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西郊,皇庄。
这座皇庄在萧孤舟所拥有的皇庄中算是最小的,只有田地一百顷的样子,但是,拨出来给宫女养老却是正正好。
这座皇庄的一百顷全是上等的良田,佃户也纯朴,庄子后面还有座小山,山上种着果树,也能为庄子换些零花钱。
前些日子京城大雪,薛明珠很担心这些刚从宫里面被放出来的宫女的生活。
这些宫女在宫中呆了小半辈子了,薛明珠很担心她们出了宫会不适应,特意待天放睛后,带着花盏青叶和掌事嬷嬷容苏微服出宫。
“娘娘,有面就到庄子了……”
“这庄子好大呀……”
花盏挑起车帘一角往外看去。
白雪皑皑的官道尽头,西郊皇庄显得井然有序,十分开阔,一眼望去,宛若桃花源一般。
“娘娘,那边好像有人……”
青叶突然开口说道。
“哪里?”,花盏吓了一跳,努力地扒着窗口往外望,可是,她却什么她看不到,疑惑道:“哪儿有人啊?青叶,你眼花看错了吧?”
这外面白花花的一片,除了雪还是雪,哪来的人?
再说这天寒地冻的,除了娘娘心善,冒着严寒也要来皇庄看看,谁还会大冬天的往外跑?
花盏的怕冷,也是随了主子的。
这身上也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像个球一般。
探了一会儿头就已经觉得冻得受不了,缩回了手放下了帘子。
“没错,就是在庄门口趴着一个人,身子都已经被雪盖上一半儿了……”,青叶神情肃穆道。
雪中有人?
薛明珠眉头一皱,心中微惊。她是知道这些习武之人的五官灵敏,非常人所及。青叶若是说看到了,那十有就是如此。这大雪的天,怎么可能会有人趴在雪中?想起昨夜大雪,薛明珠担心的是怕是有
人在庄门口出事了。
“让马车快点儿……”,薛明珠吩咐道。
“是。”
马车内掌事嬷嬷容绣领命打开车门对外马的车夫吩咐了几句,马车在颤了一下后,速度明显提升,只片刻的时间便来到了皇庄的门口。
皇庄的门口自然与其它庄子的门口不一样,更加的大气威严。
两盏大红的宫灯高高悬挂于门前,结实油亮的大门紧箍连一丝缝隙都无,门前果然伏着一个人影,半边的身子都埋在雪中,不知死活。
“青叶,去看看。”
薛明珠扶着花盏的手踩着马凳下了马车,神色凝重道。
“是。”
青叶领命,转身大步上前查看。雪中的人被翻过身,看模样是一个二十七、八岁左右的穷苦人家的小妇人,这样冷的天,她身上竟然还穿着补丁摞补丁的单衣,头发蓬乱,脸色青紫,胸口没有半点起伏
,竟像是死了一般。
花盏吓得一激灵,忙挡在薛明珠身上。
她家娘娘金尊玉贵的,可看不得这些东西。
“如何?”
薛明珠拨开花盏的身子,向前走了两步道。
“回主子,胸前还有口热气……”,青叶连忙道。
薛明珠一听人还有救,柳眉一挑,“叫门!”
掌事嬷嬷容绣上前将门拍得“啪啪”的响,“里面有没有人?开门!”,清脆的门环之声在初雪的早上,传得好远。
“什么人?这里可是皇庄,敢上这里闹庄子?!”
过了一会儿,才从里面传来拖拖拉拉的脚步声,伴有婆子不耐烦的声音。
青叶秀目冷凝。
若不是主子在这里,她早就一脚把这庄门给她踹开了。
磨磨蹭蹭。
在青叶的极目忍耐中,皇庄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一个穿着极为厚实棉衣的粗使婆子探出了头,不解地问道:“你们谁啊?”
坤明宫掌事嬷嬷容苏亮出腰牌,冷然道:“皇后娘娘驾到,还不叫你们庄头和玉岫出来接驾?!”
玉岫就是这一批从宫中外放的无家可归入皇庄的那批宫女中被任命管理皇庄之人。
宫中宝瑞,宫外玉岫。
皇后娘娘担心她们不适应宫外生活,特意来看看她们。
结果,她们让娘娘看到了什么?
一具差点冻死在皇庄外面的尸体?
娘娘当初提出建立皇庄的初衷可不只是为了收留这些无家可归的宫女,还包括了那些同样无家可归、走投无路的贫民女子。
可是,现在皇庄外躺着一个差点冻死的人……难道是这些宫女自持身份不愿收留这些贫民,胆敢阴奉阳违皇后娘娘?!
那可是在作死!
薛明珠的到来,震动了整个皇庄。
庄头、玉岫和初入皇庄的宫女们全都出来迎接薛明珠的车驾。薛明珠心里惦记着那个还有一口热气的人,没有多说什么,受了其它人的礼后,便让她们都下去了,找人去请大夫照顾那个冻得昏迷的人,只留下了开门的婆子、庄头和
玉岫。
“究竟怎么回事?”
薛明珠皱着眉,俏脸微沉。
她在等她们的解释。
庄头一脸茫然地看了一眼玉岫,显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是负责管理佃户和庄子收成的。
他们的皇庄突然被拨过来做这些无家可归的宫女们的容身之处,这是皇命,他自然是要竭力配合的。因此,这些天,他都在整理帐本。
他们以前是对皇室交帐的,现在,玉岫负责皇庄,他日后就需要将帐交给这位玉岫姑姑了。
此次一口气出宫且无家可归的宫女为三十六人。
这三十六人都或多或少的都认购了十几亩良田,他得负责将这些都一一记录下来入帐,这些天,正是忙着的时候。
开门的婆子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她是这皇庄的粗使婆子。
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一辈子也没有见过皇后娘娘这样的贵人,一时吓得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现场唯一能回话的就是玉岫了。
玉岫此时已有四十多岁了。
在宫里,小宫女都见她一声玉岫姑姑。
她原是绣坊的掌事姑姑。她是少时被哥哥嫂嫂卖进宫的,入宫后的第十个年头,她家乡发了大水,哥嫂一家遭了难,再无音讯,她在宫中一晃就是三十多年过去了,原本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留
在宫中了,这辈子的命也就是老死宫中了,却没想到她还有出宫享受人间烟火的一天。
所以,她对薛皇后是满怀感激的。
宝瑞找到她,让她负责西郊皇庄,她心里是激动的。
发誓要做出个样子来。
庇护她们这些苦命的女子,也不负薛皇后的一番恩德。
却不想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让薛皇后撞见了。
听闻薛皇后是见入冬的第一场雪,担心她们不适应宫外的生活,特意微服来看看她们有没有所缺,玉岫更是无地自容。
“回皇后娘娘,是玉岫的错。”
玉岫姑姑跪在地上,一脸自责地道。
她知道皇后娘娘设这座皇庄的目地,不只是为了给她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宫女们一个遮风避雨之处,也是为了给那些与她们同样可怜的贫民女子一个栖身之所。
天下的女子都是一般的可怜。
皇后娘娘愿意给这些命苦的女子们一个容身之地,是娘娘的大善。
可是,正是因为这样的大善,玉岫才更加小心、更不愿意让任何人屈解了皇后娘娘的这番善意,攀附到皇后娘娘身上。
“这个冻得昏迷的小妇人,名叫孙蓉娘,夫家是离庄子十多里地的赵家村的……”
这个叫孙蓉娘的小妇人也是个可怜人。
十四岁就嫁给了赵大河,生了三个娃娃都没能站住,婆婆一直嫌弃。
那赵大河是个走乡窜户的货郎,常常一、两个月不着家,一来二去的与邻村的一个寡妇好上了,结果被人家族人捉奸在床,胖揍一顿,抬回家没多久就死了。那刁婆婆不敢怨恨邻村,却把满腔的怨恨都撒在了孙蓉娘的身上,怪她留不住丈夫的心,才让赵大河和一个寡妇混在了一起,待孙蓉娘越发刻薄不说,还三天两头的打她
,夏不给饭吃,冬不给衣穿……
孙蓉娘的娘家人根本不管她,还嫌弃她是个寡妇,晦气。
前些天,孙蓉娘要饭要到她们庄子前,玉岫看她可怜给了她一顿饱饭,可是,却不能收她……
“这是为何?”
花盏已经为孙蓉娘的悲惨遭遇红了眼圈,特别不能理解为什么不能收留孙蓉娘。
若是,瓶陌肯收留孙蓉娘,孙蓉娘也许今天就不会倒在门外了。
“她都差点冻死!”
一说起这个,瓶陌姑姑越发的惭愧了。
这个孙蓉娘应是又被婆婆打出了家门,大雪之夜无处可去,想要来皇庄求救,却没来得及晕倒在皇庄前。
这大半夜的,又是天寒地冻,皇庄里的人并没有发现。
若不是遇到了皇后娘娘,这孙蓉娘怕是就要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了。
“因为,她的户籍还在赵家村,她并非没有亲人。若是,瓶陌冒然收留了孙蓉娘,她婆婆可以去官府告咱们庄子仗势欺人,强抢民女!”
掌事嬷嬷容绣缓缓开口道。
人是要救的,却不能留下把柄。
玉岫是宫里人。
小心谨慎是宫里养成的习惯。
谁知道日后会不会被有心人利用,用来对付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