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澜春湾收拾行李,冯斯乾送的全部礼物,连同手上这枚戒指,我都留在梳妆台,一样没带。
吴姐追到玄关,抱住我的腿,“韩小姐,先生一定有苦衷,咱们不是男人,不理解男人的苦。”
我拉着行李箱,“我不理解他,他同样不理解我,互相不理解何必在一起折磨,我和他过不下去了。”
她不死心,抱得更牢,“您不管冯冬了吗,天下哪有您这么狠心的母亲?”
我捏紧拉杆,“那他在乎冯冬的颜面吗?他晾着我,和孟绮云结婚,让我面对风言风语,他不仁,我对孩子心软又有什么用,我改变不了局面。”
电话铃在这时响起,吴姐一手拖着我,一手拿话筒,“先生!”
冯斯乾似乎在开车,急促的鸣笛此起彼伏,“她回去了吗。”
“韩小姐要离家出走!您快拦住她!”
那边沉默片刻,“电话给她。”
吴姐递给我,我毫不犹豫扯断电话线,扬长而去。
我直奔醉王朝,蒋芸和一个男人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腿绞着腿,胳膊缠着胳膊,我咳嗽一声,男人从蒋芸怀里挣开,我看清他的长相,是阿坏。
蒋芸之前夸他坏,花花肠子坏出水了,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尤其纸醉金迷的风月场,男人坏,女人浪,不出名都难。不少富太太稀罕阿坏,宁可等半宿,死活要跟他喝酒,最高出价一万块钱一杯酒,当场结账。
我还纳闷,蒋芸什么没见识过啊,她头一回夸男人,敢情私下看对眼了。
我把行李箱放在墙角,“兔子不吃窝边草,自己场子的男模,你勾搭得热火朝天啊。”
蒋芸使劲拧阿坏的屁股,挤眉弄眼,“宝贝,今晚在301等我。”
阿坏朝我鞠了一躬,“老板。”
“花功夫讨好阔太太,你傍她,她能给你钱吗?”
阿坏深情款款,“我喜欢芸姐。”
他走后,蒋芸叼着烟,吞云吐雾,“20号了,林宗易那事有把握吗。”
我不耐烦,“你自己去万隆城打听。”
她瞪眼,“好心喂狗了,我不是替你关心他吗,冯斯乾忌惮他,有林宗易护着你,孟绮云算个屁啊,你有底气和周家玩硬的,周家再厉害,防得了黑手吗?”
“用林宗易的势力争抢另一个男人,别给他惹祸了。”我脱了高跟鞋,光脚踩地板,“冯斯乾结婚了,硬的软的我都不奉陪了。”
蒋芸猛地站起,“黯然神伤退出啊?”
我没搭理她。
“那冯冬呢?”
我解下长裙的拉锁,“过了月底,林宗易的事情有结果了,我找冯斯乾谈判,冯冬不满周岁,就算打官司也能判给我。”
“你小瞧冯斯乾了。”蒋芸语重心长,“他可是省里特聘的专家,上面欠他的人情,你撞上他的枪口,未必打得赢官司。”
我蹙眉,“什么是特聘专家?”
蒋芸掸烟灰,“破重案的,比如致命性和危害性极高的罪犯,会聘请顶级的刑侦专家在幕后分析对手心理,撒网,部署。冯斯乾不在编制,可这方面他相当有本事,而且他分文不取,办案经费有限嘛,他不收钱,你说上面欠不欠他的人情?07年夏天,他和一伙跨省亡命徒斗智斗勇,就在市局的监控大厅,从放饵,到布局,最后钓上大鱼,全程运筹帷幄,本来那次预估损失非常大,包括一线人员的安全,听说领队的出发前签下生死状了,很吓人的。”
她扔给我一盒烟,我没抽,“然后呢?”
“上面想起冯斯乾了,二把手到海格公司请他出山,那时他在海格做业务经理,是殷沛东吞并的一所企业。上面也刻意保护他,毕竟他干过一线,不排除坏人寻仇,就说是找亲戚,殷沛东了解到他有上面的人脉,才正式器重他,不然他能舍得将殷怡嫁给一个没家世的穷小子吗?”
我问蒋芸,“谁告诉你的。”
她耸肩,“我前夫啊。”
我脑袋嗡嗡的,“你早知道冯斯乾的背景,你还跟我装傻?”
她举起右手发誓,“我刚知道,上周我前夫在209包厢招待朋友,我负责开酒,听他朋友提起这茬,当年冯斯乾要是不辞职,熬到今天,估计是副局级了。”
我站在窗台,冯斯乾太神秘了,隔三差五曝出重磅内幕震撼我,他竟然是省里的特聘专家。
我心事重重看墙上的日历,还剩十天,林宗易就要护送十亿现金出境,那笔钱是仇蟒一辈子的心血,是他洗钱的罪证,林宗易可谓九死一生。
无论是否成功出境,仇蟒都会对他下死手,不仅因为林宗易的背叛,更因为他掌握了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旦落入上面的大网,揭发仇蟒在云城的老底,仇蟒早晚要被引渡,他很清楚林宗易活着后患无穷,唯有彻底封口,才一了百了。
傍晚我让蒋芸在附近酒店开了一间套房,把我的行李送去,我亲自到包厢接待一位南方的老板,在走廊遇到阿坏,我叫住他,“阿坏。”
他驻足,扭头,“老板。”
我走过去,倚着消防栓,仔仔细细打量他,他任由我,但他不如我沉得住气,“您有事吗?”
我拨弄耳环的银链,“你通过什么渠道在醉王朝上班。”
他一愣,旋即回答,“应聘。”
我若无其事,“芸姐吗?”
“是徐经理。”
徐力是保安部经理,开业初期程泽安排的,海军退役,身手挺好,我一直没留意他。
我笑了,“我查过记录,最近范太太经常光顾会馆,照顾你生意。”
阿坏面不改色,“她挺能喝的,一般人架不住她酒量。”
我直勾勾看着他,“范太太的男人是城建部门的,实权不小,而程氏集团前不久抢了华京的市建工程,你感觉巧合吗?”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
我走到他跟前,比划枪的手势,顶在他眉心,“阿坏,你应该有耳闻,我的脾气。”
他一僵。
“在我眼皮底下窃取商业情报,效力于程泽,犯了我的大忌,我不介意你和徐力联手暗算冯斯乾,可万一哪天你们算计到我头上,引着我掉进程泽的陷阱,如何是好呢?”
“程董不会害您。”
我扬下巴睥睨他,“承认你是间谍了。”
阿坏不吭声。
我用力顶,他头不由自主后仰,和我平视,“去找你主子汇报,收起他的心思,你立马滚蛋。”
电梯停在这一层,我进去,那个南方老板没来,只派了秘书在包房谈买卖,我送了一瓶人头马,提前回酒店。
我在房间正要卸妆,门铃忽然响了,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客房服务,您需要拖鞋吗。”
我莫名其妙,该睡觉了要什么拖鞋,“我有。”
“您需要吹风机吗。”
“有。”
女人锲而不舍,“那您需要新床品吗。”
我火冒三丈,暴躁拉开门,“你有病吗!”
女人穿着华京集团的制服,盘了发髻,她身后伫立一名男子,深红色的衬衫在灯火下泛着柔和的丝绒光,一半是明亮,一半陷在极致迷惑的昏暗中。
男人眼眸低垂,唇齿间溢出一团雾。
女人恭敬朝他颔首,“冯董,我回公司了。”
他熄了烟,点头。
女人离开,他连招呼都没打,径直要进门,我手臂一横,“冯斯乾,你有病吗?”
他止步,审视着我此刻的模样,“很诱人,要出门吗。”
我没理会,更没让路,“冯董事长和娇妻闹别扭了,来寻安慰吗?”
冯斯乾一点不生气,眼神清朗温柔,“去会所。”
我语气生硬,“对啊,陪客户喝酒。”
他面容平淡无波,“老板也上阵陪酒吗。”
“给钱多啊,”我理直气壮,“客户是大老板,喝一杯小费十万。”
冯斯乾松了松领口,“留下,你喝一杯,我给二十万。”
我慢条斯理撩动卷发,“这位大老板背后的大大老板,出手更阔绰,喝一杯三十万。”
冯斯乾瞥了我一眼,“你是国宝吗,一杯酒值三十万。”
我堵住门,仍旧寸步不让,“下海了,艺名小仙女。”
他轻笑,“下海了。”
我冷言冷语,“不三不四的女人,总要配得上骂名吧。”
冯斯乾竖起一根手指,抵在我的烈焰红唇,不经意一抹,他指腹殷红,而我则恢复原本的粉嫩,失掉了浓艳的颜色,一张面孔清纯不已,“你在这里喝一口,我给四十万。”
我别开头,抗拒他的触碰,“我偏不赚你的钱。”我手绕过他身体,拔下房卡,揣进皮包里,“我嫌你恶心。”
他一把擒住我,“你越是气我,我越是不放人。”
我面无表情直视他,“有没有人说过,你挺犯贱的。”
“有。”他迈进玄关,反手关门,逼仄的空间里,他距离我更近,我能清晰看到他下颌密密麻麻的胡茬,“你。”
我啐他,他没躲。
我大声质问,“你走不走?”
他漫不经心用拇指擦拭着脸上唾液,不回应。
我恼了,“冯斯乾,你究竟想干什么,名正言顺不刺激,非要拽着我搞地下情才爽吗?”我往外推他,“我帮你找女人,冲你的条件,她们能从西街排到北街,你别再招惹我。”
他微微侧身,压住门锁,抬手拆领带,“我记得你有三套房。”
我眼见他不肯走,索性搬了椅子,在中间隔开,与他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你记得房子在哪,我还敢去住吗?谁保证你会不会撬锁翻窗骚扰我,你这点无耻的手段,我领教过。”
他笑了一声,将领带搭在椅背,逆光注视我,“你评估了所有风险,不是也没逃出我的手心吗。”
我说,“明天我卖了会所,卖了房,远走高飞,只要不在江城的地盘,你就没辙。”
“你不会走。”他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套睡衣,“你要等林宗易的结果。”
我盯着他,好半晌,我噗嗤笑,“孟绮云清楚你过来找我吗?”
他一粒粒解开衬衣扣,“她没必要清楚我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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