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见?”裴沐戳了戳花朵,“有什么用么?”
他说:“能驱避蚊虫,除此之外并无大用。”
她歪头看了一会儿,断然宣布:“好看就是最大的用处。”
他失笑,正要说什么,却又回头望着蓝风藤。他静静想了一会儿什么事,忽然问:“你喜欢?”
裴沐点头。
他也点点头,却不再说什么了。
那次过后,裴沐突然被临时征召,说域外天魔卷土重来,需要她镇守天门。
她匆匆去了前线,只来得及托人给烈山那头带个口信。至于他的回复,她没机会收到。
这一仗打了两年。天魔其实生于阴阳平衡之道,符合天地法则,因此永远也打不死的,但它们会危害界内生命,所以又不能不打。
过了两年,她从战场回来。在家里待了几天,她又轻车熟路跑去了东部的烈山。
但这一天,她又被神农氏的人们拒之门外。
她开开心心上门,猛一下碰一鼻子灰,还被阴阳怪气地骂了几句,恼得不行,却又有些担心:事出反常,必有古怪。
一不做二不休,烈山不欢迎她,她干脆偷偷翻进去。
裴沐,战场上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战神大人,挖空心思、小心尝试,顺利地从烈山后山翻了进去。
她熟门熟路地找了一条隐秘捷径,跑去姜月章的屋子,探头一看――空的。
这也正常。他从来是个闲不住、也闲不了的人。烈山上上下下,哪里不需要他操心?
裴沐又避开旁人,四处找了起来。走着走着,她却觉出不对:烈山太安静了。
等她终于摸到族长那头,听见此起彼伏的幽幽哭声,才明白过来:原来族长去世了。
她藏在草木之间,悄悄探出头:人群最前方,姜月章神情极为肃穆,从长辈手里接过了象征族长的手杖,并高高举在头顶。他仍是万年如一的素白宽衣,而本人比衣服更白;寒风烈烈灌满他的衣袖,本来也是高大挺拔的青年,忽然显得形销骨立。
下头有族人抱头痛哭,哀悼老族长,有人还愤愤地说,说不定老族长的死和裴沐有关。说不定就是天帝下旨暗害老族长。
说实话,裴沐可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但是……
她静静看着那个满身苍凉的人,心里浮出一个疑问:他也会这么想吗?
裴沐没有露面,就收敛气息、藏在影子里,安静地看完了这场族长交接仪式。之后的一切琐事,她也都看完了。
姜月章仔细处理完所有事,又安抚好人们的情绪,这才独自往山顶走。他住的地方在烈山最高处,那里最冷;他说因为他的神力最强大,所以最苦寒的地方,他来。
往上走,植被越来越少,裴沐能躲着的地方也越来越少。
她顺着积雪的阴影前行,还屏息凝神探头,想去窥探他的神情。
他却已经侧过头,准确地看向她的方向。和在人前的冷肃不同,他面上是一抹显而易见的疲色与哀伤,还有一缕讶色。
“……阿沐?”
裴沐眨眨眼:“你叫我什么?”
他一直叫她“沐风星君”,刻板守礼,无声地维持着疏离。
他一怔,神色中闪过一抹慌乱,改口说:“沐风星君。”
裴沐解除了隐匿术法。她正蹲在一块不大不小的岩石上,恰好能平视他的眼睛。
她伸出手:“拉我一把。”
他迟疑片刻,才来握住她的手,神色慢慢柔和下来:“沐风星君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裴沐说,“你……节哀。”
姜月章摇摇头:“我并不意外。父亲身体一直不好,近几年已经油尽灯枯……”
他忽然侧过头,声音哑了几分:“……抱歉。”
裴沐假装没听出来他喉咙里滚出的一声呜咽。
她也没有放开他的手。
“姜月章。”
“……嗯。”
“你直接叫我‘阿沐’吧。”她说,“我其实不太喜欢沐风星君这个称号。”
其实她是不喜欢天帝。而且,这两年里她也遇到了一些事。
青年手里一紧。他皮肤比她冷,握起来仿佛一块玉;但不凉。
“……不太好。”他却拒绝了,也将手抽出来,神情恢复了冷淡克制,“今日烈山事务繁忙,沐风星君还是暂时请回。”
裴沐却看向了另一边。
他们已经到了他住的地方,就是她最初醒过来时候的崖边。他的屋子实际不过是山洞改造的,也只有崖边那一小块药圃兼粮田。
她真是再也没有见过比他更寒酸的神灵了。
她记得很清楚,在他的药圃旁边,原来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但现在,在她目光所及之处,却竖起了花架。
用纤细的草木扎出的花架,上面爬满了蓝风藤。神力从药圃那一头分了一部分出来,作为给蓝风藤的温养。
不是开花的季节,更不是开花的环境。冰天雪地、长风不绝,但花架上藤蔓轻摇,更有无数华美的花瀑一同摇荡。
“……那是什么?”她轻声问。
他沉默片刻:“蓝风藤。”
“为什么在这里?”她回头看他,“为什么这么多?”
青年紧紧握着木杖,一个个指节都突出来。他嘴唇抿得也很紧,仅有的一点血色也像被风吹没了;灰色的长发垂在他身侧,也像蓝风藤一样轻轻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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