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顾宅灯火通明,苏娆坐在书房的小桌子上,完成今天的家庭作业。
桌子是晚间用饭时,顾景衍派人搬到书房里的。
此时苏娆坐在这里,却是有一种忧愁的感觉。
顾景衍对她很好,事事周到,事无巨细,只是这种好,和系统要的爱意值,似乎是两个东西。
她心里有事,写作业的动作自然就慢了下来。
顾景衍进到书房时,她的作业本还没有翻页。顾景衍看着上面歪七倒八字,到底没有表露出太多的诧异,面目还算是平静:“这些字写得像是鬼画符。”
他下了结论,低哑好听的声音,呼吸伴随着他的话语,落在苏娆的后颈上,后者终于回过神。
苏娆放下笔,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太难了。”
对于一个现代人,繁体字是真的很难。
顾景衍叹了一口气,他将苏娆随手扔在桌上的钢笔拿起来,躬身垂袖,几乎将苏娆整个人都揽在了怀中。
苏娆听见他说:“不会写就好好学,这是垂露竖,起笔落笔都要有弧度……”
苏娆听不清顾景衍在说什么,她满脑子都是:他明明对我这么好,为什么爱意值只有百分之一。
一直到睡觉,这件事还是深深的困扰着苏娆。
苏娆躺在床上,横竖都是睡不着,干脆又走了出去。
书房里的灯还亮着,想来顾景衍还没入睡。
苏娆没有穿鞋,赤脚踩在柔软厚重的地毯上,像是深夜里的幽灵,无声无息。
顾景衍正在打电话,声音从里面透出来,沉稳温和。
“杜老先生放心,我和令嫒的婚事,就定在春节之后,不会有任何的变数。”
无异于晴天霹雳,苏娆被这个消息撞的脑子发懵。
她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又听见顾景衍说:“是的,家里有一个女子。但是杜老先生您放心,苏娆只是我的义妹,我和她之间,只有亲情的照拂之意。”
苏娆脸都绿了。
好家伙,自己想要攻略他,他拿自己当妹妹不说,竟然还有未婚妻。
可是很快,她就泄气了。
说到底,那个杜老先生的女儿,才是他原本的妻子。
而自己,才是他生命的变数。
她有什么资格生气?
又有什么立场?
更何况,这不过就是一个虚拟世界,她真是入戏太深。
苏娆这般想着,脸色一点点灰败下去。
顾景衍从书房里出来,就看见苏娆魂不守舍的站在门口,一身白色的丝绸睡衣,素黑的长发披散,小脸寡白,就像是游魂一般。
他皱眉,温声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苏娆回神,看着他,声音透着几分虚弱:“你有未婚妻。”
顾景衍微皱的眉心缓缓松开,只是眼神也冷淡了,他看着苏娆,用平淡的声音说:“是的,以后,她会和我一起,好好照顾你。”
苏娆被他一句波澜不兴的话噎了个半死,气得脸色通红,唇色却惨白。
她看了他半晌,却是一句话都不说,扭头就离开。
顾景衍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走远,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和雪茄,点燃。
他的人生一直就是按部就班的,每一步都规划好,容不得一点点变数。
那天带苏娆回来,已经是鬼迷心窍了。可是既然带回来了,他的责任感就不允许他将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放逐自流,他会好好照顾她,将她当作妹妹。
但是他不可能因为她改变人生计划。
或者说,他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人生计划。
……
苏娆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脸色,她依旧很依赖顾景衍,但是却再也没有说过那些出格的话。
第一场小雪落下的腊月,苏娆期末考试,拿了第一名。
她将这个消息告诉顾景衍,看见他先是欣慰地笑,之后笑容却变得有些不自然。
确实,那时他们有约定,她考上了第一名,他就要陪她睡觉。
苏娆看出他的为难,她故作委曲求全的模样,语气冷静又克制,眼圈却恰到好处的红了:“你已经有未婚妻了,我不会让你为难。”
她这个样子,很轻易就能叫人觉得心软。
顾景衍却只是皱着眉,半晌,轻声道:“乖,想要什么礼物写给我。”
苏娆听话的离开了,当天晚上给顾景衍列了整整半张纸的礼物,单拎出来,每一件都是价值不菲。
顾景衍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对着拿着清单双手发抖的管家说:“去置办吧。”
管家惊愕不已,却也很规矩的离开了。
书房只剩下顾景衍一个人,他看着窗外不语。
外面在下雪,意味婚期渐近。
顾景衍没有见过他的未婚妻,未婚妻是深闺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很规矩的女子。
按照旧惯例,是要等到新婚之夜,才能见面的。
顾景衍对此并无意见,他并不好奇他的未来妻子的模样,事实上,她也不过是他人生的一个步骤而已。他需要一个妻子,是美是丑,是胖是瘦,他都不在乎。
反而是……
顾景衍无奈笑笑,反而是苏娆,真是叫他头疼极了。
考试结束后的放假前夕,海城女子高中和隔壁的私塾举行了茶话会。
说是茶话会,其实就是相亲。
这个年代的女子,十七八岁,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苏娆对这种联谊原本是没有兴趣,也是根本不可能去的。
只是班里女孩告知她的时候,她不知怎的,想起了那天夜里,顾景衍打电话的模样。
他说他会娶那个女子,他说一切都不会有任何变数。
苏娆眼睫低垂,半晌的沉默后,她笑了笑,说:“好啊,我和你一道过去。”
……
顾景衍发现苏娆今天穿了一件水红色的旗袍,这样的颜色,原本就是不好驾驭的,可是穿在苏娆身上,竟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晨曦的光泛着浅淡的白色,如同玻璃糖纸,落在她的身上,留下深浅模糊的光泽,是很漂亮的色泽,让人想起初春玫瑰花上的晨光。
她从楼梯上款款而下,原本就瓷白的肌肤,此时白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就好像一块上好的纯白的丝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