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贾母同王氏说了什么,?待午众人再次聚到一用餐时,她的神情已经泰然自若了不少,?脸色也好了许多。
因难得出来玩,贾攸索性便没有安排席宴,?而是直接叫人在园子一处地方安置了几个烤架,地上是芳草青青,边上是溪水潺潺,铺上几块布便当众人在此游春踏青。
烤架搭好,瞧着新鲜好玩,贾家不少人也动手尝试了一番,?只可惜不是焦了便是生了,到最后真正动手却还是园子里的下人。
饶是如此,还是叫人盎然生趣。原本板着脸,觉得君子远庖丁的贾政虽说不大认同,?但也在此时识趣地住了嘴。
这些吃的不过是个趣儿,待到众人兴致过了之后,贾攸才叫人上了午膳。并不是什么的大鱼大肉,而是刚从这园子深处采摘而来的野菜,混着园子后边庄子上刚送来的新鲜果蔬和鸡鸭等禽类。
但却叫众人吃得心满意足,?所谓山珍小菜,?不外如是。
集芳园倒也不大,?只是园子里的景色讲究地是于细微处得真趣,?往往只有细看之下,?方能真正感受到此间妙处。因此饶是众人看了大半天,?却还未将这园子的大半逛完。
因为休沐只得一日,因此,商议之下,不若贾攸等有差事在身的便先回城,留下女眷在集芳园里多玩几天,难得出来一趟,多歇几日倒也无妨。
犹豫片刻,贾母望向身边的孙女,尤其是迎春,她也快要及笄了,大儿媳正在打听人家,准备给她说亲。女子出门之后,这样的消遣日子也不多了。
思及此,贾母缓了缓神色,点头道:“几个丫头难得出门,便叫她们多松快松快。那我们便在这园子里多住几日吧!日后等出了门子就不像做姑娘的时候这般肆意了”
迎春三姐妹俱是欢欣不已,尤其是迎春,她早就知道太太正准备给自己议亲,因此听见贾母的话不觉羞红了脸。
想到日后便要离了父母亲人,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生活,饶是速来大方的迎春,也不由生了几分忧思。
不过好在这忧思不过升片刻,便被欢呼雀跃的惜春打断,她现如今也不过八九岁,还是一团孩子气,自然没听懂贾母后半句话的意思,只是高兴自己能够在这漂亮的大院子里多玩几日,还直嚷嚷着要在这园画画。
迎春在三姐妹排行最大,素来很有长姐风范,她知道惜春妹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在画画一道上却是难得的有灵气,还曾经被三叔夸奖过。
当下便哄着她说道:“五妹妹若是想要作画,叫人寻个好地方便是。”说着,吩咐了几个下人准备好一应器物,带着惜春径直下去了。
迎春虽说对自己的未来有些忐忑,但却还是清楚有太太在,自己倒也不必太过担心。其实现如今在京,像迎春这般的情况,还是很受欢迎的。
家不赖,祖上乃是国公爵位,也算是出身名门;父亲虽没什么出息,只能算个老纨绔,但身上挂着的也是三品的一等将军爵;自己虽然是庶女出身,但确是被正室太太亲身教养长大的;迎春本人也是好品性,不卑不亢,瞧着便大方,这也是经过来往荣国府的人家所公认的,出门在外交际时也表现不错,还有个做了阁老的三叔!
上哪有那么多四角俱全的人家,大多数人家总或多或少有些不足。像迎春这般,各方面条件都不是顶好,但是又叫人说不出什么差错来的,那便很受欢迎了。不论是许给自家庶子或是说给娘家侄儿什么的,都很是合适。
因为深处闺阁可能还不大清楚,嫡母小张氏早早收到了不少人家的请帖,言下之意很清楚,不过是想要相看相看。这下可叫她挑花了眼,只是看来看去,总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让她发愁。
在集芳园游玩了几日之后,贾家一大家子人才算是回了城。
小张氏便来寻了苏氏,烦恼道:“三弟妹,你可得帮我拿拿主意。”
苏氏心早就有所猜测,但还是故作不解,道:“怎么,可是出了什么事?”
拿出一叠帖子,小张氏似笑非笑道:“三弟妹,你可别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一家有女百家求。”苏氏笑道,“这难道不是好事?”
小张氏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来求的都能叫我满意,那倒是件好事。”她复又补充说道:“我也不指望迎春丫头能够嫁进什么高门大户,但是你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人家?”
苏氏抽了一张,便见是一张上边写着修国公府的请帖,不由抽了抽嘴角,这修国公府的大名,她可也不是头回听到,只不过都不是什么好名声罢了。
要说当年这老修国公侯晓明,也算是一等一的英雄人物,待爵位传到了孙子侯孝康手里的时候已经变为了袭一等子。
这边也就罢了,四王八公这么几代传下了,除了不降爵的四王外,其余八公的爵位都在不断往下掉,贾赦袭的一等将军也不算高位。
只是侯家因为男丁不成器,便将希望寄托到了女人头上,侯家的男丁一贯来都很平庸,但是他家的女儿却往往出色,外界甚至戏称“他家的灵气都到了女人身上”,由此可见一斑。
靠着女人虽说有些不好听,但是这些年来,那些家族后继无力,逐渐没落的勋贵们也没少干这样的事。之前前太子还在的时候,后院不少女人都是出自勋贵之家,只可惜,前太子一栽,坑了不少上了他那条船的勋贵。
只是这侯家除了男人不争气,指望着家女人出息也就罢了,还经常四处招摇,自认为自家还和当年一般。加上近来家出了一位皇妃,正是侯孝康的嫡长女,在宫被封为淑妃,侯家人也越发张狂,苏氏便是在府,也常听给自己打理的嫁妆的管事们抱怨侯家人横行霸道的做法。
他家一个家奴,便在乡下置了四五个铺子,仗着主家的威风,常有欺行霸市之举,虽说侯家人惹不到贾家的头上,外头不法的也多是侯家家奴,但是苏氏才不相信侯家人不知情。
不过是自恃自家权势,不在意下边百姓死活罢了。
这样的人家,虽同属四王八公一列,但是贾家是万万不愿与之结亲的。到时候指不定出什么事,坑了自家的女儿不说,还会连累自家。
见苏氏表情,小张氏便知道她的意思,遂道:“弟妹你也知道,这侯家人不靠谱,但是我们老爷偏觉得这是门好亲事。”
侯家那头想要结亲的是大房庶子,也就是侯老爷的庶长子侯渊晨,身上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现在正在家帮忙打理庶务。在贾赦看来,侯渊晨好歹有个功名,算是勋贵难得有点出息的了,肚子里面是有点墨水的,不算是莽夫。他家是庶子,自家迎春也是庶出,加上两家的门第,也算是梦当户对了,自然觉得这门亲事不错。
小张氏听了丈夫的意思,恨不得狠狠地敲一敲他的脑壳,当真糊涂。
不说侯家在京的名声,单这侯渊晨来看,既然有了功名,为何不再接着进学,反而在家打理庶务?难道他想要继续进学,侯家还缺了这笔钱?因而不是正房打压,便是此人没什么上进心,抑或是资质有限。以上三种可能,无论哪种都不是什么好事。正室打压,将来进门做媳妇,那是肯定要吃苦头的;没上进心,难道叫迎春嫁过去做个管家娘子?资质有限更不必说,这辈子前途也就这样了。
再加上作为庶子,姨娘还在,迎春要是嫁过去,就要面对两重婆婆,到时候该如何自处又是件麻烦事。
这侯家,在小张氏看来,就是个大火坑,表面上看来花团锦簇的,其实暗地里不知道有什么事呢!
苏氏听了小张氏的话,倒是明白了她的未竟之意,她也觉得这不是门好亲事,遂说道:“俗话说得好‘一家有女百家求’,咱们家虽说不是什么数一数二的门户,可是家里女儿的嫁娶,还是得擦亮眼睛看仔细不是?”
“你就和大哥说,咱们且不急,待我们老爷细细打听了人家的底细才好说亲,不然咱们急吼吼地,太过主动反而不美。倒显得咱们家的女儿嫁不出去似的。”
小张氏闻言大喜,便知道此事苏氏算是应承下来了,有弟妹这句话,自己也好拿来堵住自家老爷的嘴。
苏氏又接着说道:“咱们家的情况,迎春丫头到底只是庶出,怕是嫁不进什么高门大户,要我看,若只是做个侧妃,反而不美。不如找个殷实些的人家,不拘门第,只要子弟上进些便可。”
小张氏听了苏氏这话,连连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苏氏这话,听着倒是要求不高,其实却也不低,家境殷实很好理解,到底是国公府里教养出来的小姐,难道还要嫁到那些贫寒农家去吃苦受累?
子弟上进,那潜在的意思便是至少要有功名在身,20岁之前能得了功名的,勋贵之家倒是不好找,不过那些有底蕴的读书人家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也符合苏氏的意思,还是想着往书香门第这一块找。虽说不是亲生骨肉,但到底是亲自教养长大的,她对迎春还是相当疼爱的。且她也清楚,迎春虽说是国公府出来的姑娘,但因为是她教养长大,所以骨子里其实还是更像是书香人家的闺女,因而嫁到书香门第反而合适。
妯娌两人对视一眼,皆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因此,两人坐在一,将那群帖子里的高门显贵先去了,他们家还没有沦落到将娇养的姑娘送去做妾的地步,再将那些声名在外的勋贵纨绔们放到一边,这些绝非良配,最终留在手上的,也不过寥寥几张。
分别是山东张家的嫡次子,京吴家的嫡幼子,李家的嫡幼子,以及苏州管家的嫡次子,这四家,俱是有些底蕴的书香门第,家族在当地都是大族,本人也是主脉嫡支出身,虽说是次子,但是身上都有些功名在。
且这些人家,约莫日后都是要在京生活的,这也合了两人的心意,他们可舍不得将家里的姑娘远嫁出去。
次子虽说占不到家业的大头,但也有些好处,例如说,日后要分家出来,只管好自己房的事即可。将来便是分家,也是小两口出来单过,不必照管着一大家子人。
苏氏笑道:“这四家的子弟看着倒也不错,只是这吴家,自打出了个吴贵妃,行事便颇有些张狂,这样的人家,倒是不大好。”原来这近来受宠的吴贵妃,便是出自这吴家,是吴公子嫡亲的大姐。
闻弦音而知雅意,小张氏自是明白她的意思,遂说道:“这样看来,吴家就不大合适了,日后恐怕会有些波折呢!”说着,便将吴家的那张帖子抽到一边去。
不说和贵妃娘家联姻对如今的贾家来说有弊无利,单说他们府里的二姑娘可还在宫里服侍圣人,两家人倒也不好做亲了。
这下手里头的名单只余下三张了,小张氏似是松了口气,说道:“多亏来了弟妹这里,不然我恐怕还心里没底。”
苏氏知道这位大嫂素来是胸有些谋略的,断不至于因为迎春的亲事而纠结烦恼。她之所以来找自己,不外乎是为了得自己的支持,或者说是得到师兄的认可,这样才好将迎春的亲事顺顺当当地办下来。
但是她也没在意,说到底,大嫂这也是出于一片好意,想要为庶女谋一桩好亲事,这对府里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虽说只是侄女的亲事,但若是出了问题,到头来麻烦的还是自家师兄,当年元春的亲事废了师兄多少力气才掰回来,至今苏氏还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