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长江上游,暴雨,十几条水龙自江面升起,围绕着其中的路明非、老唐和提尔盘旋,白色的浪花如同云雾变幻,阻挡了来自外界的一切视线。
“你究竟是谁?天工可不是混血种有资格掌控的言灵,”提尔的语气戒备中难掩惊惧,“你是哪位亲王?”
天工?是指天地为炉么?
站在冰面上的路明非立刻反映过来,虽然秘党的言灵周期表里把这个言灵叫做天地为炉,但连言灵周期表本身都是混血种们自己琢磨出来的,同一个言灵的名字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区都是不一样的,比如秦朝就将“戒律”称为“律”。
如果说路明非是恍然,那提尔就是悚然了。
在他的印象里,天工是青铜与火之王之下,金属言灵的最高形式,除了只有青铜与火之王中的诺顿才能掌握的金属系终极言灵之外,天工就是龙族最强的金属类言灵,想要使用这个言灵,要么是青铜与火之王血系的初代种亲王,要么是其他君主……
该算!他早该想到的,这可是青铜与火之王的行宫,说不定还是他们的茧化之地,怎么可能没有心腹看守。
当然,其实还有一种更可怕的猜测,那就是这里不仅是青铜与火之王的茧化之地,而且,他们已经完成孵化了,并且同样选择了伪装成混血种的战略,并且站在他面前……
这个猜测实在太过可怕,提尔甚至不敢去想后果。
他现在愈发肯定是有某些未知的组织或势力引导他至此,虽然不知道目的是要他死在这还是接他之后取得什么东西,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被算计了。
该死!难道是那些隐藏在人类世界阴面的亲王们干得?在被那位始皇帝收拾过了之后,他们还真是吸取了十足的教训啊……
站在金属板上的老唐面无表情地举起掌中的狰狞巨兵,它也散发着红芒,却是和提尔锋完全不同的红芒,那时高温灼烫所发出的火光。。
周围的水里卷上那件狰狞的兵器,白雾大片地扩散开,灼红逐渐消退,露出漆黑的本相。
这件武器既不是刀也不是剑,非要说的话倒有点像狼牙锤,只是狼牙锤和它那如同镶满龙牙的狰狞奇诡造型比起来,反倒像是孩子的玩具一般充满温馨的气息。
那宛如龙牙互相咬合般的姿态, 让路明非响起了之前被他激活用来和次代种拼杀的暴怒, 那时被解放的暴怒就展现出类似的姿态, 只是要更加巨大,而且活灵咆哮,仿佛一头被握在手里的活龙。
“我觉得现在咱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路明非看向提尔,“比如你说一下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来的?”
提尔沉默了几秒, 开口道:“我会知道这里, 是因为……”
提尔的话只说到一半, 因为他手中提尔锋上已经向着路明非和老唐照射出了瘆人的血光。
丈许厚的冰障在空气中凝聚成型挡在路明非面前,血光几乎将冰障打穿, 但最终还是在只有几寸尚未突破时彻底耗尽。
老唐举起手中的巨兵挡在身前,那大得夸张的造型足够将老唐整个人挡在后面,红光在上面溶出深坑, 但下一秒巨兵就开始自我修复, 缺口处铁晶互相蔓延滋长, 再次相连成型。
提尔毫不犹豫, 双翅震动,身边的风元素缠绕着他的身体, 果断准备逃离这里。
路明非向着提尔举起刀锋,神识涌出,尝试去抢夺提尔身边那些萦绕着他的风元素的控制权——出乎意料地轻松。
刚刚向后退出去的提尔还没脱离水笼, 原本缠绕在他身边帮助他抵消空气阻力并提供动力的风元素突然狂躁起来,在他的身体周围以类似于吸血镰, 但似乎更加高效的形式变成无数细小的风刃,从他的鳞片缝隙之间钻进去撕裂血肉。
站在老唐的角度, 提尔刚刚向后飞掠出去一点,路明非身上就向着他延伸出了一股质量极高的精神力, 强行操控了提尔身边的风元素,然后提尔浑身上下就猛得爆出一大团血雾。
然后在老唐的一连蒙蔽中,一朵巨大的浪花从天而降,将提尔连着那些血雾一同包裹,然后被龙血污染的浪花飞到路明非身前,路明非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包含着血雾的浪花中血色褪去, 浓郁粘稠的龙血流进瓶子里,装了小半瓶。
“高等龙类的血液,这可是一流的炼金素材,”路明非看向提尔, 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令人,不,令龙不寒而栗的笑容,“这可得多收集一些。”
老唐:……
我怎么也有点害怕呢……
“喂!人类面,你这个朋友到底是什么人?”诺顿的声音在老唐脑海中回荡,“刚刚那种事情可不是混血种或一般的次代种能做到的,直接从一个次代种手里强行夺走元素的控制权,就算是我在其他三种元素上也没法轻易做到。”
“这我就真不知道了,我现在对非哥其实也没有太多了解,他实在是太神秘了,”老唐表示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话说你可是龙王,龙族里除了黑王和白王之外站在最顶点的存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你不了了解的事?”
“照理说应该是没有的……”识海中诺顿脸色古怪,“但实际上我活了这么多年,稀奇古怪的事见多了。”
比如当初他看到某刘姓混血种释放言灵的时候——很难想象言灵竟然还能这么用,虽然刘秀的言灵他并非不能模仿,甚至可以模仿得比原版更强,但是不得不承认,在此之前,他确实从来没想到过言灵可以有那样的形式。
就像混血种一直在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以轻看龙族,龙族是比人类和混血种更高等的智慧生物一样,从很久以前,诺顿就明白他绝不能把人类和混血种全部都当成一无是处的废渣,假如人类和混血种真的全无可取之处,那他们也不可能几千年来将整个龙族压得难以翻身,
但不管混血种和人类再怎么离谱,像路明非和刘秀这样的都实在有点离谱过头了。
不知道诺顿正在和老唐聊起自己,路明非眯起眼睛盯着提尔。
虽然之前还嘲讽过提尔喜欢什么类型的葬礼,但路明非其实并不打算在这里就杀死提尔,要不然提尔锋和提尔的尸骨他没法解释,甚至他之前在船上的就悄悄叮嘱过老唐不要杀死这头龙,就是怕老唐头脑一热直接把这条龙当场砍死,那样的话提尔锋可就是学校的财产了。
虽然用水笼暂时隔绝了诺玛的视线,但考虑到提尔应该有卵,战斗结束之后,提尔灵魂回到卵中,尸体只会留下价值很有限的龙骨,这样的龙骨是无法放入天书中的,路明非也没法随身携带隐藏起来,只能将它丢弃。
但是这样一来,且不说他和老唐能杀死手持炼金武器的次代种这件事有多骇人,提尔锋的归属就是个大问题——虽然提尔锋是他和老唐抢回来的,但肯定不能就这么归他俩,学院最多给他俩奖赏,提尔锋肯定是要收回去的。
如果悄悄装到天书里昧下,他又不好解释为什么提尔挂了提尔锋却没了,这样也会惹来学院里那些老东西的怀疑——一件来自青铜与火之王行宫的炼金武器对秘党而言已经是无价之宝,可不是能随随便便翻篇过去的。
所幸他之前在天书那里学了一种标记类法术,就在刚刚持刀刺穿提尔的身体时,他已经悄悄把这个法术种在了提尔体内,有这个法术印记在,无论提尔在哪他都能模糊感知到方向,而且距离越近越清晰,离得还远时可以向着大致方向接近,等到足够近之后,甚至可以详细感受到被种下印记的目标的具体位置。
可惜作为强大效果的代价,这个印记会缓慢吸取中招者的生命来维持自身,所以不能被用来种在重要的人身上以便在其危难时及时找到保护他——因为这个印记本身就是个危险。
不过对敌人来说就无所谓了。
路明非准备先放提尔离开,反正秘党也不可能因为他“只击退了次代种却没有杀死它”这种扯淡的理由找他的茬,等这次事情平息后,把自己的修为巩固一下,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时间和老唐一起去找提尔,悄无声息地干掉他,然后将提尔锋收入囊中。
至于怎么悄无声息地杀死一头次代种……
七宗罪还在天书里躺着呢。
对君主级武器,要杀一头次代种那还不跟砍瓜切菜似的?
“老唐,你先别出手,”路明非转头看向老唐,“我来和他过过招。”
“好嘞!”老唐垂下手中已经修复完毕的异形巨兵。
“提尔是吧?”路明非手提刀剑,看向提尔,“我突然改变主意了,你想活还是想死?”
妈的神经病!你刚刚还要杀我来着!
鳞片缝隙间向外渗血的提尔浑身上下体表剧痛,心里对着路明非暗骂一句。
哪怕是在龙族,路明非这种变脸比翻书都快的玩意也是很少见的。
“你不杀我?”提尔将信将疑。
“那得看你的表现了,”路明非笑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向我攻击三次,三次之内,只要你能让我身体的任何部位受到哪怕一丁点伤,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你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
提尔脸色不太好看——这么狂?你当你是君主吗?
“是。”路明非点头。
提尔:……
他这么做,不光是为了给提尔一个机会逃走,主要也是需要一个对手来测试一下他现在倾力爆发到底能有什么水平,否则他大可以直接放走提尔,何必还要再打一架?
还不是够肉的沙包不好找吗?他总不能拿老唐来练手吧?
路明非轻吐一口气,识海中暴虐的黑龙翻腾飞舞,二度暴血状态下的龙血再次沸腾起来,全新的力量和海啸般的负面情绪一起涌上来,力量在体内流淌,黑色的情绪一股脑地涌入识海里的龙影中,龙的身躯甚至开始发生异化。
看来现阶段三度暴血就是极限了,再来一次识海里的龙影未必撑得住,万一它直接爆了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刺啦——”布匹破碎声中,一对漆黑的龙翼从路明非背后展开,他的上衣直接化作碎布,上半身在脊柱一条上浮现出凸起的棱形鳞片,身体其他部位也有零星的鳞片浮现,胸前、肩膀、手肘、眼角都有鳞片浮起。
路明非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奇妙,周围暖洋洋地,每一次呼吸天地间不同的气都在呼应他,一呼一吸间,天地之气膨胀收缩,仿佛潮水涨落。
“这是……元素潮汐!卧槽!你那个朋友绝对是亲王!”诺顿直接在老唐识海中爆粗口。
提尔青黑的脸色逐渐向青过渡。
这个身体强度……或许可以试试。
路明非心神念动,真气再次流转,身上厚重如山岳的气息连续高涨两次。
五品担山!三十二倍体质强化!
巨大的负担压迫着这具身体,也给路明非带来了难以形容的庞大力量。
他“轻轻”地挥动手臂,空气像是融化的树胶一样粘稠,手掌划过的地方留下乳白色的痕迹,随后这些痕迹迅速扩大,发出鸣暴声,变成狂风扩散出去,卷动大片水雾。
提尔:……
“来吧。”路明非看向提尔,此刻他的黄金瞳已经彻底变成了暗金色,在黑夜中显得深邃而高贵。
“呼……”提尔深吸一口气,风元素再次缠绕住身体,幸好这次路明非没有阻止他。
狂风化作推力,背后的双翼疯狂振动,手中的提尔锋上浮现出之前把路明非砸进江水里时的巨剑轮廓,提尔以一种一往无前的豪迈气势对着路明非冲锋。
然后用比冲锋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龙血撒了一路。
他没看见路明非是怎么还击的,他只在隐约间模糊地看到了路明非抬了一下握着骑兵刀的手臂,然后他就觉得好像有一座山撞在了他的剑上,提尔锋上的红芒破碎,他倒飞出去。
“第一招。”路明非的声音传来。
提尔将提尔锋挥扫,沾上他洒落的鲜血,剑上的血光愈发旺盛,巨大的血色轮刃脱离剑身斩向路明非。
路明非悠悠然地举起斩龙台,划过空气,巨大的鸣暴声中轮刃像玻璃制品一样破碎。
“还有一招。”
提尔咬着牙,猛得用提尔锋划开自己的身体,从胸口延伸到腹部的创口没有血液流出,所有喷洒的血都被剑吸干,剑身已经仿佛就是鲜血构筑而成,提尔的鳞片光泽都黯淡下去。
这次提尔锋发出欢快地颤鸣,无需提尔自己动手,它自己脱手而出,血色化作一道狰狞的血龙,咆哮着对路明非张开血盆大口。
下一秒,数十米长的乳白色刀罡从骑兵刀上升起。
提尔锋的哀鸣声中,血龙轰然破碎,狂风卷动路明非的头发,提尔锋向着相反的方向倒飞出去。
提尔脸色颓然地接住剑:“我输……”
面对这样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反抗,就算不认输后果也没什么区别吧……
“恭喜,”路明非点点头,“你赢了。”
提尔:???
在提尔迷茫疑惑的眼神中,路明非伸出骑兵刀,在他被狂风吹乱的头发里,一根发丝缓缓飘落,漆黑的头发落在雪白锃亮的刀身上,分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