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整齐排放的课桌椅，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还有孩子们特有的朗朗读书声，一切的一切都让符晓远感到恍惚，仿佛穿越时空……不，是真的跨越了十几年的时空壁垒回来了。
    今天是符晓远最后一次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念书，却也是他久别重逢后第一次回到这里。
    班上的同学都知道他要转学了，小学生好奇心重，一下课就围住了他的课桌，七嘴八舌的。
    墙角远你竟然要走了？我的辫子怎么算，你赔我再走！
    小远，小远，你去哪个学校？听说是市里的学校，回来记得给我带特产啊，记着了啊！
    符晓远！还钱！你还欠我五毛钱呢！
    ……
    身处中心的符晓远只觉得脑袋都大了，小孩子吵闹的能力果然非同一般。话说这有借的有还的，隔了这么多年他压根不记得啊……
    最后他被摧残的不行，大声说:
    “行了行了！一个个来。”
    半大的小孩子也没怎么见过这种阵仗，一听他声音大了，就安静下来。
    接下来符晓远就一个个给他们了断‘前尘旧事’。
    需要他还钱还东西的写一张纸，写上姓名和额度，想要还他东西的也写一张，写完把东西给他，让带‘特产’的基本只有两三个平日里玩的好的，就没让写，他自己记下。
    还钱没什么问题，他书包里还带着前几日他妈妈给的零花钱，虽然不多但应付小学生的债务也绰绰有余了，要知道这是近二十多年前，小卖部的零食平均价也就几毛的样子。
    麻烦的是借的东西，符晓远根本不记得他到底问他们借了什么，自然也不可能预先带着，看着纸上五花八门的东西，只觉得一阵冷风吹过，格外惨淡。
    什么玻璃弹珠，干脆面里的人物卡，妹子扎头发的橡皮筋，方格簿……看得让人满脸黑线，其他都好说，男孩子都能用到，橡皮筋是什么鬼……
    趁着下课，符晓远去小卖部一次买齐了，有些实在没有的，他只能买了些零食和文具带回去给原主赔罪。
    半天下来，总算解决这些历史遗留问题。
    忙碌且哭笑不得的一天很快过去了，走出校门的时候，符晓远看着这座老旧的学校，满是怀念，这里面可是满满的回忆，他决定回家把学校画下来。几年后，它就会被镇上的小学合并，然后被废弃…杂草丛生，最后在沉寂多年后再次被人发现改造成驾校练习基地。
    这天的收获还不止是回忆，符晓远悄悄记录了班上同学的幸福指数，他也发现了，只有集中注意力看一个人，那人头上才会显示幸福指数数值，之前还没注意到，数值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显示，只是每时每刻都在更新，需要他注意看才会显示。
    纸上的数值集中在8083之间，有一个同学是77，符晓远想起来这个女孩叫李攸静，是班里有名的贫困生，人很安静，不太爱说话，成绩也不拔尖。以前的符晓远从没关注过她，想来班上大多数人也是如此，稍微回想一下，就会发现她几乎不参与任何班级体集体活动，就连大家一起扔沙包跳皮筋也从没见过她一起。班里有几个坐她附近的男孩子还经常欺负她，以前的符晓远觉得没什么，小时候男孩欺负女孩很常见，现在的他，却有些同情她了，一个本就充满自卑的女孩子，是很害怕别人的视线的，更别提被人当众欺负了。
    所以走之前，他对那几个男孩子关照了几句，让他们以后别那样，可惜收效甚微，这个年纪的孩子特点就是熊，越不让越是要做，原本他也不指望有效，所以他偷偷给了妹子一张纸，接到纸条的时候李攸静还很畏惧的看了他一眼，仿佛他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怪物一样，不过等她打开看了以后，又有些惊讶忐忑的看着他，符晓远只是笑笑就走了。
    回到空无一人的屋子，符晓远放下书包后没有急着收拾东西，明天妈妈就会来这，后天他们一起离开。这座不大的房子是他曾经最想回来的地方，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他关于幸福的回忆，才没多久，竟然又要离开了，几年以后，它会被装修一新，然后住着另一个幸福家庭，再后来爸爸生意越做越好，有了更好的房子，这座看起来老土的房子就被废置，后来又几经转手。和那学校一样，被时光扔下，面目全非，徒留残骸惹人感慨。
    他找出干净的纸张，拿起铅笔，开始回忆学校的样子描画，画完学校，又拿了张纸画现在的房子。多亏当年母亲送他去了绘画兴趣班，两张画大体还原了建筑原本的样貌。
    上辈子，符晓远和爸爸的关系一直很尴尬，自从那两人离异，他就很少能看见他了，偶尔回到这里，两人见面也是匆匆几句关照，生疏的像陌生人，和妈妈尽管也不亲近，但起码相处起来还算自然。久而久之，符晓远就真的和他近乎陌路，他再婚的时候他也去了，看起来很幸福的一家子。所以每次回来，符晓远都住奶奶那，也就是大伯家。
    那时候符晓宁和他关系挺一般的，每次看到他都不怎么热情，礼貌是足够了，大概是因为他转变太大，阴沉的让人不舒服吧。刚遭受挫折那会儿，他心里是真的很怨恨父母，也恨新环境对他的不公，但是时日久了他也想明白了，父母给了他近十年的幸福，又养育了他那么多年，已经对他很好了，怨恨是真的没道理也没意义，可惜性子已经转不过来，想通了也没用，他就那么过了好多年。
    说了那么多，想了那么多，符晓远只是想提醒自己，他已经不是那个轻易被现实打击到的孩子了，过去仅是过去，新学校也不会再是噩梦般的存在，他该有一个新的开始。
    最后看了一眼两张画，符晓远将它们折叠起来，夹进一本小说里，然后毫不留恋的放进抽屉。
    回忆再美，再可怕，也不过是曾经，带不走的，就让他尘封在这最初的地方。
    ……
    “妈妈。”符晓远很乖巧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她的脸色很憔悴，眼睛有些红肿，但仍是不掩清丽，眼下一颗泪痣，当年惹得多少男人神魂颠倒。
    许慧茹看着只到自己腰的孩子仰头看她，神情安静乖巧，心里一阵酸涩，蹲下身一把抱住他，忍不住收紧手。
    “妈妈，你乘那么久的车，路又那么颠簸，很累了，快去休息吧。”尽管有些诧异，符晓远还是提醒道。
    是他们对不起孩子，可为什么，这孩子一点也不怨恨，为什么，还变得这么体贴。许慧茹只觉得很揪心，抱着孩子的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放，眼睛酸涩，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这个怀抱里，不知所措的是符晓远，这是……怎么了，很久没被别人抱过了，感觉有些复杂。
    “好好好，我们去休息，妈妈和小远一起去休息。”
    抱了很久，终于恢复正常的许慧茹，撑起笑来，用温柔的声音哄着她的孩子。
    符晓远觉得这发展略诡异，和以前不太一样啊，还有他真的有十岁不是三四岁需要哄才能睡觉还是和妈妈一起……
    最后娘俩还是一起进屋休息了，某人觉得特别尴尬。
    事情发展不一样，其实只是人不一样了，曾经的这个场景，符晓远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根本不想看到他妈妈，自然没有这样的展开。而且后来很多时候，是他自己置气不让任何人靠近，才导致越来越孤僻，后来想开以后，才发现周围已经没有人了。这个符晓远自己也知道，他也觉得自己活该，只是没想到他和妈妈关系疏远，最初也是他作出来的。
    第二天，休息充足，母子俩精神都很不错，一大早，收拾了东西就去和奶奶告别。然后两人搭巴士去市里外公家。这个年代，私家车还不是很常见，公交线路也不多，从乡下去市里，颇费一番周折，两人还带着大包小包，更加累了。
    符晓远绷着小脸，左手努力握紧了小皮箱，背后的书包被人蹭来蹭去肩带都掉了一个，右手还拿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奶奶做的南瓜饼。妈妈身上也是大包小包，还要腾出一只手抓住他免得他跌倒，也是累得够呛。
    路况不算好，有些地方坑坑洼洼，巴士经过的时候就能听到全车人的惊呼，而后是琐碎的抱怨声。
    作为一个矮子，符晓远重心低，摇晃时比大人们安全些，但是他妈妈就不行了，人又瘦又高，摇晃的时候恨不得整个人弹出去一样，看的他胆战心惊的。
    想着还有近一半都路程，这也不是个办法，他索性把小皮箱一横，整个人坐上去，然后抢过妈妈手上的小包袋子全部放自己身上，然后紧紧抓住旁边人的坐垫，坐垫比较矮倒是正好够他抓。看起来就像只小熊扒着树干不放。
    “妈妈，东西给我，你抓紧扶手，这样不累。”
    许慧茹原本还担心他拿不动，觉得他胡来，但一看他老神在在的坐那，又忍不住笑了，然后依言把多的包放他那。
    顶着全车人好奇好笑的眼神，符晓远愣是面不改色脸不红润的乘到了目的地。下车的时候他才长长叹了口气，丢死个人了……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当他一本正经拿走妈妈的行李然后抱住坐垫的时候，全车人当时的想法是……好可爱啊，这*的小表情这*的姿势，而且好懂事体贴，孩子妈妈真有福气，有孩子的家长想想自家的熊孩子们，郁猝了。
    所谓别人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