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威兰特行省是威兰特人的出征之地,那么与威兰特行省一海之隔的巴托亚行省便是威兰特人征服之路上的第一道关卡。
类比另一个世界的地图,威兰特行省有点像伊比利亚半岛与法兰西的结合体的缩小版,而巴托亚行省则大概在北非的位置,并且面积显得要比北非“宽厚”许多。
两座行省之间隔着一片名为“漩涡海”的海湾,而这片海域比起另一个世界的“地中海”也要小得多,大概只有后者面积的一半。两者形状更是大相径庭,开口较大,越往东去越窄,就像水牛角一般。
其中亚文特城就位于巴托亚行省的西北角,一片名为匕首涯的地方,与威兰特行省隔海相望。
两座行省距离最近处仅隔着200公里,这距离想游过去是有点难度的,但坐轮渡的话也就五六个小时,而且还是慢的情况。
自从尤里乌斯元帅去世的消息传开之后,有大量的威兰特人从世界各地赶往凯旋城,希望参加尤里乌斯元帅的葬礼。
这其中自然也不乏生活在巴托亚行省的威兰特人。
他们会在故乡见到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和他们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的闲聊,或者对着啤酒吐泡泡,甚至滚到床单上去。
而在一切结束了之后,他们之中有的人会留下来,但大部分都会回到他们在新大陆或者旧大陆东部的自己的家里。
如果想要将“死剂”播撒到全世界,没有比尤里乌斯元帅的葬礼更合适的契机了……
波涛平稳的海面上。
站在近海驱逐舰上的马洛克万夫长看着手中的电报,忍不住扯了下嘴角。
“……这特么要是真的,那也太特么狠了。”
由于最近军团内部的动荡,尤里乌斯元帅的禁卫军也受到了波及,竟然把威兰特人的命根子“基因源码”给搞丢了。
他不是生物领域的专家,并不懂那些技术上的东西,但也是清楚这玩意儿有多重要的,否则当初他们的祖先也不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将它从战后重建委员会的手中抢走,并费尽心思的将它保护起来。
据说是曾经帮助过威兰特人的避难所居民们说的。
由于威兰特人是根据设计好的基因库被创造出来的种族,因此只要掌握了“建库”的源码,就能轻而易举地设计出一款专门针对该族群的基因武器。
这种武器可以是病毒,也可以是其他东西,它们能够在微观层面与宏观层面同时出手,让这颗星球变得不再适合威兰特人生存,最终让威兰特人从这颗星球上消失,就像从没来过一样。
事实上,战后重建委员会的防务部也确实是这么打算的,甚至于威兰特实验室服务器的最后一個文件夹,便是对基因战士计划的“收尾”。
血统越是纯正,便意味着越是容易从人群中区分。
唯一的破解方法只有和异族通婚。
当威兰特人不再是威兰特人,而是作为人类的一部分的时候,这柄悬在所有威兰特人头顶的利剑才能被移除。
也正是因此,他们必须将威兰特人的基因源码严格保密至少300年,直到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着其他人类的血,而人类的血管里流淌着他们的血,才能真正的安全。
而现在,禁卫军却说他们在第172年的时候搞砸了!
开什么玩笑?!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并配合凯旋城的命令做好应对工作。
这时候,一艘约莫百米长的轮渡浮现在了海平面上。
看着远处浮现的黑点,马洛克万夫长立刻挥了下手,示意麾下的船员和船长们将驱逐舰开过去,并通过无线电联系了对面的船长,让他们将船停下。
接到命令之后,对面的轮渡相当的配合,很快关掉了发动机。
然而船上的乘客们却并不满意,纷纷聚集到了甲板上,朝着靠拢过来的驱逐舰讨要说法。
上百米的轮渡不算小了,船上少说也坐着有三四百人。
这些人大多是亚文特城的居民,也有一部分是住在巴托亚行省的周边地区,其中还有一些半大不大的孩子,和抱着婴儿的母亲。
看着那人头攒动的人群,马洛克清了清嗓子,拿起扬声器高声说道。
“安静,请各位安静一会儿,我是马洛克万夫长,隶属于凯旋城近海防卫舰队,你们的航班出了点状况,我来这就是和你们说明情况的。”
听到有说的上话的人站出来,甲板上的人们果然安静了些许。
顿了顿,马洛克调整了语速,继续说道。
“昨天晚些时候,我们接到消息,有人趁着凯旋城政局动荡的节骨眼,盗走了威兰特人的基因源码。”
不出他所料,他的话音刚刚落下,甲板上的人们顿时炸了锅。
刚刚安静了没两秒钟的海面,也瞬间重新吵闹了起来。
“基因源码被盗走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没错!你们不应该去查那些离开的船吗!难道小偷还会自己折返回来?”
“妈的,禁卫军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连基因源码都能弄丢……”
“凯旋城的家伙真特么废物!”
绝大多数人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为航班的延误而愤怒着。
其实也很正常。
马洛克自己也是一样。
虽然了解了情况之后越想越害怕,但他最初听到时的第一反应也只是“啊”了一声,接着脑海里便生出“丢了就丢了呗”的想法。
和军团的解体相比,丢了一件东西好像还真不算什么。
他们丢掉的东西多了去了。
直到后来禁卫军的人告诉他,那玩意儿是威兰特人的命根子,他才后知后觉的紧张了起来。
看着这些闹哄哄的同胞们,马洛克深吸了一口气,提高了音量继续喊道。
“你们真应该竖起耳朵听我把话说完!基因源码被盗走是一个月前的事情,现在最新的情报是,有一群藏在大荒漠里的邪恶的蓝地鼠,利用我们的基因源码设计出了一款专门针对威兰特人的病毒!这玩意儿的名字叫‘死剂’,听名字你们应该就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了。”
“不过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事情没那么简单!这种病毒具有一个月以上的超长潜伏期,并且在潜伏期内也具有极强的传染力!”
“最开始只是低烧,然后是全身发热,直到伱们的免疫系统被彻底攻陷,最后你们的器官会一个接一个的衰竭,并在痛苦中死去……整个过程会足足持续一年甚至更久,直到把你们折磨够了,直到病毒的子孙们再感染上其他人。”
“所以别觉得和自己没关系,巴托亚行省就在大荒漠的西北角,你们是距离这枚炸弹最近的人!而且你们很可能已经染上这玩意儿了!”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船上顷刻间一片哗然,那沸腾的声浪仿佛要掀翻这颠簸的甲板。
一张张脸上写满了神采各异的表情,有愤怒的,有惶恐的,还有惊慌失措和怀疑的。
一些母亲已经不自觉的掩住了怀中婴儿的口鼻,或者往人少的地方躲去。
还有的人忍不住咳嗽一声,见旁边投来一双双诧异的视线,竟是情不自禁的开始怀疑起自己。
“你在开什么玩笑!专门针对威兰特人的病毒……这,这怎么可能?!”
“谁会干这种事情……不,妈的,这该死的禁卫军,他们怎么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
“所以我们的船上藏着病毒?那什么……针对威兰特人的生化武器?”
人们惊疑不定地叫喊着,嚷嚷着,就像是疯了一样。
他们本能的觉得这种事情太扯淡了,真要是有那么牛逼的武器异族们也不会等到现在才用。
可很快他们又想起来,以前威兰特人的基因源码是被严格保管着,而现在却被偷走了。
一切似乎变得合理了起来。
就和昨天晚上的马洛克一样,他们从怀疑变成了坚信不疑。
毕竟站在他们面前的可是一名万夫长,而且是凯旋城的万夫长。
这些无比忠诚于尤里乌斯元帅的家伙怎么也不可能拿禁卫军开玩笑,而禁卫军更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看着还在吵闹的同胞们,马洛克提高了音量回答了他们其中的一个问题。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所以我们只能很遗憾的请你们回去。”
一名强壮的男人挤到了人群的前面,怒目而视的瞪着马洛克。
“可能性!就因为这所谓的可能性,你们阻止我们去参加尤里乌斯元帅的葬礼!”
他的肩膀很宽,手掌粗糙,像是上过战场的军人。
很多威兰特人都上过战场,这并不是什么显著的特征。
然而在前线告急的这个节骨眼上,这种正值壮年、而且有着战斗经验的老兵想要坐上前往威兰特省的航班还是有些困难的。
不过马洛克倒不了解“死剂”的真正内情。
禁卫军告诉他的版本,是有人打算通过威兰特人的基因源码,设计一款针对威兰特人的基因武器。
看着怒目而视的男人,马洛克笑着说道。
“你们不必担心,葬礼已经被推迟了。”
甲板上的众人都愣住了。
“推,推迟了?!”
马洛克点了点头。
“没错,我们尊敬的执政官先生宣布,威兰特联盟已经进入紧急状态。在紧急状态结束之前,我们将暂时封锁漩涡海。”
听到这番话,甲板上的众人都慌了神,七嘴八舌的嚷嚷了起来。
“那我们怎么办?!”
“你打算让我们一直待在海上吗?”
马洛克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接着又继续开口说道。
“你们可以原路返回,也可以回来接受我们的安置……我们在威兰特行省的沿海地区划定了一片缓冲区,在那儿搭建了一些帐篷。我们会按照你们登陆的时间对你们进行隔离,并且安排医生给你们检查身体。”
“凯旋城方面已经通过黏共体向学院、联盟和企业请求了援助,而他们对我们的回应也相当的积极,表示会空运一些医务人员和物资到威兰特行省,和我们共同面对这场危机……就像我们曾经和他们一起面对火炬教会的危机时一样。”
甲板上的众人一阵窃窃私语。
尤其在听到企业和联盟时,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南方军团正在和企业和联盟交战,谁也没法保证这些家伙不会趁机做一些事情。
这时候,一位形容瘦削的老人走到了船头,目不转睛的盯着马洛克万夫长,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那个什么病毒……你们是认真的吗?”
马洛克万夫长点了下头。
“至少禁卫军是认真的,包括凯旋城在内,威兰特联盟已经限制威兰特人以外的人入境……毕竟他们所有人都可能成为病毒的无症状或者轻症状携带者。哪怕伤害我们并非他们的本意,我们也会被他们间接伤害。”
并非本意……
老人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
这话可真是太谦虚了,想让威兰特人死的家伙可太多了,每三个废土客里面至少也有一个。
马洛克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耸了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所以你应该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到处跑有多危险……我们并不只是针对你们,东南西北的边境全都关了。”
老人叹了口气,过了好久才憋出来一句话。
“我希望缓冲区没有异族……”
凯旋城关闭了边境。
如此说来的话,威兰特行省应该是要比巴托亚行省安全许多的。
毕竟南方军团有着广袤的殖民地,而殖民地上生活中的大多数都是大荒漠中的异族。
如果真要发生了什么,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的南方军团无疑是最危险的……
看着表情忐忑的老人,马洛夫面带笑容的喊话道。
“这个你们放心,就算有,也是学院派来帮我们的研究员。”
“如果出了问题,我们不会放过他们的。”
……
威兰特人基因源码丢失的消息在凯旋城中闹得沸沸扬扬。
而作为看管源码的禁卫军,在这场风波中更是威严扫地,受到了凯旋城中各方势力的指责。
面对那些斥责的声音,雷泽军团长的反应倒是很平静。
活了172年的他早已经看惯了这座城中的风风雨雨,当然不可能因为晚辈骂上那么两句就挂不住脸皮玩不起。
不过,虽然雷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战地气氛组却是相当的愧疚。
这老头已经是快进棺材的年龄了,到最后还要为自己押上这一辈子的荣誉。
结束了与众大臣们的会谈之后,他看向老人,用带着歉意的语气说道。
“抱歉……等这事情结束之后,我会为你洗刷所有的冤屈,并且告诉所有人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看着过意不去的执政官先生,披着黄金铠甲的雷泽淡淡笑了笑,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你不必担心我的感受,做好你现在该做的事情就足够了。”
顿了顿,老人忽然又换上了长者的口吻,意味深长地继续说道。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真正高明的谎言是只说一半的真相,保留对自己不利的另一半。在这件事情上尤里乌斯元帅就很高明,你们的那个管理者也是一样,而你就稍微差了点意思,没给自己留出后撤的余地。”
战地气氛组的表情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
“我和他们比还差的太远了……”
雷泽淡淡笑了笑。
“那是肯定的,他们干了多少事,你才干了几件事。”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所有人都是从不熟练到熟练的,无论是尊敬的尤里乌斯元帅,还是你们那位管理者。”
“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最后的那句话给了战地佬不少信心,让他的心中不由一暖。
这件事情他做的确实谈不上巧妙,不过却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面对提尔军团长的“奇谋”,他的选择是将计就计。
既然前者自称偷走了基因源码,并以此说服南方军团的其他高层参与到他疯狂的计划,那他这边就宣称基因源码确实丢了,只不过是被大荒漠中的启蒙会给偷走了,并且是被用于制作名为“死剂”的专门迫害威兰特人的病毒。
基于这样的理由,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宣布威兰特联盟进入紧急状态,并对凯旋城乃至威兰特行省进行封锁,阻止南方军团利用凯旋城以及尤里乌斯元帅的葬礼作为传播病毒的跳板。
不止如此,接到消息的北帝国,东帝国以及新大陆的联合邦也会相继关闭边境,并对所有的入境人员严防死守。
不管他们是否相信“死剂”的存在,基因源码丢失的消息在他们看来总归不是假的。
至于“死剂”这玩意儿本身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谁先公开宣称,谁就有优先解释权。
而南方军团总不可能跳出来狡辩,基因源码是自己偷的,这个死剂对威兰特人其实危害很小,主要是针对威兰特人之外的异族。
且不说那个提尔的手上根本就没有威兰特人的基因源码,他甚至都没办法证明那玩意儿对威兰特人的危害其实很小,因为那东西从一开始就是一件无差别打击的武器。
甚至别说是解释了。
他们甚至不敢让其他几家势力发现,这玩意儿是从自家实验室里溜出来的。
否则甚至不用等到企业和联盟动手,那些老朋友自己就得出来把他们揍一顿。
不过被发现是迟早的。
如果“死剂”计划已经启动,而包括凯旋城在内的几个旧军团势力又相继关闭了边境,阻止了威兰特人向其他地区流动,那么病原体就会被限制在亚文特城境内。
再加上目前永夜港已经被联盟占领,南方军团通往东方世界的道路已经被切断,除去已经投放婆罗行省战场的那些致死率高、传染率低的原始病毒,几乎不会有毒株扩散出去。
到了那时候,提尔便会发现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而亚文特城的威兰特人也会渐渐的回过神来,到底谁才是他们的敌人。
除了宏观上的部署之外,战地气氛组还动用文官集团的力量在威兰特行省沿海边境地区设置了一些隔离区。
这仅仅只是第一步。
在控制住了“死剂”之后,他很快会开始第二步计划,履行身为凯旋城执政官的职责,对已经陷入瘟疫的亚文特城进行救助。
而这一阶段的计划,就需要学院、联盟以及企业等废土上其他幸存者势力的帮助了。
不过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他很清楚管理者的态度。
那家伙从开服以来就是奔着终结废土纪元去的,不可能放着威兰特人不管。
就在他如此想着的时候,光荣院的议事厅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不顾门口警卫的阻拦,身着华服的男人闯进了厅内,盯着坐在大厅中央的执政官,怒目而视地说道。
“执政官先生,我需要一个解释!”
这位是南方军团的使者。
同时也是代替提尔前来参加尤里乌斯元帅葬礼的代表。
战地佬记得他的名字叫哈罗根,军衔是个二星万夫长,比科尔威还要高一颗星。
不过如今的自己已经是执政官了,倒是不用虚这些军衔了。
看着怒气冲冲的哈罗根万夫长,战地气氛组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想要什么解释?”
哈罗根愤怒地说道。
“推迟尤里乌斯元帅的葬礼,在所有威兰特人都赶来凯旋城瞻仰尤里乌斯元帅的威仪的时候关闭边境!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这家伙着急了。
不过战地气氛组倒并不认为区区一个二星万夫长会了解“死剂”的内情。
最大的可能性是,提尔军团长试图通过这家伙试探凯旋城的虚实,或者给自己压力。
就在他正要开口的时候,坐在他旁边不远的雷泽却是先一步开了口。
“尤里乌斯元帅已经等了快两个世纪,我相信那位大人不介意再等一会儿,看看他的孩子们演完最后的一出戏。”
那浑浊的瞳孔中射出了锐利的光芒,让哈罗根那兴师问罪的气势一瞬间萎了下去。
军团才刚刚完成向威兰特联盟的转变,他暂时还不能理解执政官意味着什么。
不过他却能明白军团长意味着什么。
尤其是曾经跟随尤里乌斯元帅一起征战过的军团长。
“最……你在说什么?什么戏……”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后退一步的哈罗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雷泽平静的看着他,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吵闹的小朋友一样。
“……问问你自己,或者问问你们的军团长,我想他应该是最清楚的人。”
哈罗根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他的政治直觉告诉他,这背后的水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
没有再说一句话,他任由警卫将自己拉了出去,然后匆匆离开了议事厅的门口。
看着那转身离开的背影,雷泽淡淡笑了笑,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唤道。
“替我向那孩子转告一句——”
“凯旋城的蜡烛还没熄灭,尤里乌斯元帅大人的灵魂还在这里。”
“元帅陛下正注视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