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宋沉珂而言,十九岁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先是脸上泛起几分恍惚,之后失笑,无奈的说:“你这小子,几年不见,说话越来越刺人了。”
厅堂里气氛和络,宋照鸿进来的时候,目光掠过众人,不动声色的笑笑,在主位坐下。
他开口,语气沉稳地说:“都到齐了,苏姑娘也来了。”
苏娆才刚刚坐下,听见宋照鸿叫她的名字,连忙起身,乖巧道:“宋伯伯好。”
宋照鸿含笑点点头,眼中划过满意:“快坐下吧,我们家里没有这么多规矩,你放轻松些就好。”
苏娆知道宋照鸿对自己的客套,不过是因为宋沉衍。
她一贯识趣,闻言便不再多说什么,在宋沉衍身边端坐,坐姿要多娴静有多娴静。
宋照鸿当了多年的家主,一身气质自然是不必说。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威仪无限。
他坐在主位上,不说话,却叫人觉得由衷肃然。
“沉衍这次回家,就不走了吧?”宋沉珂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还是刚才那副温和的样子,但是话中深意,却是要宋沉衍当众表态。
苏娆原本在心里安安静静数蘑菇,闻言猝然抬起头,也看向了宋沉衍。
下一刻,她听见他说:“是的,不走了。”
宋沉珂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不少,暖声道:“早这么想就好了,有什么想不通的,非要一个人去外面闯。在外面闯的多有名堂,也还是家里最好。”
宋沉衍笑意清淡,闻言眼睫低垂,默认不语。
苏娆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有酸酸涩涩的情绪在心口萦绕。
四下气氛和络,所有人都是笑意和络。
唯独苏娆,她在无人察觉的细微角落,轻轻握住了宋沉衍的手。
她的手心还有薄汗,捏住他温凉的指尖。
他似乎微微僵住,之后看向苏娆的时候,眼底的笑意加深,渐渐泛滥开的温柔之色。
当天在祠堂,家族小叙的后半场,宋照鸿顺理成章地说出了此程的目的。
他提出了要宋沉衍去宋氏集团工作的要求。
宋沉衍没有拒绝,他很平静很从容的答应了。
苏娆看见他金丝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正在一寸寸收敛情绪。
再度看向众人的时候,眼底的温柔之色消匿,渐成不动声色的平静内敛。
他会很快适应新的身份,苏娆知道。
只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时初遇,眼底有着细碎温柔和诧然,面对自己的无理要求,还能做到风度翩翩的宋沉衍。
他或许成了世俗眼中更加成功的模样,她却为他感到遗憾。
这次的家族会议,说到底,不过就是为了给宋沉衍入场宋氏集团做铺垫而已。
因此,正事结束,宋照鸿也没有多做耽搁,只对众人说:“时间也不早了,路上雪滑,大家出门仔细些。”
众人这才陆陆续续的起身,宋家重视尊卑秩序,今日到场的,大多都是宋沉衍和宋沉珂的长辈。
宋沉衍拉起坐在身边的苏娆,两个人走到门口,站在宋沉珂身后,送众人离开。
外面的雪下得静悄悄的,仿佛寂静无声的默剧。
有面容慈爱的女人路过他们的时候,停下脚步,笑着说:“沉衍,你的女朋友生得真可爱。”
宋沉衍难得在除了面对苏娆以外时,笑容还多了几分真心。
他动作亲昵的捏了捏苏娆红扑扑的脸,暖声道:“是的,她很漂亮,所以我总是担惊受怕。还好,过段时间等她二十岁了,我就能娶她了。”
世家子弟的婚姻,从来都是利益结合,若是言及真心,未免奢侈。
女人知道苏娆的身份背景,也知道宋照鸿平素最为不沾铜臭的小儿子,是为何会回到宋家。
她看着苏娆,便难免多了真切的羡慕:“小姑娘好福气,能遇到沉衍你这样的好孩子。”
苏娆知道,女人的话是真心的。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宋沉衍的好,可是就是因为知道,反而心有愧疚。
她接近他,从一开始目的就不纯。
她怀着心事,于是回去的路上便沉默了一些。
宋沉衍替她打着伞,伞面倾斜,她整个人都被完完全全的遮盖住,不染半分风雪。他顺着她的步伐,刻意放慢了脚步,两人回到浮江苑,雪意渐紧,风声浓烈。
房间里的暖气扑面,带着清冷的梅花香气。
宋沉衍将伞放到一旁的女佣手里,苏娆踏进卧室,被房间里的暖意一熏,人这才清醒些,回过了神。
她抿着唇角,目光落在宋沉衍肩膀的雪上,抬手就想替他拂去。
“别碰,等等该着凉了。”他的语调温和,捏住她的手,轻轻收拢在怀中。
“我又不是瓷器,哪里这么脆弱了?”她笑得无奈。
宋沉衍将她抱在怀中,很珍重的姿态,就好像抱着自己的全世界:“是我关心则乱。”
苏娆勉强扬起一抹笑,扯开话题,道:“阿衍要去工作了吗?”
宋沉衍摸了摸她的发,到底指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娆娆有心事吗?你放心,我每天都会准时回来的。”
苏娆吸吸鼻子,哝声哝气的说:“没有,没有什么心事。”
这话,怎么看都是假的。
宋沉衍深深的看了她许久,低哑如月光碎落一池水面的温柔语气,循循善诱:“娆娆不开心,是因为结婚的事吗?我给你压力了?”
苏娆一怔,之后连忙道:“不是的。”
“今天晨间,也就说了这件事,娆娆回来一路上情绪都不对,不是因为这个吗?”他的语气更柔和。
苏娆知道,她是在做任务,宋沉衍是她的攻略对象,世界是虚拟,一切不过就是旁人打出来的冷冰冰的符号。
可是她还是红了眼圈,许久,哑声道:“阿衍,对不起啊,打扰了你的安稳人生,你本该是个出色的医生,却为了我要去做一个商人。”
苏娆说到这里,语气已经泛起哽咽。
宋沉衍看着她委屈又无措的样子,真的发自内心觉得,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只能用力将她抱紧,用温柔又笃定的语气说:“娆娆,是我自己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