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处?”
楚老夫人被气的很了,眼角的纹路颤了一下,嗤笑的觑了她一眼:“还能比她现在的处境更差么?你们慕家的孩子,来问我管不管她,难道不觉得可笑么?还是你觉得拿捏了我唯一的外孙女就能是拿捏住了我楚家?”
“做梦!”
说罢,便是连头也没有的决绝而去。
外头晴线难明,热浪却依旧一浪扑过一浪的涌进堂内。
慕孤松的脸色渐渐沉寂下来,平静道:“岳母说的是,诗韵为我慕家付出良多。若是这件事没有个真相由得旁人栽赃、猜测,来日诗韵便总脱不去害命的嫌疑。既然此案沈大人已经帮着那秦婆子移交了大理寺,岳母便安心等着结果就是了。若她是诬告,我慕家总也不会放过她的。”
繁漪微微垂了垂眸,心底留有了一丝温情,阿娘的这一生、总算没有彻底错付。
姚柳氏不意这个向来敬重自己的女婿竟然为了个妾室拂逆她,气的指着他不住颤抖了手,“你、你,好,好的很,果然今时不同往日了,人家攀上了个洪家,权势滔天,你们便巴巴的弃了嫡妻去讨好她们了!”
繁漪起身出了门。
云层密密却散去了乌沉沉的色泽,日头的光芒万丈从云层的缝隙里射出,映着蔚蓝的天空竟是一股谪仙临世的光明之意。
那样带着薄薄幽蓝的光线落在她的身上,愈发清简的忧柔,缓缓回头暼了姚柳氏一眼,沉幽的眸子闪了乌定定的光,叫人看不清底色。
“父亲何时弃了夫人?难道不是外祖母一言咬定夫人不曾做过么?既然没有,查一查,大家都落个安心不好么?外祖母向来关怀我们这些庶出的外孙辈,想来也是能明白外孙女生为人子女的苦痛。还是、连外祖母自己都觉得夫人和姚家,根本查不起?”
姚柳氏被她的话堵的哑口无言,目色难掩怨毒的又看向慕文渝:“希望许少夫人不要后悔才好!”
慕文渝轻轻叹了一声,仿佛此身终可分明的松快,亦是对她的威胁全然的包容:“此事你们自己看着办,我也不想参与什么了。姚三夫人若觉得是我的错,要杀要剐的,我也认了。”扶了慕老夫人起来,看向慕孤松道:“大哥去上衙吧,别耽误了差事,母亲和繁漪我会送回府去的。”
不过一瞬,竟是晴光大放。
抬首望了一眼那灿灿金轮,刺的眼里一片白絮纷飞。
繁漪嗤笑低语:“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出了镇抚司的后门,慕文渝同老夫人一架先走。
来看好戏的姜柔把繁漪拉上她的车马,却也不急着走,绕去镇抚司大门的对面。
这厢姚柳氏急急唤了护卫回去报信儿,那边带了去那婆子大理寺报案,想是动作没那么快的,快马加鞭的回去许还来得及处置。
只要没有了被稳婆记住了特征的姚谦,不计是谁都不能轻易带了姚家的护卫去问话。
然而这边的护卫刚走,姚柳氏便眼睁睁看着姚谦和几个护卫被人扔进了镇抚司的大门。
而扔他们进来的,正是京里出了名的霸王慎亲王,皇帝的四哥,朝臣的克星!
这位爷的至理名言就是“做最嚣张的宗亲,揍不顺眼的朝臣”,偏他对百姓十分友好,又因着出身颇高,当初也是辅佐皇帝登基的功臣,是以宫里对他的包容度可谓空前绝后。
与之合得来的制霸京城街市好不快活,不敢惹的朝臣纷纷绕道而走,百姓们看戏不怕热闹。
老王爷大约六十余的年岁,一把长须很文人,骑在马上握着鞭子指着人说话的嚣张样子很武人,睇着眼的神色睥睨天下:“老子的地盘你们也敢来闹事,不要命了,沈家郎给老子好好审审,这几个王八蛋还干了什么事,一并给办了!关他大爷的十年八年。”
沈凤梧的表情依然谦和而淡然,似乎颇有趣味的瞄了眼对面的马车,澹声道:“……这几位仿佛是姚阁老府上的。”
慎亲王撇过路边姚家的车马,大声一嗤,一把白须吹的老高,嗓门浑厚的几乎要将镇抚司的门匾给震下来:“我看他是不想在朝堂上混了,让那姚丰源来给我说个明白!”
说罢,便是扬鞭策马而去,留了鞭子策地回响起的阵阵余音。
姚柳氏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家的护卫怎么会得罪那混世魔王!正要跨上车辕的腿一软,半个身体便直直栽进了车厢内。
指尖一松,放开了挑开的车帘,繁漪挨着车壁,漫不经心的一笑:“比身份,京中比阁老贵重的一抓一大把,还怕压不过你么!嫌犯进了镇抚司,就不怕你不吐口。”
江湖上有一种药,叫做“一线牵”,中了此药便是旁人说什么他就会做什么,就似中了崔魂术一样。
该说这得多亏了当日的一剑救下了沈凤梧,为自己搭线了姜柔这个朋友,不然凭她自己,今日之事的确也难完成了。
姚谦这个姚家护卫长的确是功夫了得,只可惜这样的身手在无音的眼里却是根本不值得一瞧的。想要无声无息的把药下到姚谦身上,易如反掌。
叫他带着人去鸿雁楼闹一场,便去了。
慎亲王这京城霸王最喜欢的就是折腾朝臣,送上门的把柄,他自是玩的顺手。
想来,姚丰源姚阁老在这位顽劣王爷面前,也有的低眉请罪了。
姜柔本是想进去看热闹的,可某些人不肯,生生叫她在这里干等了打半个时辰。
“你别看四爷爷好像很气,指不定他心里有多乐呢!最近京里实在太安静了,我瞧他的嗓子都快发霉了。如今盯上了姚家,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伸了个懒腰,眉目慵懒而明丽,“安心吧,人进了镇抚司便是谁也插不进去手的。但凡做过,再深远的事儿都能给你挖出来。他姚谦是个硬茬,另几个可未必了。”末了,握了握她的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伯母泉下有知也会安慰的。”
繁漪抿了抹悲浅的笑意,“我知道。多亏有你暗里帮我,不然要做完这一切,又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了。”
“再客气下去是不是该给我磕头了!”姜柔一身春水海棠的衣裳衬得她神色清媚,横了她一眼,“初见时我便与你说过了,我这个人就爱多管闲事,见不得别人算计伤害。便是你我不熟,遇上了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咱们既是朋友,什么谢不谢的,太生分了。”
车帘外的世界依然流火炎炎,却依稀可见秋日的脚步正要来临。
繁漪与她握着手,不想有一日的这样的安稳和笃定竟是朋友给的,“恩,不说了。我便赖着你了,往后全靠娘娘威势叫我作威作福了。”
湖蓝色帐子密密的下了严实,冰雕的凉意透不进,门窗紧闭,帐内越发沉闷的朦胧幽兰一片好似沉寂在了深海之底。
繁漪和衣躺在床上,心底的光沉在了暗夜里。
她闭上眼,神思有些昏沉溃散,就似当年水路大法事里一脚踩进云端的感觉。
没有力气说话,只是觉得这么多年的疲累一下子都爆发开来,就想安安静静的独自待一会儿,细细回想着重生以后的每一日都是如何度过的。
仿佛、每一日都在算计着、算计着。