受。她是当朝长公主,如果所嫁夫君与生出的儿子,对皇室缺乏尊重,让她情何以堪。
再说,高洋又无谋反之心,更无君临人域的心思。
他所亟待的地盘,不在这里,而是九天之上。那是自己的前世地盘,如今惨沦神魔之手。不管怎样,都要夺了回来。
“好,那孩儿明日一早便去乾京,然后找外公商榷此事。”
“此言大善。合该如此。”
……
是日夤夜。
高洋正待歇息。忽而心血来潮,当即翻身坐起。
另一边的千星愕问,“夫君,有什么事吗?”
高洋摇摇头,“没事,就是突然心感不适。”
说这话时,他眉头深蹙。
体内法则锁链有好几处环节不断颤动。似共鸣,又像在呼应。
高洋不明所以,又疑似外来强者潜入侯府。
索性起床,站在窗间,默默用神魂探察。
与此同时,千星心中大恸。
她何尝知晓高洋是疑惑府里来了强敌。只道自己太过主动,高洋终究心存芥蒂。
试想经月未见,首次同床,不但没有碰自己意思,甚至共眠都不愿意。
她在那泫然欲泣,悲伤难抑。
高洋浑然不知。
体内的法则锁链此刻像是自动扯起,越来越澎湃激荡。
猛然。
高洋推开身前窗户,身子划过,瞬间没了踪影。
房内只留下一句话,“娘子,有强敌显踪,我去看看,且把门窗锁好,不要外出。”
幸亏这句嘱咐,按他先前声色不动,千星若非舍不得儿子,兴许就此回大雪山也不定。
循着气息,高洋悄然摸到儿子房前。
因为强敌气息就在这里。
感受着体内异样的气息共鸣。来者修为必是惊天动地,几近皇者。
少不免困惑,如此强者,怎会对一个小孩子生出歹意。
万分担心霈儿安危。
神魂稍加察看,就见一人站在儿子床前。
高洋压根没留意儿子这会的满面孺慕。
推开门,径自一掌送去,先把张臂欲迎的霈儿远远推开,随后轰然一拳击向屋内的另一个高大黑影。
拳头刚出。
黑影瞬间消失。
高洋立即顺着翻起的窗户,追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适才击出的拳劲骤地消敛。于房中饰物殊无毁坏。
由此可见,他的拳法实已到了收敛由心的随心所欲之境。
耳畔传来霈儿呼声,“爹爹,那是我师傅,你们不要打……”
师傅?
什么鬼?
爹和娘都没说起这桩事。不管了,抓住那黑影再说,想我高洋之子,何须旁人来教。
瞧他谦逊知礼,实质谁没个矜傲?
试想已是天下第一人,更且神通无数,岂能随意把儿子扔给一个无名之辈当徒弟。
思忖间,速度快捷,仿佛长虹经天。
偏生前方那黑影也自速度不弱。
一前一后,犹如两颗流星。前者宛然弹丸,后者尾部曳焰。
声势浩大,震撼人心。
追踪途中,高洋攒眉,那黑影究竟是谁?当今人域还有谁的速度竟臻如此地步?
也不是他倨傲,实是自从成先天神祇,放眼人域,当真无人可与他相较。
漫说各宗各派的掌门大宗师,就是方今六位天人,也远不及他。
疑念丛生之余,愈想知道黑影来历。
手指一划,空间如纸,剖开一个呼呼流响的空间隔层。
身子钻入,下一刻,几乎就要碰到对方后背。
不意,对方遽地消失。高洋抓空。眼神抬起,黑影却在前方。
距离并未缩短。
心头遽惊,对方会瞬移?且造诣颇深。
一时更加困惑。
瞬移本事,有赖他原本得自逐天秘境的空间碎片,之后领悟魔界的空间法阵,又经道叶融汇,才自行研创而出。
这门瞬移,还需肉身特别坚韧,倘然稍弱,不定钻入容易出来难。
此人怕不是人域强者。
高洋绞尽脑汁。
不断揣摩黑影来自何处?
又是几个呼吸,两者一前一后,终于奔到一处苍茫雪山。
黑影忠于停了下来。
高洋急忙跟上。
对方修为令他出乎意料,是而没即刻出手。
站定身子,目光注视。
惊奇发现,对方是一个精神矍铄,脸颊瘦削的紫袍道人。
黑发黑须,黑色的眉毛延之眼角,微微上卷。
瞧貌相,岁数不大。
但此刻什么神魔鬼祟尽皆涌出,谁知这道人多大年纪?又是什么来历。
朗声道,“原是位道长,不知道长仙居何方?如何称呼?”
那道长面带轻笑。
右手拂尘一挥,搭在左肘,打一稽首,“贫道紫阳,居住兜率山伏魔碑下……”
伏魔碑是什么鬼东西,高洋不明白。兜率山却是太上观建派之地。
“道长是太上观人?”
紫阳道人肃容,“算是,也不算是。”
耍我呢?
高洋第一感觉,就是太上观情知自己现在十分了得,生怕自己报复过往仇怨,是而提前结个善缘。免得被自己一怒之下,连根拔起。
殊不知,高洋前世师傅便是道人。即便从灵乙嘴里听说,自己那所谓师傅不过自己前身特意留的后手。
无论怎样,对道门,他没半点恶感。
至于刚出道那会和太上观结下的诸般恩怨,只纠首恶,余者皆可不计。
如果太上观在抗魔大业中,出力颇多,高洋甚至可以酌情减免,乃至既往不咎。
他道,“道长有心了,居然与小儿前来结交。”
“小儿?你是霈儿的爹爹高洋?”
紫阳道人再次笑起,看得出这次发自由衷,并无丝毫做假。
高洋颔首。心说,你也真会装。
紫阳道人捻着长长黑须,“我原以为又来一个与我抢徒弟的强者,是而特意引你来偏僻之处。谁知,竟是一家人。哈哈……”
高洋很是无语。
抢徒弟?
感觉自家霈儿成你徒弟,已是板上钉钉。岂不知我这当爹还没答允呢!
弦外之音且带一丝恫吓,无非说幸喜我是霈儿的爹爹,不然怕要被你立毙当场。
当即带上一丝拆穿对方的意味,“道长何以有这等想法?小儿才陋,名声不显,天下知者甚罕,难道真有不少强者抢着要当小儿的师傅?”
“正是……”
本以为对方起码窘迫一下,哪知答得干脆利索。
高洋很是不快。
紫阳道人像是瞧出他些许心思,“前数日,有位号称魔星之人,欲和贫道争抢霈儿。贫道一怒之下,给了他一些教训。”
“魔星?后卿?”
高洋怔然。不知对方所说是真是假?如是假的,断然拟造不出这个名讳。
“是的,就是这人。高大人既知道这人,莫非与他相识?”
高洋摇摇头。
魔星后卿素闻其名,说到见面,从无有过。不过那家伙也是紫微星垣之人,按角木蛟等星君这些日的锲而不舍,魔星后卿早晚有机会与之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