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听完许一山的汇报后,半天没吭声。
他与陈勇都没去县人民医院,而是被安排到衡岳大学附属第三医院。
附属医院的条件一点也不比人民医院差,相反,在医疗技术方面,比人民医院更胜一筹。
这是一家唯一不受茅山县管控的医院,院长与黄山是多年的至交。
黄山只是精神上受到了惊吓,身体并无大碍。
许一山汇报说:“肇事者是一辆泥头车,无牌无证,车主今年刚满二十岁,是洪山镇本地人。当天开车去装运红砖,喝了酒,属酒驾。”
黄山嗯了一声,并没说话。
许一山道:“驾驶人已经控制起来了,按他的行为,我们准备起诉他。”
黄山点头道:“一山,这个事你要操点心,在全县范围内开展一次交通整治活动。所有无牌无证车辆,一律不许上路行驶,对有关纵容的行为,必须严厉打击。”
许一山心里想,自己才是水利学会的会长,拿什么去整治交通这个事?别人不会骂他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再说,交通整治是交警部门的事,交警又属于公安范围,他一个水利学会的会长还能去管公安的事?
黄山似乎看出来了许一山的疑虑,他摆摆手道:“这事我会安排,你等通知吧。”
从黄山病房出来,他得去看望陈勇。
不管怎么说,陈勇是陈晓琪的父亲,就是他的岳父。
陈勇的伤比黄山严重多了,他的一条腿骨折,大腿被一根尖利的钢条穿透而过。
急救现场,如果许一山没及时出现,陈勇的后果可能比现在还要严重许多。
曾臻在病房里,看到许一山推门进来,眼泪一下掉落下来。
她一把拉住许一山的手哽咽道:“一山,你爸......”
陈勇躺在病床上,他金黄色的面孔已经变得有了血色。
医院已经给他动了手术,据说当时为了扯出来插在他大腿上的钢条,两个壮汉一起用力,硬生生连血带肉从陈勇的大腿上拉出来。
许一山俯下去身子,轻声叫唤了几声,“爸,爸,我是一山。”
陈勇睁开虚弱的眼睛,缓缓一笑道:“你来啦。”
许一山在陈勇床边坐下来,一只手去握了陈勇的手。
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陈勇的眼眶便湿了。
在事故现场,他并没完全晕死过去。身边发生的事他都能清晰记得,谁说了什么话,他都能分辨得非常清楚。
当时,段焱华提出用液压扩充器解救黄山时,消防大队的人提醒段焱华,这样会让后面的陈勇受到第二次伤害。
他清晰记得段焱华说了一句话,“顾不得那么多了,为了黄书记,总会有人牺牲。”
那时候他想破口大骂,可是他知道,即便他破口大骂也改变不了段焱华的主意,反而还会因此得罪黄山,让黄山认为他在危急关头不会挺胸而出为他牺牲。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他听到了许一山的声音。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行走在黑暗的山洞里,突然看见了前方的一线光明。
安全脱困后,他在心里默念,还是女儿陈晓琪有眼光,这小子不差!
许一山把黄山临危授命给他的事说了,小心道:“爸,我这样做,对不对?”
陈勇哼了一声道:“一山,我们为什么要给他段焱华擦屁股?我的看法,你不要介入。”
曾臻在一边埋怨老头子道:“老陈,你胡说什么啊?黄书记委以重任给一山,这是看得起我们的孩子。一山没这个能力,黄书记敢在这时候把重担压在他身上吗?我倒觉得,一山你不但要积极介入,而且还要将这件事彻底查个底朝天。”
关于云雾山村的事,陈勇夫妇并非一无所知。
许一山撤职赋闲,一个人跑去云雾山村,他们并没多说什么。毕竟,一个年轻人突然变得无所事事,不见得是个好事。
直到许一山在云雾山村弄出来了动静,段焱华在会上公开提出,县里的旅游资源必须由县里统筹管理后,陈勇那时候才敏感地感觉到,许一山最大的对手,就是段焱华。
作为跟在黄山身边十几年的大秘,他对段焱华的情况了若指掌。
段焱华是黄山这些年来苦心培养的对象,目的就是在他退下去之后,茅山县不至于落入别人的手里。
事实上,段焱华也没负黄山的期望,他从一名普通干部走到常委的位子上,不能说段焱华没有过人之处。
按黄山的计划,即便他未能如愿进入市人大,至少要将段焱华扶上常务副县长的位子。
只要段焱华坐上常务副县长的位子,那么县长,县委书记等,都是垂手可得的事。只是时间上有一定距离。
倘若如此,茅山县还是牢牢把控在他黄山手里。
段焱华提出接管云雾山旅游开发,陈勇没任何表态,即便黄山在试探他口气的时候,他还在骂许一山不务正业。
当然,要让许一山心服口服离开云雾山,就必须得给他安排一个位子。
于是,水利学会会长就成了许一山的去处。
夫妻俩一个支持许一山介入,一个反对。
支持的曾臻说:“这是黄书记看得起我们孩子,这样的机会不能失去。”
反对的陈勇叹道:“一山太单纯,那是他们的对手,老曾啊,我担心孩子被他们当枪使啊,弄不好,后悔莫及。”
两个人争吵不下,谁都觉得自己有理。
许一山没法,只好嘿嘿笑着说:“爸,妈,我问问小琪的意见。”
陈晓琪得知父亲受伤住院,话没出口,哭声已经传来。
许一山安慰她道:“爸身体没大事,你不要着急。”
陈晓琪大声道:“许一山,那是我爸,不是你爸,你当然不急了。我马上赶回去。”
许一山笑道:“你回来也起不到多少作用,我给你打电话,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于是,他将发生车祸,县里黄书记委托他全权处理车祸一事的情况给陈晓琪说了一遍。
说完后,他看了陈勇夫妇一眼,压低声道:“我现在就在爸的病床边,妈也在,我们都想听听你的意见。”
陈晓琪半天没吱声,突然问他道:“我的意见有那么重要吗?”
许一山嘿嘿地笑,走到一边捂着话筒低声道:“当然,你是我老婆。”
陈晓琪骂了一声:“滚!许一山,你自己怎么想的啊?”
许一山道:“至少,我现在不能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