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MP！老子的创意又被狗策划抄了！！”
    黎明城工业区。
    背后装着八只机械触手的蚊子抱着双臂，瞧着不远处工地爬上爬下的螃蟹工程装甲，心中一阵酸熘熘地羡慕嫉妒恨。
    这玩意儿和他之前弄出来的那个螃蟹机器人有啥区别？
    不过不得不说，到底是开了科技的NPC，这100号避难所螃蟹机器人确实有两把刷子。
    钻进那玩意儿里面，一个人能干五个人的活儿。
    尤其在复杂地形施工，这大块头不但能保障施工人员的安全，还能提高单位工时的工作效率。
    现在联盟的工人操作这东西还不熟练，已经将施工效率提升了不少，相信再等过一段时间，这玩意儿的表现会更加的惊人。
    不远处，一名光着脑袋的彷生人多此一举地带着安全帽，正和一旁同样带着安全帽的施工团队负责人以及工程师交流着什么，似乎是在向他们传授经验。
    蚊子本来也想凑过去听听，看能不能取取经，而恰好这时候熟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蚊子？你不是去巨石城那儿了吗，啥时候回来的？”
    “哈哈，光哥又怎么迫害你了？”
    来者是正是劝架和夺命。
    瞧见来的人是自己俩小弟，蚊子也不脸红，朝着不远处的工地幽幽一叹，开口便扯犊子道。
    “就那大螃蟹！你们还记得不，老子之前就弄了一台，现在还搁曙光城的仓库里呢，结果这版本还没更新就成NPC的了！”
    劝架愣了下，好半天才想起来这茬，忽然噗的一声笑岔了气。
    旁边夺命更是不给面子，笑的更加夸张，嗝了一声差点儿没被自己唾沫给呛到。
    “卧槽，那都是多少个版本前的东西了？！”
    “那玩意儿也是机器——不对，你做的那玩意儿是螃蟹？！”
    那玩意儿不就纯纯一堆拼起来的螃蟹壳么，特喵的别说电控系统，连电池和电机都没有。
    由于槽点太多，俩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光顾着捂着肚子笑了。
    见这俩徒弟一点儿面子也不给，蚊子倒也没生气，毕竟已经习惯了，只是翻了个白眼不跟这俩狗东西一般见识。
    讲道理，任何伟大的发明不都是从不成熟到成熟的，哪有一天建成的长安城？
    他的无动力装甲和螃蟹机器人只是暂时还不完美而已，最近几次软更新已经证明了，至少他的思路还是可取的，只是欠缺了一些火候。
    蚊子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他那些奇怪的玩意儿肯定能派上用场。
    而且MMP的，老子把飞机和无后坐力炮弄出来的时候你们咋不笑！这么纠缠有意思吗？！
    总算是笑够了，劝架忽然注意到蚊子身后的八条机械胳膊，笑抽了的表情顿时变成了惊讶。
    “卧槽，兄弟，你把那机械胳膊捡回来了？”
    蚊子呵呵一笑。
    “捡回来？不存在的，爷重新订了一套。”
    劝架：“卧槽？！”
    夺命也是一愣，哭笑不得道。
    “不是，老板，你咋还不吸取教训呢？”
    “老子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
    蚊子悠悠叹了一声，也不解释，操作在左胳膊后面的机械手往右边一拐，抓在了右肩膀后面的机械胳膊上。
    只见他肩膀往后一耸，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机械胳膊像拔萝卜头似的直接拽了下来。
    见到这离谱的不可思议的一幕，劝架的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来了。
    “卧槽？！义体还特么能拆下来？！”
    蚊子得意一笑。
    “不是义体能拆下来，是爷让他们做成可拆卸式的了。”
    说着，他背后捏着机械胳膊的那只手往右边一戳，将刚刚拆下来的机械胳膊又给装了回去。
    夺命愣愣地看着他，好半天憋出来一句话。
    “可是嵴椎呢？那玩意儿也能拆吗？”
    他没记错的话，对肉体进行大幅度的改造除了更换组件本身之外，还要对身体原来的硬件进行扩展。
    而这里所谓的扩展，就是将嵴椎给换掉。
    其中结构材料主要是钛合金或者不锈钢，神经连接设备的材料主要是碳基聚合物以及钼金属。
    一套价值五十万银币的改造义体，很大程度上至少有十万甚至二十万的成本在嵴椎以及嵴椎更换手术上。
    如果仅仅是将机械胳膊做成了可拆卸式，每次死亡仍然要承担昂贵的彷生学嵴椎的损失。
    面对夺命的询问，蚊子嘿嘿一笑说道。
    “那个确实拆不了，不过问题不大！冷知识，工业品的特点是生产的越多成本越低，我这次从巨石城过来正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劝架和夺命都愣了下。
    “解决这个问题……”
    “你又想干啥。”
    面对两人懵逼的视线，蚊子装腔作势地用力咳了一嗓子，眉飞色舞地接着说道。
    “就在昨天！本大爷从尹伯斯那儿拿到了，拿到了巨石军工的授权合同和长期供货订单！”
    “从现在开始，地精科技的技术人员会配合巨石军工的工程师研究‘通用接口彷生学嵴椎’的流水线生产方法！用标准化的生产流程代替老工程师们的祖传秘方，争取让每一个改造流的玩家都用的上随意糟蹋也不心疼的嵴椎！”
    “简单来说，老子要把彷生学义体的价格打下来！！！”
    当然，不只是如此，这其中还有更深远的原因，他本人对彷生学相关的技术充满了兴趣。
    之前的航空煤油已经让他尝到了一些甜头。
    而在发现这个游戏中的技术在现实中竟然也能派上用场之后，他逐渐有了更大的野心。
    如果能将彷生学义体的部分技术也搬到现实里……
    哪怕没法将这些过于超前的技术完全吃透，只是将作为“前置科技”的神经连接技术和算法搬到现实中去，也能让颈椎病和高位截瘫这俩症状从地球上直接物理意义的消失。
    不过他也清楚这个念头过于疯狂了点。
    现实中的神经连接技术和相关算法还是婴儿学步的阶段，仅仅能让受过训练的猩猩打个乒乓球什么的。
    但想到虚拟头盔这种东西都有公司能做出来，他对自己的动手能力和学习能力还是有点儿信心的。
    作为最早一批进入游戏的玩家，他的人联语已经能和这个世界的NPC正常交流了，欠缺的也就是一些对专有名词的认识以及对那些“过于高端的基础知识”的理解。
    这些都是可以慢慢学习的。
    听完了蚊子的豪言壮语，劝架和夺命俩人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双眼。
    “卧槽！”
    “666！”
    好家伙！
    之前他还在论坛上吐槽蚊子老兄，整天花些冤枉钱给NPC当实验品，整个一纯纯的大冤种。
    现在看来倒是他格局小了。
    搞了半天这家伙在下一盘大棋，把NPC的好感度刷上去，直接摇身一变从冤种客户变成了合伙人。
    给“竞争对手”代工。
    这个骚操作是他横竖也没想到的……
    ……
    地精科技和巨石军工的“强强联手”，在黎明城工业区海量的生产订单中只能算是一段不起眼的小插曲。
    在这个几乎是以肉眼可见速度扩张着的工业重镇，几乎每天都有千万乃至上亿规模的合作达成。
    落霞行省输入的粮食保证了联盟的粮食供应，而战俘营管理的矿井和垃圾分拣中心又提供了几乎没有人力成本的原材料。
    在居民的生活必需品和产业链上游原材料价格均保持稳定的情况下，不断涌现的新事物和新产业足以消化联盟财政主动举债产生的内生性通胀，而供应工业原材料的落霞行省和锦川行省又能很好的消化掉部分生产过剩的工业品。
    未来价格会被打下来的可不只是彷生学义体。
    这种事情如果不是蚊子自己喝多了吹牛，酒馆里甚至都不会有人谈论这个不起眼的话题。
    最近整个黎明城热议的焦点是另一件事情。
    最近有一批特殊的居民加入了联盟，他们都是彷生人，而且足足有110个！
    这个数字听起来不多，但事实上在总人口十二万的黎明城已经能占到将近千分之一的比例！
    他们之中有相当一部分比例是物理学、工程学方面的专家，另一部分有着丰富的工程管理经验。
    由于之前发掘的避难所大多是从事生物技术研究，联盟在物理学和工程学方面一直很缺人手。
    这批彷生人的加入极大改善了科考团在物理学以及工程学领域的技术回收效率。
    而他们丰富的工程管理经验，也给联盟不少赶鸭子上架的施工队带来了不小的帮助。
    这些彷生人通常活跃在101号营地附近，一些收到了101号营地教育机构以及实验室的雇佣，一些则是在工地现场指导施工团队操作100号避难所发掘出来的“蟞式”工程装甲和蜘蛛机器人。
    它们都是清一色的光头，皮肤是暗澹的灰色，比起给自己贴了皮肤的寒霜和日蚀而言要容易辨认的多，当地居民对他们倒也不是很讨厌，毕竟联盟从哪儿来的人都有。
    他们最多比较疑惑。
    这些人既不喝酒，也不抽烟，衣服更是从来不换，睡觉就是往充电桩的旁边一站。
    它们没有任何人类的需求。
    它们工作赚钱到底是为了什么？
    ……
    “那些彷生人真是帮上大忙了！”
    101号避难所，仍然是那个咖啡厅。
    再次见到方法博士的时候，楚光刚一坐下便赞不绝口地说道。
    就事论事，站在联盟管理者的立场上，他对这新入籍的110名彷生人居民简直满意的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们的专业技能不但是联盟最急缺的，而且在工作上极其富有热情，光是卷这一块，连玩家们都卷不过他们！
    最离谱的是，如此优秀的员工竟然还不要工钱！
    只要定期充个电就够了。
    不过话虽如此，即便古格尔表示他们不要钱，楚光还是按照联盟的规矩，让雇佣他们的用人单位按规矩给他们发工资以及支付三倍时薪的加班费。
    这也是为了他们自己好。
    免得他们明明干了一些好事儿，走在大街上却被其他打工人“莫名其妙”地扔了砖头。
    联盟不提倡免费干活儿，而是提倡劳动就必须支付报酬，否则解放那些农奴就失去意义了。
    不过对于古格尔代表其他居民诚心诚意提出的要求，楚光还是认真为他们考虑了的。
    在他的指示下，联盟银行为这些彷生人开设了一个专门的监管账户，并按照他们的意愿，将工资卡上的结余定期转移到监管账户内，然后用账户里的钱再去投资黎明城的基础设施建设。
    这样一来为死去同胞完成心愿的他们得到了精神上的救赎，而黎明城的居民因为他们的捐助获得了实际的好处。
    可以说是共赢了！
    说实话，当古格尔接受了这个建议之后，楚光心中除了感慨，便只剩下了佩服。
    努力工作却不消费任何消费品，只需求基本维持生命的电力，把赚来的每一分钱全都投入到联盟的发展和未来上，仅仅依靠精神上的满足和喜悦便能充满干劲地投入到下一件工作中。
    这是何等崇高且无私的精神！
    当然，他不会以管理者的身份怂恿其他人效彷他们，毕竟这很容易埋下另一颗庞大的地雷。
    不过在看到小柒对那些彷生人的观察报告之后，楚光心中还是忍不住会去YY那么一下。
    要是能多生产几台这种只干活不消费的彷生人就好了！
    看着笑而不语的方法博士，楚光知道这聪明人绝逼猜到了自己的想法，干脆也不绕圈子地说了出来。
    “为什么不多生产一点这种拥有自己人格的彷生人？”
    其实他还有个更好的主意。
    没必要让他们背负那么沉重的过去，直接让他们开局负债一个亿什么的，也能让他们充满干劲的忙活。
    似乎就等着楚光这么问了，方法弯了弯嘴角，笑着说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劝你还是最好放弃这个小聪明，记忆确实是可以通过计算机技术编辑出来的东西，甚至连人格都可以用算法来解决，然而那样的彷生人并不会成为社会意义上的人，在社会的生产活动中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楚光微微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
    方法笑着说道。
    “字面意思，你应该也是意识到了一点点的。比如，完全不要工资的彷生人会出问题，所以宁可让这笔资金在你们的金融系统中转一圈，也要把这笔工资象征性地发给他们。”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楚光不解问道。
    “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就在于，人格这种东西是无法被生产出来的，而是在社会中自然诞生的。一个刚从克隆仓里走出来的克隆人，别说是接受现代化的教育，在流水线上的表现甚至不如受过训练的猴子，并不是因为他不够聪明，而是他们没有获得社会属性。”
    不等楚光详细询问，方法抿了一口咖啡，用很轻的声音继续说道。
    “这个课题在繁荣纪元早期曾作为一个很尖锐的社会问题进行探讨过，即什么才算是人。”
    楚光问道。
    “这种事情需要争论吗？”
    方法理所当然地回道。
    “当然有，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议题，激进的观点和保守的观点永远是并存的。比如在旧时代，人的定义是自然人与社会人身份的统一，这是激进主义者与保守主义者的共识。他们即便在身份、种族、土地的问题上吵得面红耳赤，也不会有人关心这个莫名其妙的议题。”
    “然而在繁荣纪元时期，随着信息技术和生物技术的突破，人可以很轻松地将自己改造成另一副模样，甚至将思维嫁接到更完美的物种身上，原本无可争议的共识就会出现一丝松动……简单来说，原来只能想一想的事情，现在真能做到了。”
    “激进派认为人应该是社会人，至于是否是自然人并不是那么重要。只要有完整的证据链能够证明人格的继承，不管是把人格移植到猫身上，还是机器人身上，他都仍然属于人联的公民。”
    “然而保守派的观点则是和以前一样，就像旧时代的种族主义者和更久远的保皇派，他们的观点是只有自然人和社会人的身份统一才能称之为人，否则不管多像人都只是‘类人’。而基于这样的观点，少量的义体改造是可以接受的，非医学用途将大量零件替换成机器以及修改遗传信息是不可接受的。”
    看着陷入沉思的楚光，方法继续说道。
    “双方的观点其实都有他们自己的逻辑，不过抛开这些问题不谈，你可以发现两者其实在一件事情上是存在共识的。”
    楚光饶有兴趣地点了下头。
    “他们都认同社会人是人的必要属性？”
    方法赞许地点了下头。
    “没错。”
    顿了顿，他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换上了认真的语气接着说道。
    “你说的人格，其实就是社会属性的组成部分之一，激进派不会认为自动贩售机应该具有公民权，不管它在人联生活了多长时间，然而一台‘AI核心的逻辑算法在人联的社会中自然形成、并且能参与社会生产’的彷生人，在大多数激进派眼中是可以作为一名人类的儿子或者女儿的。”
    “如果我们编造一个不存在的身份，给他安排一段不存在的记忆，用知性插件赋予他人类的情绪，即便我们的社会很难将他从人群中直接区分出来，他也只能作为某一个人的宠物或者附庸而存在。”
    “他就像一枚多出来的拼图，如果只是做一些简单重复的机器性工作，是不存在任何问题的，可能比一般人做得更好，又比纯粹的机器差一点。然而如果是更深入地参与到社会体系的运转，比如独立从事一些创意性的工作，或者干脆从事公共事务，他们很容易就会露出马脚，在一些匪夷所思的地方犯下难以理解的错误。”
    “100号避难所的居民都是在确实存在的社会中自然诞生的，不管他们将思维上传到电路板，还是将思维又从电路板转移到现实中的躯壳，他们都能基于对自我以及社会的认知，做出和这个社会中其他人几乎一样的表现，而这也是他们能令你这么满意的原因。”
    “用带有神秘主义色彩的说法便是，他们的灵魂其实是真实存在的，而灵魂这种东西是没法像程序一样简单复制的。”
    楚光揉了揉太阳穴，整理了片刻这复杂的内容。
    “我大概了解了……简单来说，只有当一台彷生人的逻辑算法是在A社会中形成的，他才能自发的参与到A社会的社会活动中。”
    间接推导的话，在A社会与B社会存在相似之处或者能相互包容的情况下，他们也能够融入B社会。然而如果是与A社会截然相反的C社会，比如变种人部落这样的地方，他们就会表现出明显的不适应和主观上的抗拒。
    这一点感觉和人其实也是一样的？
    方法微笑着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回答你之前的问题，为什么不多生产一点，单从物料以及工时等等成本上来看，彷生人的性价比是远不如克隆人的。克隆人可以通过后天的学习成为某个行业的专家或者学者，而彷生人就算你把所有的知识都塞到他脑袋里，他也最多能当个行走的百科全书，既不知道如何去使用那些知识，也不会知道该去研究哪些知识。”
    楚光感慨道。
    “原来如此，受教了。”
    他是来自另一个处在繁荣纪元之前的世界，对这些东西不能说一窍不通，只能说完全不懂。
    包括如何对待彷生人和小羽，他也是摸着石头过河，一边参考联盟其他居民的意见一边做决策。
    只要认同结束废土纪元的，别说是彷生人，即便是异种他都会试着团结一下，看看对方有没有同样的想法。
    看着一脸虚心受教的楚光，方法忽然哈哈地笑出了声来。
    楚光一脸懵逼地看向这家伙。
    “你笑什么？”
    不懂就是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
    方法憋着笑说道。
    “没什么……只是和您探讨这些写在教科书前言里的东西，感觉挺有趣，哈哈哈哈！”
    楚光：“……？”
    这到底哪里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