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幼宁觉得自己已经苍老到禁不起任何折腾了。情敌的破坏、受伤、家人的阻挠、算计,一桩桩一件件,他都可以从容接招,因为这个人许诺了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他一直以为这是两个人齐心协力对感情的争取。然而明悦一个小小的计谋就轻而易举地把他打回了原形,让他猛然间意识到这出闹剧从头到尾都只是明家自己的家务事,根本与他无关。
他被排除在外了。
这让他之前在明铁面前的叫板变成了一出滑稽剧。明铁回去了,明锋和明悦也回去了,明家人关起门来解决问题。只有他,被关在外面、被动地等待着一个模棱两可的结果。或者明锋在解决了所有问题之后,亲手为他打开这扇门,或者……
明锋会说你如果也进来的话,很有可能会伤到你,所以你就安心等在外面吧。可是像这样被排除在情况之外,谁会安得下心来?
自以为是的保护,换个角度去看,未尝不是一种距离。
言幼宁其实不太知道明锋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爱情这种说法太虚幻,他自己也不太相信的。言幼宁只能摸索着用自己的方式对他好,给他炖并不怎么美味的山药排骨汤,帮他取回送去干洗店的衣服。
相比于明锋所表露出来的热烈的感情,言幼宁最想要的是一种安心的感觉。有人陪着的,会让他感觉温暖的、不离不弃的陪伴。
明锋差一点就做到了。
遗憾的是,终究差了那么一点点。
剧组的人都来了,让言幼宁觉得意外的是容庆也来了。他坐在渝凡的身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虽然不热情,但也不会让人觉得有架子。容庆并没有对他表现出什么不同,这让言幼宁感觉安心。于是他也像剧组的其他人一样上前敬酒,泰然自若地说几句客客气气的场面话。
孔园当然也来了,而且这人酒量还不错。拉着周围的人划拳拼酒,把包厢里的气氛炒得热热闹闹。
言幼宁从西安回来的路上就听小丁说了,其实孔园当初确实是存着把言幼宁弄下来的意思。但是具体堕马事件是否跟他有关就不好说了。后来容庆的助理出面给剧组施压,孔园的愿望落了空,这件事才算揭过去了。言幼宁对这件事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圈子里每个人都有向上爬的办法,而自己也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最主要的原因是以后跟孔园可能也没有打交道的机会,他犯不着揪着他不放。
但孔园显然没打算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放过言幼宁。言幼宁看得出来,孔园是憋着一股劲儿要让他出个丑的。所以,当他拼酒输给了孔园,而孔园又若无其事地提出让言幼宁到大厅给大家唱一首歌的时候,言幼宁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不把这人憋在心里的一股邪气放出来,谁知道他以后会怎样?只是唱首歌而已,就算大家都在传他唱歌跑调又怎么样?他本来也不是十项全能,这样的出丑,言幼宁并不觉得怎么没面子。
剧组里的年轻人都一窝蜂地跑到大厅去给言幼宁助威。一品轩是这个圈子里的人经常出入的地方,管理方面非常严格,一般的娱记轻易是混不进来的。这也是言幼宁不在意的原因之一,丢脸也只是小范围的丢脸。不过大厅里到底年轻人居多,言幼宁跳上舞台的时候还是被人认了出来,口哨声此起彼伏,言幼宁拿起麦克风的时候冲着人群露出了一个微笑,“喂,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唱歌,等下要是跑调了你们别给我喝倒彩啊。”
大厅里的年轻人都哄笑起来,拍手的声音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容庆站在人群的后面,也微笑了起来。
言幼宁点了一首英文歌《oceans deep》,音乐响起的时候,不少人都跟着他一起唱了起来,还有不少人举着手机在录像。
大厅里的气氛十分热烈,像歌迷见面会似的。然而容庆远远看着,却觉得那个唱歌的男孩整个人都浸在了悲伤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被灯火晃着,泛着亮光,让容庆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下一秒就有泪水流下来。
“……
y oceans deep y rivers wide
the strangers weep at pleasures side
oh why do i not see the only one unseen
i’ lost without it sees so true
you left fro here froto you
well y heart is broken
i’ tryg can’t you see, can’t you see
……”
那是一首悲伤的歌。
可是,我的幼宁,你为什么那么难过呢?
一曲歌罢,言幼宁没有理会舞台下吵吵嚷嚷的年轻人,捂着胸口急匆匆地离开了大厅。他顺着走廊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拐角处空无一人的露台上。
他的脚下就是灯火喧嚣的都市,再远一点的地方就是夜幕下沉睡的大海。
言幼宁靠在栏杆上,一阵头晕目眩。他的手抓在栏杆上,因为过分用力的缘故,骨节已经泛出了惨白的颜色。
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又快又急,碰通碰通地撞击着他的胸口,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他觉得自己应该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可是他动不了,他全身的力气都汇聚到了他的掌心里,而那枚被他紧紧握住的“轮回之眼”正在微微震动,烫得像是要融化在他的掌心里似的。言幼宁几乎要握不住它了。
他能感觉到某种波动正围绕着这一枚戒指缓缓流转,静电似的,刺激的他的头发都丝丝立了起来。
言幼宁心头的恐惧不断地叠加,他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前一世横死的恐惧在这种未知面前被无限放大,慢慢逼近他所能够承受的极限。
在他的身后,露台的门被推开,容庆端着水杯走了过来,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言幼宁惨白的脸色和惊恐的表情吓住,连手里的水杯摔在脚边也没有注意到。
“你怎么了?”容庆抓住言幼宁的肩膀,惊得声音都变了,“出什么事了?!”
言幼宁摊开手掌给他看那枚越来越亮的戒指。
容庆的视线从他的掌心里一扫而过,飞快地落在了他的脸上,“是不舒服吗?”
言幼宁的脸上流露出绝望的表情,“你看不见吗?”
容庆握住他摊开的手,在那空无一物的掌心里安抚地吻了吻,“我看见了世界上最好看的一只手。”
言幼宁怔怔地看着他,忽而平静了下来。
容庆心中那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看着言幼宁惨白的脸,不安地试了试言他爬满了冷汗的额头,“是着凉了吗?要不要带你去医院?”
言幼宁摇摇头,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浮木似的紧紧抱住他的腰,“容庆你抱抱我,你抱抱我。”
容庆本能地环抱住他,心头被莫名的东西涨满,隐隐作痛,却又茫然不知所措。
言幼宁攀着他的身体,浑身抖得几乎站不住。他费力地扬起下巴,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低声说:“你看见了吗,那里,就在那里,有一个大大的漩涡。”
容庆茫然抬头,满天乌云,哪里有什么漩涡?低下头时,却清清楚楚地看见言幼宁眼睛里那一簇亮丽的光很突然地涣散开来。
容庆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幼宁!”
随着他手臂的晃动,言幼宁的身体慢慢地滑了下来,毫无知觉地软倒在了他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