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之后的朝堂,除了正事,谁都不敢多言一句。
后宫接连出事,又瓜葛着朝中重臣,皇帝神思郁结,面色明显苍老了几分。
“嗯。”他合上奏折,看向何元礼,“如今城防营一干事务也交由了兵部,事情虽多,但何尚书的治军筹措倒是愈发严明了。”
何元礼躬身:“陛下此言,实在让臣惶恐,老臣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这个年纪还能得陛下如此赏识,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完成陛下所托!况且城防营原本就是护城军分支,章法规矩都是一样,治理起来并不费力。”
此时谢凛立刻站了出来,“父皇,儿臣昨日拜访何尚书,也学会了不少治军道理。无论是实战还是策论,何尚书都能信手拈来,儿臣实在佩服!”
“哦?太子竟也专程去请教过何尚书?好,好!太子辅政也不能只管政事,武学造诣岂能落下?知道去讨教便是极好的!”
皇帝满意地点头,想了想又说:“你只有一个独女,听闻年轻早逝,原本流放之人是不能落叶归根的。念及你此番治军有功,便去捡了尸骨,在家中设立牌位吧。”
何元礼嘭地跪地:“臣!谢过陛下!”
“好了,众卿是否还有事要奏?”
“陛下,”何元礼开口,“老臣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讲。”
皇帝一笑:“何尚书但说无妨!”
“依照兵部章程,凡军中之人必要有登记在册的身份。这些日子老臣重新过了行军册,发现有一事不妥。”
“何事?”
“西境羌奴之战出征前,陛下令萧戎为副帅,但据赤北军交代,贺尧章及其亲信轻敌,不听众将士劝阻,一意孤行突袭羌族大营,致使其身首异处。最终是萧副帅率军击溃羌族二十万大军。”
“当初萧戎临危受命,而后陛下免了他的赏赐,却又未言明他到底以何身份待在赤备军中,老臣以为,这还是不合规矩的。”
梁帝咳了一声,“诸卿有何看法?”
“陛下,”孟国公胡子花白,“眼下平乱之功新立,陛下不计前嫌善用人才,民间百姓可谓是津津乐道。萧家儿郎虽年轻,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将才,他日征战列国,恐还需这样的人才为陛下效力!”
梁帝又看向谢凛:“太子以为如何?”
谢凛眸中复杂,但想起那张精致的脸蛋,最终颔首:“儿臣附议。”
连太子都表了态,众臣纷纷开口:“臣等附议!”
梁帝顿了顿,“既如此,赤北军主帅一职,便交由他吧。但此后每月需向兵部报备,若有异动,即刻处置!”
“陛下,凡一军主帅,便该有自己的帅府,那么萧少帅……”
“这个不难,过去封了的宅子那么多,叫他自己选吧。只一样,不可选曾经的晋安侯府。”
皇帝自认为已万分宽容,却未想次日上朝,竟听闻萧戎拒绝了开府建衙。
他皱着眉,看着头一回以一军主帅身份来上朝的萧戎:“犟脾气也该有个度!朕的恩赐你不要,莫不是心有怨怼?”
何元礼见陛下面色不善,正要站出来打圆场,就听萧戎说:“无人照管,徒增累赘。”
“陛下,”何元礼笑着说,“陛下勿怪,萧少帅尚未婚配,身边没个打理事务的人,偌大个帅府若事事都要少帅操持,难免会分了带兵练兵的精力。”
原来是这么个缘由。
梁帝面色缓了缓,“那就让你姐姐替你打理操持。近几日皇后也提过此事,萧澜毕竟不是后宫之人,常住着也是不妥。就这么办吧。”
萧戎表面上对此决定反应平淡,实则是一下朝便立刻往后宫走,幸得被何元礼一把拉住。
“做什么去?”何元礼打量了他的身段,“堂堂将军,还是外男,青天白日的往后宫跑,生怕闹不出幺蛾子?”
萧戎看了眼何元礼攥住他手腕的手,想起了某人的叮嘱。
她一双美眸极为认真地看着他,告诉他,何元礼是自己人。
萧戎没说什么,抽出手来转身就走。
身后何元礼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比当年的萧世城还要桀骜。”
皇后特意派了宫人送萧澜出宫,刚出来就看见等在宫门口的萧少帅。虽是年轻,但这人不说话时看起来总有些骇人,还不如萧小姐当年那般干脆明了的张扬跋扈。
“萧……萧少帅。”
萧戎皱眉:“怎么现在才出来。”
这副样子吓得人一抖,萧澜啧了一声:“总还要收拾一番,你事先也不说一声,反倒还不耐烦了?”
这话听得宫人们都快跪下了,头都不敢抬。
“没有不耐烦。”萧戎从宫人手中拿过萧澜的东西,“就是问一句。”
萧澜回头,“有劳公公们相送,还请待萧澜向娘娘转达谢意。”
“是是,姑娘走好,萧少帅走好!”
崭新的马车驶远,众人终是松了口气,这才转身回宫向皇后复命。
“未成想萧少帅看着脾气不好,倒是很听萧姑娘的话。”
“这萧家就剩姐弟俩了,再冷漠之人总也珍惜血浓于水的手足……”
马车上,萧澜坐不住,一把掀开帘子,萧戎立刻拉了缰绳慢了下来,“你坐回去。”
萧澜没那么听话,“你今日当众拒了陛下的赏赐,就不怕得罪他?我出不出宫是小事,但若他真被惹恼——”
萧戎冷哼:“惹恼又如何。”
那张侧颜轮廓如刀刻斧凿般完美分明,他看着前方道路,“燕家和傅家相继出事他不敢再用,护城军和城防营作战兵力远远不够他也不能用。除了边境驻守军,他能调动的就只有赤北军和长鸿军。即便还有个麓州庆阳军,真若出了事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所以除了我,”他好看的眸子看过来,“他别无选择。”
萧澜被那双突然看过来的黑眸看怔住。
“姐?”
她忙回过神来,“你倒是看局势看得清楚。想来没少看兵书琢磨朝局吧?”
“你耳朵红什么?”
“嗯?没有,你好好驾车!”
萧戎听话地转过头去,萧澜在他身边安静了会儿,忽然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萧戎一怔。
只听她温声说,“阿戎,其实有一件事,你师父说错了。”
提及温冥,萧戎沉默。
“你不是天生的杀手,”萧澜看着他,“而是天生的将军。”
马车不知不觉停下,萧戎对上萧澜的眸子。
她眸中笃定:“你现在所作之事,所沾之血,是在保家卫国,守护一方百姓。在姐姐心里,你是和父亲一样的顶天立地之人。”
萧戎眸中微动,下一刻便要吻上去。
“呃。”骤然腹部一疼,他捂住了伤痕处。
“好好说着话呢,你又是要做什么?”萧澜瞪了他一眼,“白费我一番真心实意。”
她身手矫健地跳下马车,萧戎跟在她后面,“那你就不要用那么深情的眼神看我,叫我怎能不误会?”
前面萧澜头都没回,“你还有理?!我是怕你一直记着那些话心里难受,你呢,青天白日的净想些——”
她顿了顿,“不该想的事。“
萧戎挑眉,两步上前一把揽住了她的腰,把人直接带到怀里,“姐姐知道我在想什么?”
两具身子紧紧相贴,萧澜不自然地推他:“我不知道!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他搂得更紧:“青天白日不行,那晚上可以么?”
两人一推一抱,从远处看,宛如一对情人。女子娇羞嗔怒,男子深情强势。
“殿下……”承吉手上还拎着给萧澜的乔迁之礼,看着远处抱在一起的两人,虽是亲姐弟却实在是……过于亲密了。
“咱们还进去吗……”
他也实在没想到,太子下了朝便精心挑了些女子喜爱的物件,打听过后赶到此处却看见……
谢凛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一向温润如玉的人此时面色铁青,“去查。”
承吉被他的样子吓得一抖,“太……太子是要查……”
“查萧戎的身世,但凡与当年萧家有关的人都给我找出来盘问!”
承吉吃了一惊,“殿下是怀疑——”
谢凛神色冷峻,“他看萧澜的眼神,根本不是弟弟看姐姐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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