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居然带着太阳领域的高级符咒。”
海德.卡巴拉搅动着我的腹部,摩擦着血肉带来难以想象的剧痛。
“如果不是我早在身体上布置了仪式,召唤来了高序列恶魔的虚影,恐怕还真会被你干掉。”
“现在,”他俯在我的耳边,欣赏着我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与逐渐涣散的眼神,“你就要死了,有什么遗言想说的吗?”
他的语气相当地轻柔,就像询问死刑犯最后愿望的亲切的执行官。
“....呵,呵....”对此,我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连我自己都感觉不到自己有没有在笑。
“你在笑什么?”海德从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安,
“明明现在用尽了一切手段挣扎的是你,将要死去的也是你,为什么你要露出这种桀骜不驯的表情?”
“因为....我在等着这一刻呀....”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那是绝处逢生的喜悦,
“在等着....你认为我没有威胁...没有顾及地近身的那一刻,虽然我可能会死...但你也别想活下来!”
也许是震撼于我疯狂的笑意,海德.卡巴拉露出了无比恐慌的表情,他想把手从我的身体里抽出来,很顺利地就抽了出来。我因插入身体的异物终于离去而松了一口气,但伤口与空气接触带来的疼痛又接踵而至。
“啊....啊.....”海德.卡巴拉捂住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喉咙荷荷地响动着,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生长,壮大,仔细听的话,还可以听见细微但清晰的咀嚼声,那是在啃食血肉与内脏的咀嚼声。
他失去了所有力量,向后一仰便倒了下去,那细微的,萦绕在耳边的声音也暂时平息下来,而眼前的敌人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容尖刻又癫狂,“你居然借助了恶魔的力量,你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吗?它只会让你万劫不复!”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
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我脸上失去了所有的表情,海德眼中映出的我连自己都感到害怕:她的眼神居高临下就像在俯瞰一只微不足道的生物,冰冷得没有慈悲。
我甩开左轮的弹仓,将弹壳全退出来,然后抽出装弹工具将六枚子弹塞入弹仓——事实上海德说错了一件事,为了防误击发我留了一个空位,因此我的手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
“解除掉希兹身上的诅咒,不然我就打断你一条腿。”我将枪指向倒在地上的海德,声音像是在深深地压抑着内心的痛苦与愤怒。
呼吸带来的疼痛来自腹部的贯穿伤与内脏被搅动过后的错位,只要肺部一动就会带着整个躯干都痛起来,但我管不了那么多,比起精神上带来的痛苦,肉体的痛苦相对容易忍受一些。
“我的诅咒早就解除了,你也看得出来吧,他的失控已经不可避免....啊!”枪声响起,海德.卡巴拉左边的膝盖爆裂开来,向四周喷溅的血花就像印象派疯狂的杰作一样触目惊心。
“你们来贝克兰德的目的是什么?杀死杨斯.瓦格纳,杀死西廷斯.尤尔根,阻挠极光会的神降计划,协助玫瑰学派贩卖人口,你们的目的是什么?那个‘心理医生’跟这些事情有什么关系,他是心理炼金会的成员吗?”
“我觉得你还是去看看你的同伴比较好,他就要变成怪物了不是吗?”
“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对逼供没有兴趣,如果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一枪一枪把你削成人棍。”打爆他双膝的我冰冷得难以置信,我竟然能毫不留情地开枪做出这种可怕的事情,说不定我早就疯了也说不定。
“接下来是手掌,肘部,肩膀,然后是胯部,你说得越多,我打得越多。”我这样居高临下地对他宣言道。
“你们的占卜家没有预料到吗?”对此,海德.卡巴拉反倒一脸平静地说道,这让我怀疑疯掉的是他还是我,
“玫瑰学派在筹备让他们的神明降临的仪式,他们早就选好了苗床,时刻准备着将贝克兰德的大量生灵予以活祭,你觉得他们会把仪式筹备在哪里?”
“砰!”“现在是我在提问,如果你还想自己的尸体完好一点的话,就快点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说出来。”我将冒着硝烟的枪口指向他的另一只手。
“好好好,我说,我说。”海德吃痛地倒吸凉气,但他的语气反而轻松起来,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们抢了极光会的神降容器,让她接纳月亮的子嗣,然后委托我消除痕迹,我感觉这很有意思,就同意了。”
“这么说,帮助玫瑰学派只是你个人的做法,与拜血教的立场无关?”
“也不全是,上面和心理炼金会有合作,他们默许了我的行为。”海德.卡巴拉舔了舔嘴唇,看上去有一种妖异的死亡之美。
“杨斯.瓦格纳为什么会死我可不知道,因为知道太多就被灭口的人可不少,我只知道要是那种疯狂的东西降生到世上,一定会带来我想要的混乱,你懂吗?混乱!那才是世界本来的模样!我们要剪去这座城市道貌岸然的外皮,将它充满欲望与腐朽的一面彻底展露出来!”
“砰!”“下一个问题,那个神降容器,也就是叫艾琳.尤尔根的女孩,她现在在哪里?”我没有耐心在一个一个地打过去了,直接将枪指向他的肩膀。
“你想知道吗?你真的想知道吗?”海德.卡巴拉挑起夸张的笑容,像一个油头粉面的小丑,“他们的行动早就开始了,你们根本来不及找到他们,我出现在这里就是一个诱饵,你们可以猜猜看这朵点燃贝克兰德的火心会出现在哪里!”
“砰!”“快说!在哪里!我可没时间跟你闲耗!”
不详的预感愈发的强烈,我通过灵感看到了像铁锈一般腐蚀着地面,血迹斑斑的街道,还有像树一样茂盛地生长,却伸出獠牙和触手想要吞噬一切的黑色肉树。
我又是一枪打爆了他的肩膀,断开的肢体流淌着鲜红的血液,若隐若现的黑色线条似乎还在将它们连结在一起,却被猎魔子弹升腾起的金色火焰所灼烧殆尽,海德.卡巴拉自知时日无多,反而更加疯狂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个神父果然没有说错,我就猜到自己会是这么个结局了!你根本,你根本没有威胁我的筹码,刚才的那些话,只不过是为了让你更加绝望才告诉你的罢,现在,你就体会一下失去一切的绝望吧!蠢货!”
他没有对我做什么,他也没办法再做什么,“连环杀手”的自愈能力毕竟有限,但他却笑得无比开心,就像自己才是胜利者一般。
我自知没办法从他身上再问出什么,默然地转身离开,“就这么放过我了?”海德对此也很惊讶,刚露出对我的天真进行嘲讽的表情,那细微的啃食声再度响起,而且还越来越多,越来越细碎...
“希兹!你怎么样?”我不顾自己的伤口被拉得更大更疼,跑到他的身边蹲下来看着他的脸,他的外表已经彻底地失去了作为人的生机,蛇发舞动着,被染成猩红色的,像是在汇集着生命的竖瞳只留下了嗜血的捕食欲望。
他还在剧烈地挣扎着,似乎是想要与体内失控的力量做最后的搏斗,可是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的挣扎正在越来越微弱,充满恶意的动作也愈发地流畅。
他还在无意识地污染着四周,狂乱地使用着自己的教唆能力,我凭借着剧烈的疼痛与大脑涌现出的,野兽般想伤害他人的欲望做斗争,呓语声,惨叫声,嗡鸣声彻底覆盖了我的听觉,眼前一片模糊,已经是不知道在做什么的程度了。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从怀里掏出宁静药剂,颤抖着将它递到希兹的鼻边,想着这或许能让他平静下来,却让他更加狂暴,将我手中的药剂打翻在地,蛇发贪婪地想要将我的手指当成它们美味的午餐,希兹惊恐地尖叫着远离那滩药液,同时也是在远离我。
他的叫声颇像身心绝望的女人,尖利的声音中携带的疯狂带来重重恐怖的幻觉。
“别激动!别激动!希兹!冷静下来!”我试图安抚他,剧痛使我的衬衫都被汗水沾湿,但我根本无暇顾及这点小事。此时的我眼中,只剩下将要变成怪物的,同事的身影。
“不...艾慕希娅,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他忍着在他身体里疯狂扭动的一切,竭力压制的语气中混进了恐怖的呐喊与低吼。
“我很抱歉给你留下这样的回忆....但能请你...杀了我吗?”
“不,不,不!别说这样的话,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睁大着眼否认着眼前的事实,怎么会这样呢?我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呢?
“没关系的....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在加入黑夜教会,加入值夜者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觉悟了。”
到了这种时候,反倒是希兹露出笑容来安慰我,他蛇一样裂开的嘴显得有些扭曲,却给人以洗涤心灵的纯净感。他爬到我的身边,似乎是爆发出了最后的力量,他的眼中没有嗜血与疯狂,有的只是清澈与空灵。
“我犯下的罪罄竹难书,但我一直想着要做正确的事情,查尼斯大主教说过不是吗?‘我们是守护者,同时也是时刻对抗疯狂的可怜虫’...”
“本该如此....我的结局本该这样....你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我早就说过了吧,你大可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自豪...”
“你看,就像我教过你的一样,对准目标,就这么扣下扳机就可以...不要哭...要哭的话就等到一切结束再哭...要等到一切你想要的,不想要的都结束了再把头埋进被子里大哭...这是你的资格...”
他冰凉的手捧起了我的枪口,对准了他的额头,
“成为值夜者的那一刻,你就做好觉悟了吧?那么,只要顺着你的觉悟走下去就好了,无论前方等待着你的,是天国,还是地狱...”
他这般说着,脸上露出了如梦似幻的表情,
我深吸一口气,身体抢先一步行动了起来,我流着如溪流般不断涌出的潺潺的泪水,枪口对准他的额头,握紧枪柄,缓缓扣动了扳机。
“砰!”响亮的枪声从未如此刺耳,又如此空虚,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眼神仿佛死去了一般寂静。
“这就是你的觉悟吗?希兹...”
我的嘴角不自觉漏出声音,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那么,我会继承你的意志,去做正确的事情,作为一名值夜者。”
死寂的眼眸中,似乎有细小的火苗正开始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