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我难受

    宁曦踟踟蹰蹰,一副并不想让仙师看到的模样。然而他犹犹豫豫,遮遮掩掩,也还是露出了他的脚。
    ——他当然会露出来,他在山石上拼命反复摩擦,为的就是这一刻!
    陵澜果然露出疼惜的神情,指尖流出几缕红色的灵力,给他磨破的脚治伤。
    他的治愈术学得十分一般,甚至有点差。不过治疗一个凡人破了的那点皮还是不在话下。
    宁曦惊讶地“咦”了一声,跳了跳,“真的好了。”
    陵澜支着脸颊看他活灵活现地演戏,深深觉得把他带回来是对的,瞧这神态的流畅转变,一般人都看不出来他是装的呢。
    “是的哦。”陵澜很亲切,对能取悦他的人,他一向亲切。
    演戏的人演技越好,看的人才能越入戏,更何况,他还有一双他挺中意的眼睛。
    陵澜笑着看他眉飞色舞,挺期待在苏星弦不在的时候,他还会给他制造多少乐趣。
    眉清目秀的少年活泼可爱,白衣的仙人含笑注视,怎么看,都是一副养眼和乐的画卷。
    可苏星弦只感到心底憋闷,他不喜欢师尊这样看别人。他下意识地挡在了陵澜前面。
    宁曦拿了茶壶,要给陵澜倒茶,不知怎的却摇摇晃晃,茶水外溢,就要倒在苏星弦身上。
    茶水滚烫,所幸苏星弦反应快,只有衣服不小心被打湿了一块。
    宁曦马上连连说“对不起”,又怯怯地去看陵澜,好像很害怕被责怪的样子。
    苏星弦没接他的套路,直接用一个法术就将那些茶渍除去,“无事。”
    宁曦一愣,顿时不太满意。他自小混迹市井,自然看得出这个贵公子模样客客气气的人,其实心里对他讨厌得很。没想到,他这样故意撞他,他也不生气。
    陵澜早知苏星弦不会出事,只是冷眼旁观,顺带看戏。看着宁曦原本胆小怯懦的神情下飞快闪过的不满,半晌,他笑着说,“你还年幼,星弦自然不会同你计较。是吧,星弦?”
    苏星弦正给他重新泡一壶茶,这样不慎晃过的茶水,师尊定是不会再喝了。
    本该是贵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指,泡起茶来也是赏心悦目。陵澜就很喜欢看他泡茶的动作。
    “自然。”苏星弦给陵澜倒了一杯新茶,陵澜垂眸吹茶气,浓密睫毛犹如黑色蝶翼轻颤,茶水蒸腾,晨光洒在他脸颊边,显得柔软而多情。
    苏星弦的手指蜷曲,忍住了想要触摸他的冲动。好似突如其来的,他忽然想,如果刚刚,他没能避开,那些滚烫的茶水都泼在他身上,师尊还会说,他不会计较吗?
    是会为他斥责?还是依然说,宁曦年幼,所以不需与他计较?
    因为年幼,所以就做了什么都可以原谅吗?
    苏星弦飞快地把这些猜测压下,告诉自己,反正再如何,等过几日,这个外人也该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了。
    他以为是这样的。原本,事实也会是这样。
    十五月圆,是苏星弦前往试炼的前一天。
    夜里,紫星竹林涛声阵阵,风尤其大,晃得竹影憧憧,映在墙上,好似无数面目不清的人影,很快又下起了雨。
    陵澜在自己房中,拿出药瓶,要再吃一粒雪华丹。
    不愧是天才炼的药,效果奇好。他每回吃了,业火带来的疼痛都降得很低,第二天也没有异样。雪华丹甚至连味道都带着几分甜,几乎可以当糖豆吃。
    师兄如此有用,陵澜觉得,就算不是攻略对象,偶尔认真敷衍下,打好关系也不错。虽然人是无趣了点。
    他倒得随意,忽然之间,他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手一颤,药丸就掉到了地上。
    今夜风大雨大,屋后那片竹林被吹得和鬼哭一样,陵澜深受其扰。
    药丸滚到地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灰尘。虽然房间很干净,他却不太想吃落到地上的东西。即使,那是颗或许价值千金的灵药。
    但是……他也不想痛。陵澜已经开始思考,现在去找人,还来得及吗?
    没等陵澜想明白,业火就从身体最深处席卷而来,如一条蛰伏多年的毒蛇,挣开了囚禁它的锁链。
    五脏六腑被一齐丢入炉火中燃烧的痛意撕扯神经,陵澜踉跄扶住旁边的桌子,脑袋几乎是一瞬间就被烧得浑浊,连桌子都扶不住,跌跌撞撞摔到地上。
    风急雨急,竹林呼号。
    苏星弦正在画一幅画,水墨勾勒出一个垂眸饮茶的身形,一笔一划,描眉画眼,笔笔都是心上之人的模样,惟妙惟肖。
    雨打窗纸,苏星弦停下了笔,今夜的风雨,似乎格外的大。
    他想起曾经一个这样的雨夜,陵澜来敲他的门,脸色不太好地说听到有人在他房间说话,拉着他左探查右探查。他证实是风的呼号声,他还十分不高兴。
    那一晚,是自十四岁后,他唯一守着他睡的一晚,也是第一次,他感觉到他的师尊,有时也会需要他。虽然,他不会明说,而且事后,可能会恼羞成怒。
    风雨骤急,身着浅蓝衫的贵公子撑伞走过泥泞,伞面杨柳枝被雨打得颤颤,他几步来到对面门前,要敲门,又迟疑了一下,怕万一陵澜已经睡下了。
    大雨倾盆,门前满是零落残花,门扉上有一道道的刻痕,在雨水浸润下变得更加明显。
    苏星弦愣了下,想起了那是什么。
    那是他十二到十四岁时,每年长高的痕迹,到后来他长得比师尊高,他就不许他再量了。他一直很遗憾。可渐渐长得能够保护他的样子,他又是高兴的。
    比起被他保护,他其实,更想要保护他。
    忽然,他听到房内一阵桌椅纷乱的声音,像有人重重摔在地上。
    他骤然一惊,顾不得太多,马上推开了门。
    陵澜被业火烧得已经神志不清,这一次,他还产生了幻觉。一下子,他感觉有人拿着鞭子在他背后狠狠抽打,一下子,又像被彻骨的幽冥池水冻结,可他的心肺又时时刻刻地被业火包裹。
    这一次,比他曾经受过的两次都更要痛苦不堪,他能感觉到那些业火,像是要把他彻底扼杀一样,不放过能让他痛苦的每一寸。
    想要他死,不可能。陵澜仅剩着一丝理智,开始摸索着寻找那唯一的那颗雪华丹。
    可他的眼前却模糊不清,理智也岌岌可危。他站不起来,呼吸的每一刻都满是痛楚,呼出的气滚烫到不可思议。
    恍然间,他像感觉自己躺在了泥泞之中,雨水泼洒在他身上,雷声阵阵,他最讨厌这种感觉,可他却一丝也不能动弹。
    就在这时,风雨骤止。像是有人叫停了肆虐的风雨,又像是风雨也惧怕着什么人。
    他的跟前轻轻落下一个人。
    白衣似月华,金丝如日辉,犹如高天之月降临世间。
    陵澜使劲伸手,终于够到他的衣角,他说不出话来,这一下,已经让他用尽全力,他只能抬头看他。
    他看到了一双浅灰色的,几近淡漠的眼,犹如包容万物,又从不动心的,高高在上的神明。
    这种淡漠让他被业火灼烧的心中生出无数恶意,他想要把他扯下来,让这双淡漠的眼睛中写满不该有的七情六欲。然后,再慢慢欣赏他再不神明的模样。
    在极致的痛苦中,他竟然还分出了一分心思去讨厌。
    来人蹲了下来,像是在看他。陵澜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就扑倒他,然后就失去了力气,只能攀着他后背,倒在他怀里,啜泣一样地在他胸前蹭,“神明救救我,我难受。”
    雷电闪过,轰隆隆作响,盖过了最前面的两个字。
    苏星弦全身都僵了,呼吸凌乱。窗外暴雨如注,他怀中的身躯滚烫,一切,都像在梦中一样。
    他最渴望的人紧紧搂着他,对他说,救救他,他……难受。
新书推荐: 阴阳提灯人 苟在明末当宗室 在东京找老婆的偶像 为没好的世界献上抽象 汉人可汗 崇祯太子 无限:从火影开始的主神空间 我在请回答1988的时候 索洛维约夫在沙俄1796 我是大明藩王,我不摆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