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幼宁又一次目瞪口呆,“你说的是……”
“就是刚出道就拿了国际金奖的那个新锐导演?”凌傲说着兴奋了起来,“这个人在国际上还是很有声望的。刚一出道就以一部纪录片拿了金桐奖,后来陆陆续续拍了几部影片,不说票房怎么样,都在国际上拿了奖。要想提高自己在国际上的知名度,傍上他还真是一条捷径。”
言幼宁无语,心说把他说的跟什么一样,还傍上……
凌傲又说:“我考虑了一下你的情况,他的新片还在筹备阶段,拉资金什么的,这你也明白的。离开拍大概还得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这么算的话,你刚好能赶上。而且你本身病倒、复出就是很有宣传效果的一件事,正好借着这部新片提高自己的国际影响力。”
“是什么片子?”
“是一部魔幻片,就跟那个《魔戒》似的,要去新西兰取外景。我考虑到你的身体情况,也怕你累着,所以还是给你申请了里面的一个配角。这个配角戏份不多,但他的存在是串起整个故事的最重要的线索。你正好可以借着这次的机会好好散散心,就当是公费旅游。”
言幼宁被他说的心动了。他醒来之后,原本就一心想要离开岛城,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好好消化消化这段时间来自己的经历和心得。没想到到了南山疗养院,又被一个关政安拖得自己反而更深地陷进了所谓的前生今世的回忆里。真能远远地离开这些纷纷扰扰,哪怕只是离开一段时间,对他而言也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了。
言幼宁不怎么放心地问他,“是个什么角色?”
“一个被死去的老魔法师用咒语困在森林里的预言师,”说到这里,凌傲换上了一种十分蛊惑的语气,“这个预言师不能说话,所有的戏份都要靠眼神、表情和肢体语言来表达。相当的考验演技哦。”
言幼宁怦然心动,“好。”
凌傲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心动的。得了,我明天就约他吃饭,给你争取一下这个角色。有了消息我再想办法联系你。”
“哎,等等。”言幼宁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些很模糊的片段,他有些拿不准这些信息是否和这一世全无偏差。不过迟疑了一下,他还是提醒他说:“陈赓良酒精过敏,完全不能喝酒,甚至连含酒精的饮料也不能喝。还有,他不喜欢西餐,最爱吃四川火锅。”
凌傲吃了一惊,“这个人脾气古怪得很,媒体对他私生活方面的报道一向都非常少。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你就别问了,”言幼宁笑着说:“我说的这些,对咱们有用没?”
“太有用了。”凌傲兴冲冲地说:“行了,你好好养身体,等我的好消息吧。”
言幼宁后来又给关宇飞打过两个电话,但是都没有人接。倒是李翱那里打听到一些消息,说关政安身体不好,摔了一跤,中风了还是什么的,反正被他太太送去了疗养院。公司里的大小事宜现在都是由关宇森做主。而且为了帮衬自己的儿子,一直隐居的唐静怡也开始频繁地出入华航集团的总部。
果然是幼主登基,母后垂帘。即使没有言幼宁煞费苦心地跑去挑拨,唐静怡那样的女人也是断断不能容忍别人从她儿子手里抢走本该属于他的家产的。至于颇为受宠的小少爷,没人知道他的下落。这个人好像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言幼宁觉得以唐静怡那种谋而后动的性子,应该不会在关家权力更迭的节骨眼上闹出什么人命来,关宇飞很有可能是被她远远地打发走了,打发到一个不会再对她的儿子有什么威胁的地方去了。言幼宁想起关宇飞,心里不免有些惆怅,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见这个孩子。
除了关宇飞之外,言幼宁还有两个人是没有办法忽视的,那就是容庆和明锋。他从小丁那里已经知道了自己昏迷以来这两个人的表现。明锋的举动还比较好理解,毕竟两个人曾经交往过,就算分手了,多少也还是有些情分在的。但容庆的表现就很有些令人费解了,在他看来,两个人那有限的几次见面,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谈不上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怎么这个人就忽然痴心起来了呢?
言幼宁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找个机会把话说清楚。他不喜欢这么不明不白地跟什么人纠缠在一起。更何况以他现在的情况,也没有那个心思去考虑谈情说爱的事。
如果凌傲那边为他申请到了陈赓良新片角色的话,就在走之前请明锋和容庆出来吃个饭,顺便把话说说清楚。
毕竟人家照顾了他那么久,道声谢也是应该的。
87、枇杷
一过清明,岛城的天气就明显地暖和起来了。
言幼宁睡过了整个冬天,感觉自己像是从秋天直接过度到了初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窗外花圃里的玉兰花都已经长出了寸把长的花骨朵。
他醒过来之前的那个时空正值仲春,回到这个世界了恰好是初春,这样算下来,两个世界的时间似乎也没差很多。自从在疗养院里见到关政安,再联想到两次都是关政安捕蝉,唐静怡在后,言幼宁就有些疑心会不会是两个不同的时空已经微妙地重叠在了一起。不过这种事情他根本没有办法求证,只能埋在自己心里暗暗纳闷。
因为山里没有手机信号,言幼宁一直没有给明锋和容庆打过电话。何况他也拿不准这两个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也不知道打过去了自己该说些什么。索性拖着,等回岛城之后再说。不过,时间长了,他也慢慢地察觉了这两个人曾经跑来看望他。只不过他们来的不巧,并没有面对面地见到人。或许,他们已经猜到了言幼宁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所以特意挑了这样的时间露面,好让他没有机会说出拒绝的话来。
最近的一次探视是在两天之前,言幼宁当时正在复健室做训练,在医师的指导下做腰腿部的力量训练。正做得满头大汗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扫见了病房门上的小窗口闪过一个人影。因为眼睫毛上都是汗水,所以言幼宁并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人,但是过后回想起来,那个人应该是明锋。因为当天做完训练回到自己的房间时,言幼宁发现门口多了一箱新鲜的枇杷。而知道他爱吃这个东西的,除了一莲,就只有明锋。
言幼宁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他心里其实从并没有真心怪他,只是觉得那样一个不考虑自己的感受,很轻易就能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男人,自己实在有些接受不能。他从穆坤那里得到教训,不肯再被动地等待结局,所以一旦感情里有了风吹草动,他都会立刻做出反应。在他看来,只有主动抽身这样的办法才能保证自己不再受伤害。可是明锋这样不声不响的关怀,却让他有些茫然了。他甚至有点儿分不清楚自己是希望这个人不再出现,还是希望这样的无声无息的关怀能够持续下去。
有的时候,言幼宁也会觉得或者是曾经的那些经历改变了他,让他变得越来越自私。不想付出,却又渴望着得到。
言幼宁把箱子里的枇杷取出来,自己留下一部分,其余的拿去分给了自己的复健医师和左邻右舍的病友。岛城不产枇杷,也不知明锋从那里弄来的,居然还这么新鲜。
小丁一边剥着枇杷皮一边欲言又止。
言幼宁摇了摇头,“你什么都别说。”
小丁低下头专心吃水果,心里却暗暗叹了口气。
明锋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自己隔着一扇玻璃窗,看见言幼宁满头是汗地做复健时的那种复杂的心情。
他印象中的言幼宁一向都很健康。健康、漂亮、生机勃勃。他一直以为看见他面色苍白了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就已经是自己所能够忍受的顶点了,但是现在才发现,看见言幼宁进行复健训练,明明累得下一秒就会瘫倒在地,却还咬着牙死撑着的样子;看见他额头的发丝都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地粘在苍白的脸颊上,更加让他觉得难受。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考虑它当初是不是能够避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让明锋感到难受的,是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自己远在千里之外。明锋不知道哪一种病痛是在发作之前完全没有征兆的。他有时会猜想,在言幼宁对他说出“走了就别再回来”那样的话时,他身体里的不适或许已经显露了端倪。他之所以会给他列出一道选择题,还是希望自己会选择留下来吧。
明锋把车停在路边,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下山的这条路是近几年刚刚开出来的,路面平整,连路面上的标示线都泛着崭新的色泽。公路两侧是连绵不断的树林,叫不出名字的常青树在冬日的天空下长得又粗又高,严严实实地遮蔽了阳光。即使到了盛夏时节,走在这条路上也是一派荫凉。
林木太密,他的视线完全被灰绿色的枝叶遮挡住了。靠在车边只能听见声声鸟鸣和远处隐隐的水声,却什么都看不见。即使他知道疗养院就坐落在道路尽头的拐弯处,可是从他现在的角度也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他心里念着的人,好像跟他隔开了两个世界。
有的时候,明锋会觉得言幼宁很像是自己收养的一只多疑又敏感的野猫,你要时时刻刻爱护着它,把好吃的东西送到它的嘴边,细心地照顾它,它才肯屈尊让你摸摸它的背毛。有一天,在路上遇到了来挑衅的野狗,呲牙裂嘴地冲着他们汪汪汪,他看见小野猫伏在自己脚边炸毛喵喵喵,生怕这小东西会受伤,所以揪着它的脖子把它拎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
它就伤自尊了!它生气了!
生气的结果就是之前对它的好统统作废,他重新被打上了“陌生人”的标签。无论你怎么跟它示好,它都骄傲地不肯再分给他一个眼神。即使受了伤,生了病,也仍然对他好意的照顾视而不见。
那么敏感又骄傲的小心脏,要怎样去讨好呢?
还是要一点一点地去接近他吧。明锋心想,要不动声色地慢慢消磨掉那浓浓的戒心,要让他再度适应自己的存在,觉得一旦离开了自己的照顾生活就变得不对劲。
明锋想着想着,忍不住低下头自嘲地笑了起来。果然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所有那些好的想法听起来都是那么让人欢欣鼓舞,可是他要怎么做呢?
明锋叹气。
谁来告诉他,面对一个对他避而不见的人,他要怎么做才能让他重新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