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姚家按照繁漪的话去做,到还能与镇北侯府搞好了关系,将来在官场上也多一重照应。
偏姚柳氏自以为聪明,能神不知鬼不觉借了姜家人的手去害繁漪,如今一切全都白费,两边还记一笔仇。
也让姚家的郎君去给她们愚蠢的祖母付出点儿代价!
姚闻氏听到消息独自闷坐了半日。
侄子虽不是念书的料子,二十的年岁也不过靠着家里混日子,到底不是蔫坏孩子。这才刚做了父亲,便为着婆母的疯狂蠢笨,被害的生生成了废人!
姚闻氏一想之下心惊肉跳,“怕不是慕繁漪的手已经废了吧!”
那侄子的伤,就是对姚家的警告了!
对方要的就是婆母的命!
这是在逼他们、亲自动手,结束婆母的性命啊!
若是婆母还好好活着,下一个代她受罪的便不知会是谁了。
或许就是他们这一房的儿女了!
不!
绝对不能让她的孩子因为婆母的愚蠢而受伤害!
姜柔听得消息时不由挑眉:“杀人诛心,若是姚柳氏还舔着脸活着,手底下的儿媳、孙媳也不会让她好过了。”
姚柳氏看着孙子引骨骼碎裂而红肿变形的左手,当场嘶喊着要找慕家的人算账,却被姚三爷禁了足。
姚二奶奶一听此事与慕家有关,便去寻了姚闻氏询问在宛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姚闻氏绞着帕子无限为难的左右闪躲。
姚二奶奶一瞧便知道她是晓得始末的,一咬牙便跪下了:“弟妹体谅我做母亲的心痛,我的孩子虽不成器,却也从不曾害了谁,他成了如今这般,我若是连他被谁害了,为何被害都不知道,叫我如何有脸面去面对他和他的妻儿呀!”
姚闻氏忙扶了她起来,打发了丫鬟婆子们离开,才泣泣道了始末:婆母和姑姐如何害死了楚氏,又如何在被人握了把柄的前提下,去撺掇了姜家的人去杀害慕家四女,致使人家、或许已经废了左手。
青墨瓦上浮光反射,落在眼底是冰雪一样的冷白,一声长吁更似深秋里的风:“害死了人家生母和幼弟,人家已经没有追究了,如今却还要……公爹与婆母夫妻四十余载,哪里肯处置了婆母,那边儿得不到想要的答复,便是要拿咱们的孩子下手了。”
“嫂嫂痛苦,我何尝不是心惊胆战,今儿是侄儿,明儿也不知是哪个无辜孩子替婆母受了罪了!说句难听的,爷儿们若只是受伤也罢了,若是姐儿们的声誉遭了连累,那下半辈子可要怎么好啊!你我、你我心肝肉一样疼宠的姑娘们可要如何自处呢!”
姚二奶奶的眼神落在床边桌上笸箩里的一团乱麻似的丝线,五彩的颜色在泪水的朦胧里模糊成了一片灰败,气恨到发怔。
眼底的阴郁好似一团被压抑的大火,稍一松,便要撩起燎原大火。
她露出森森冷意:“好好好,姑姐与婆母犯下的错,竟要咱们的孩子来付出代价!人家摆明了不肯善罢甘休,公爹是要咱们的孩子都给她们陪葬了才甘心么!”
咬在牙缝里的字眼阴翳而怨毒,姚闻氏却听的清晰,“她竟还舔着脸活着!”
姚闻氏恍若未闻,只揪下了窗台上开的极盛的红花,花瓣一片片自她指间落下,落在青砖石上,成了一星星暗红的血色。
语调中皆是无可奈何的酸楚:“咱们又能如何!爷儿们都是孝顺的,咱们做儿媳的还不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处在危险之中,却什么都做不了!若是可以,我与嫂嫂一样,何尝不想替了他们的危险境地。”
姚二奶奶满面的乌云遮月之色,阴翳的几欲滴出水来,面上抽搐了一下,什么都没说,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姚闻氏长舒了一口气,婆母啊婆母,要怪就怪你自己,太狠毒,还无能!
入了秋雨水便多了,一场下过冷过一场,待繁漪启程回京已经九月。
夜里的一场大雨,尚未褪去的月色毛毛的,像是被晕在山间薄薄的雾霭里,拢着一层湿漉漉的朦胧之意。
院子里盛开的菊花打落了些许花瓣,黄的绿的白的粉的零星拂动在石子路上,竟有了几分盎然的春色。只是秋风一凉,荷花便结束了最后的热情,只余了一壁壁由盛及衰的碧蓬摇曳在水面上,给时日平添了几分萧瑟荒凉。
天色一亮一行人便从宛平出发,虽繁漪伤势已然大好,却还是行的缓慢,尽力使得一路平坦,如此便是到了傍晚才到。
慕孤松已经下了衙,在门口等着,见着车马远远而来,使小厮将大门的门槛卸下,车马一路直接进了后院。
夕阳西坠的初秋,晚霞依然延续着夏日的明媚,橘色的余晖沉静流淌在天际,使得薄薄的云彩有了明艳的色泽,在秋风的吹拂下变换着多样的姿态。
繁漪站在桐疏阁大门前遥望着天际与霞色云霭,莫名的,生出一股随波逐流的无力感来,恰似她的人生,从来不在意料之内。
斜晖优柔散落人间,落在重重枝叶间,便淡了几分,或许真的是入秋了,那样温暖的晚霞落在身上,却感受不到暖意,有清风游走于院落之间,拂过露在衣衫之外的皮肤,是入骨的冷。
晓得她回来,姚闻氏带着姚意浓来拜访,说是要谢一谢她的救命之恩。
当然,“谢”只是顺带,主要还是为了问一问刺杀她们的刺客,是不是可以交还给她们来处置。
繁漪不想见姚家人,更是不想见一个让自己嫉妒的女子。
她从来不是什么完人。
只叫容妈妈去回绝了,关于刺客什么的自然是不可能告诉她们的。
让人活在恐惧里,是她最拿手的。
慢慢耗着,磋磨心思才有意思。
待她从舟车劳顿里缓过来,免不得交好的姑娘们来看望,繁漪仿若无知自己的伤已经无法挽回,依然平静而清俏的与她们说着、笑着。
姑娘们带来关心的同时,也带来关于姚家的消息。
柳亦舒笑色浅如桂子的初蕾,徐徐道:“上个月去闻国公府吃席的时候还好好的,忽然就病下了,昨儿我祖母去探望,说是已经起不来身了。眼歪斜鼻的,连汤药都喂不进去。”
怀熙迎春娇俏的眉目浅淡,眼底微嗤的望了眼远处,漫不经心道:“倒也是听我婆母说起过,如此,岂不是没什么日子了?”
柳明溪挑了腰间的缓带自指尖蜿蜒流转,似有深意的看了眼繁漪,眉梢微挑似舒展的飞翅:“他姚家也不知是走了什么邪运。先是家门口莫名被丢了一堆的尸体,紧接着姚勤云就废了手,姚三夫人也病成这幅样子。就不知下一个会是谁了。”
繁漪眉心一动,勾勒起关怀姿态,仿佛病下的那个当真是外祖母一般。
只心里也是有疑惑的,她在宛平月余,为了叫她好好静养,京里的消息也少过来,到不知还有这样的事情。
不过想也知道,那姚勤云和姚柳氏的事儿不会是无缘无故发生的。
她看了眼挨着窗台懒懒眯着眼的姜柔,却见她微微耸了耸肩以表达此事与她无关,但想着也不会是慕孤松会做的事。
脑中闪过一抹希冀的光,转瞬便又被她死死按住,苦笑自己何苦如此多想。
一时间没什么头绪。
柳明溪拿手中的缓带扫了她一下,问道:“宛平的刺客可查清楚了?”
那缓带扫到了她的左手,是柔弱无骨的轻,索性姜柔将筋脉接续上了,如今只是使不上力,倒也不是没了知觉。
繁漪睇了眼与掌心纹路并存的伤痕,摇头道:“毒发身亡了,也没问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