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沉南书说到这里,安宁皱起眉头。
安宁是见过贺春生的,虽也不甚熟悉,但她也能看出来,贺春生并不是普通的贵族人家。
那双眼睛里满是算计和筹划,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去娶一个将军的女儿呢?
“那之后呢,姐姐?”
沉南书叹了口气:“他今日早早就带着媒婆上了门,对我说父亲已经同意了,便领着媒婆去见了我大哥,谁知道他对大哥灌了什么迷魂汤,哄得我哥也同意了。没一会儿又送进来一堆聘礼,差点摆满我家院子,我心中又慌又乱,实在是坐不住,便来找你商量来了。”
安宁思虑一会儿,说道:“既是南书哥哥也看过的人,想必差不了。”
安宁又握住沉南书的手,又说道:“但这毕竟是你的婚事,须得你满意了才是。姐姐,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愿不愿意做贺春生的妻子,你若不愿,我便去请示父皇,量凭他贺春生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强娶了你去。”
沉南书拍了拍安宁的手:“我知道你的心意,安宁。可我母亲早逝,是父亲和大哥把我拉扯长大,如今这门婚事父兄已经同意了,我对京城里这些男人都是一个感觉,横竖也是要嫁人,贺春生既然诚心娶我,我便嫁了他,只是……”
只是她不舍得驰骋战场、快马扬鞭的自由日子罢了。
后半句沉南书没说出口,只低垂眼眸,苦笑了下。
安宁如何不知沉南书的心意,这大靖虽是泱泱大国,民风在历朝历代看来已是开放的了,但也只有沉南书这一个女人能上战场,如今嫁了人却只能和寻常女儿一样困在这四方天地,哪里又会甘心呢?
“姐姐不要忧虑。”安宁露出一个微笑,“姐姐是翱翔天际的鹰,不会拘在这京城里的。”ℝΘūщ℮ńщū.d℮(rouwenwu.de)
沉南书疑问:“什么意思?”
安宁没有回答:“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姐姐。”
送走了沉南书,安宁便换上了一身素雅的白裙,带着若兰和怀清去了临天阁。
她要了最上等的包间,什么菜也没要,只点了一壶茶,要了两只杯子。
等了不过半刻钟,门便被推开了。
安宁吹着茶沫,眼睛都没抬一下:“贺老板来得倒是快。”
贺春生自顾自坐下,倒了一杯茶,放在自己面前,这才说道:“哪里又有公主您快呢,贺某本想着您下午才会来的。”
“哼。”安宁喝了一口茶,“贺老板倒是空闲得很嘛,只是我听闻贺老板最近忙着求娶之事,竟还有空来这临天阁?”
安宁眼睛一眯:“怕是并不重视求娶的那位姑娘啊。”
贺春生受了质疑,倒没生气,为安宁又倒上一杯,笑眯眯地说:“这公主可就错怪贺某了,贺某仰慕沉家姑娘许久,哪里会不重视她呢?”
安宁却不吃他这一套,语气越发冰冷:“你一商贾之流,却对将军之女情根深种?贺春生,这不是话本子,我也不是那爱看戏的幼女。”
贺春生不紧不慢:“看来宁安公主也并非外界所传那般荒淫无度、娇蛮任性,这般为朋友思虑,倒是位实实在在的好姑娘呢。”
“你什么意思?”
贺春生打开扇子,他生的一副好相貌,做这种动作竟也显得风情万种,尽管已经二十七岁,那张脸却不比年轻小生们差上分毫,甚至因着年龄和历练,反倒有了些难以捉摸的神秘感。
这种男人,最是可怕。
贺春生说道:“贺某求娶沉姑娘确为真心之举,这话绝无半点虚言,公主不必担心,也叫沉姑娘不必担心。我知突然求娶是有些冒犯了,但眼看着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我如何不能让它溜走。”
“你也知道的,公主,我是位实打实的商人。”
贺春生的手指揣摩着扇子的玉柄:“商人不会看着自己心爱的东西被夺走的。”
“无论用什么方法,她只能属于我,我也只能属于她。”
安宁没说话,似乎在品贺春生的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心。
贺春生突然凑近了些,他盯着安宁的眼睛:“公主,你我是同一类人。”
安宁没有躲闪,与他对视,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脸庞,她看着看着,突然笑了一下:“你倒是会抬举你自己。”
“哈哈。”贺春生退回去,“与聪明人聊天就是舒服。公主以后若是再来临天阁,无论什么都统统半价卖给你。”
“我还以为会免费呢。”安宁又喝了口茶,那茶水已经有些凉了,但却依旧香甜,“罢了,半价也算是你这狐狸最大的让步了,这份礼我便领着了。只是……”
安宁口气一变:“你若欺负她,那这临天阁便也不用再开门了。”
“这句话贺某记下了,公主可放心。”贺春生点点头,“公主心事已了,贺某却也有一事要说。”
安宁抬眼:“什么?”
“公主也知道,我虽与贺家断了联系,但贺章却同我十分要好。这几日他为了公主吃不下睡不着,没事便跑到我这里来念叨,我实在是烦得很。”
贺春生又说道:“其实,贺章与沉家姑娘,倒也十分相似,不是吗?”
话中含义立刻显现出来,不过是为了贺章来试探安宁的心意。
安宁如何不知,她口气平淡:“没有人是完全相似的。”
可贺春生哪里是没心眼的贺章那么好糊弄的,他听出安宁口气中的柔软,便像只见了兔子的狐狸一般咬住不放:“我知公主是什么意思,只是,公主既然想要做戏,为何不做全了呢?”
安宁皱起眉头:“贺老板如此又是何意?”
“我无意参与皇室之事,只是觉得公主既然想要藏拙,便不可能一直顺着自己心意做事,毕竟有些事情,有舍才有得,不是吗?”
贺春生扇着扇子:“既然公主想让自己有荒淫无度的名声,若是到了及笄之后府中连个男人都没有,只用一个割了阉的太监充数,怕是京中对公主的传言便又是另一番风象了……我说句实在话,贺章一心仰慕公主,又实在胸无城府,若是做了公主的入幕之宾,怕是天天做美梦还来不及,万万不会影响你与他之间多年的情谊的。”
安宁想反驳,仔细想想却又并不无道理,她盯着半空的杯子:“贺老板倒不愧是京城第一商,若是入了官场想必会更有作为。”
贺春生摇摇头:“我本就不喜欢那些腐朽的老东西们,如今做这商人更自在些,不必与我谈什么官场。倒是公主,如此荣宠,却还要如此委屈自己,倒是令贺某吃惊。”
安宁喝光了剩下的茶,淡淡说道:“这天下又哪里有容易的事呢?”
出了临天阁,安宁坐上马车,叫若兰先去取了隔壁秀水坊定制的新衣裳。怀清不便出去,便跪坐在安宁身边,轻轻为她敲着腿,说道:“公主真要依贺春生之见,及笄之后便收了贺章吗?”
安宁揉着脑袋,有些疲惫:“他说的有些道理。只是,若收了贺章,如何对得起南丘哥哥?我昨日还用父皇来打发了他,如今若是对贺章动心思,岂不是成了负心之人了吗?”
怀清低头,手上动作未停:“奴才有个愚见。”
“什么?”
“若真按那贺春生所说,其实公主未必要忧虑这个。”
安宁皱眉:“你的意思是……”
“既是为了做实外头那些名声,按照公主如今的荣宠,又何必只选一个贺章呢?更何况府中人事复杂,贺章胸无城府,是担不得驸马的名头的。昨日的事我也听若兰姐姐说了,想来沉家公子也是真心爱慕公主的,不如两个都收了做驸马,公主也不必担心沉公子会吃醋了。”
怀清身子都没动一下,语气波澜不惊,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安宁纵是胆大,却未曾这般想过。这世间本就是一夫多妻,像沉从文那般为了亡妻终身未娶已是少见,更从未听闻一妻多夫之事。
安宁只觉得这方法实在太大胆了些,饶是父皇再宠她,也未必能答应这件事。
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
这实在是个好办法。
我实在太喜欢狐狸性子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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